钱主簿沉吟一会,道:“下官带了几个手下的,且先出去审审那几个丫鬟……至于谢女郎,赵夫人,现下便在这厅里问话了,如何?” 钱主簿心里清楚,问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的,问出来了才是有鬼了,提到衙门里倒是有可能敲出几句真话来。 钱主簿无意给自个惹麻烦,如今唯有先行‘拖’字一决了。 这就是内宅办案又一不便了,这些人俱都身份贵重,不像旁的还能扔到大牢里喊打喊杀的,还追着要个结果,钱主簿就算是真有结果也不敢随意给啊。 魏老夫人自然点头,便叫人去传话了。 屋里的人都醒神,兴致勃勃地围着瞧了,方才来吃宴的,谁能想到这宴席吃到最后,还审起案子来了,俱都好奇极了,倒是没人觉着是真行凶了,也不觉着最后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大谢氏同清河郡主别面子罢了,她们瞧热闹也瞧的高兴,至多是谢欢名声受损,同她们也无关系。 没一会,谢欢同赵夫人就被人带上来了,两人都已换了干净衣裳,头发也盘起来,勉强能见人了。 两人被扶着坐在屋里的软椅上了,赵夫人还好,瞧着比边上的嬷嬷都精神,谢欢却面色发白,整个人软在椅子上,瞧着人都有些不清醒了。 钱主簿一见,心知难办,先简单问了几句话,谢欢心里惴惴的,她眼皮子沉极了,偏偏又喝了碗安神的汤,觉着脑袋都转不动了,旁人讲话她听着都有回声,心跳声一声一声地仿佛敲在耳膜上,钱主簿每问一句,她都要想许久,眼睛都发了红,谨慎地答了,“我是叫人引到那池子边的,有人同我讲了……赵夫人找我有事,我自然得去……一走到那湖边,像是脚滑了,我现下心里怕的很,什么也不晓得了……” 谢欢讲着,还红了眼睛,在湖里泡了水,脸颊苍白,不住地喘气,眼皮想要睁开却仿佛耷拉在眼睛上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着实是个受惊的深闺女儿模样,叫几个夫人都起了慈悲心,心想这乌龙一场,谢欢倒是成了谢家出气的筏子了。 钱主簿点点头,并未讲话,便又去问了赵夫人。 赵夫人素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方才忍着,见到自个讲话了,立刻大声嚷道:“我可没叫人叫你!是你着人来叫我的!害我掉了水,竟然还反推到我身上了!” 赵夫人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瞪着谢欢,见她一副进气比出气少的模样,心想莫不是在这博可怜,不由道:“我可没瞧见是谁,总之是叫人推了一下,指不定真就是你推了我,现下要陷害我呢!” 这几句话一讲,谢欢脑袋一炸一炸地痛,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一下连吐血的心都有了,在心里骂了赵夫人好几句蠢货。 这事情眼瞧着就不对劲了,她方才那样讲,赵夫人若是顺着她的话讲下去,只当是二人在湖边讲话,两人都失足落水了,遮掩过去便好了。其中纠葛,她们二人不讲,谁会去追究! 赵夫人在这几句话一讲,倒像是二人互相指证了!难不成还真想在京兆尹留个名字! 谢欢虽想对赵夫人动手,但她又不是傻子,还自己上手! 不管谢欢心中如何作想,赵夫人是越想越觉着谢欢要害她,指不定是要推她,自个也脚下一滑,掉下来了! 两人各自一套说辞,这便僵持不下了,钱主簿便讲,等着那个小丫鬟的证词。 那小丫鬟年纪也不大,叫钱主簿一问,人也糊涂了,一时道像是赵夫人推了谢娘子,叫赵夫人一瞪眼,立马又改口,像是谢欢推了赵夫人。 屋里的人看足了热闹,谢欢气得脑袋发晕,方才那碗安神汤叫她上一刻还在想着讲话,说出去的话却只有自己听见,眼皮子也耷拉下来,下一刻又猛然回神,直直地坐起来,脑袋痛得要炸开一样,又要忍着旁人指指点点的眼神……谢欢脸色发黑,忍不住捏紧了手心,叫自己保持清醒,不管这事情最后怎么解决,赵夫人这样痴缠两句,她的名声都坏了! 谢欢眼瞧着人仿佛都要不好了,末了还是清河郡主忍不住了,摇着扇子道:“既然掰扯不清楚,此事便先搁置,我家女郎身子弱,还得回去喝两碗姜汤,若是生了病……” 这话也是,若是生了病,倒是晦气了。 钱主簿也连连点头,愿意和稀泥便好,他也轻松。 大谢氏出了口气恶气,心里也舒坦许多,并不咬着不放,正预备松口,一旁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叫屋里的人都瞧过去了。 清河郡主眼神不耐,手里的扇子也不扇了,就瞪着讲话的人。 出声的正是橘如,见屋里人都瞧着自己,便做出一副害怕不该言的模样,一下叫人们都好奇起来。 魏老夫人见她身子重,语气也柔和许多,道:“钟夫人,这是怎么了?” 有机灵的丫鬟给橘如上了热茶,橘如像是要讲话,犹豫着又不讲了,叫人跟着着急,魏老夫人忍不住又要问,明月便道:“橘如胆小,她不敢讲……” 边上的人都着急,大谢氏也有些忍不住了,问明月道:“你讲便是,这是如何了?她可是身子不爽利?” 清河郡主瞧着她,手里的扇子一停,眼皮子突然一跳。 明月像是有些犹疑,道:“方才吃宴的时候,橘如的丫鬟出去给她取热水,正好,便撞见了……欢姐儿给一个丫鬟塞银子呢……定是她瞧错了……” 这话不明不白的,叫屋里的人都忍不住去瞧谢欢,难不成,还真是谢欢要害赵夫人,买通了丫鬟,把赵夫人引到池子里去的? 谢欢本就昏昏沉沉的,听了自个的名字都有回声,明月讲完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是在讲自个,又觉着人们都在瞧自己,心口一重,忍不住道:“你胡说!我方才根本就没去院子!” 谢欢以为自个很大声,其实自个瘫在椅子上,满头大汗,嗓音沙哑,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橘如却像是叫她这幅凶狠的模样吓到了,捂了捂胸口,明月仿佛也害怕,连忙便摇了摇扇子,道:“是瞧错了,瞧错了……” 大谢氏却抓住了这个话柄,看着谢欢道:“你不在园子里,在屋里也没见你,你上天了不成?” 谢欢看着自个的手都是重影的,心跳声大的她耳朵都有些发晕,她一下觉着热,一下觉着冷,愣愣地看着地毯,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全身是汗,大谢氏讲得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见。 清河郡主见她这番模样,连忙叫了丫鬟给她喂茶水喝,又裹了件厚衣裳。 明月像是不经意间道:“许是真脚滑,两人一齐滑下去了……” 这屋里多是谢党,立刻心领神会,仿佛窃窃私语,一句一句却都响在谢欢耳边。 “那真是太巧了,叫谢夫人撞见了贿赂丫鬟……” 其实明月的几句话,哪里能就指认了谢欢了,这些夫人也不过讲了几句似而非是的话,听在谢欢耳朵里便全变了个模样。 “这人也太恶毒了……” “随意便要草芥人命……” 谢欢有些恍惚地抬头,想要瞧清那个讲话的人的脸,心想,敢讲这样的话,决计不能叫她讲到外边去……仿佛有许多人讲话,谢欢却只瞧见了明月的脸,边上的人都是模糊的。 谢欢沉沉地呼了口气,捏住了手心,想要瞧清旁人的脸,却怎么也瞧不清楚。 谢欢的心跳声一下快过一下,这些人绝对会出去乱讲的,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名声…… 谢欢的心跳声忽然一下变得特别大,旁人的话一句一句敲得她脑袋发晕。 “瞧不出来啊,平日里看着文文静静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 谢欢愣愣地望着明月,明月垂着头,像是低声笑了一声。 这一声像是一道惊雷炸在谢欢耳边,谢欢心想,不对,一切都不对了,她忽然直起了身子,对着明月大声吼道:“是你!是你对不对!你把我丢到池子里去的!” 屋里一静,边上又有人在讲谢欢胡乱攀扯人了,谢欢其实没听清旁人在讲什么,但她觉着一定是的,她们都不信她! 明月也笑了笑,道:“欢姐儿讲胡话,我丢你做什么?” 这一声像是凑到谢欢耳边讲的,谢欢的眼里一下爆出几根红血丝,屋里的景致都有些摇晃了,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瞧不见,耳边只有明月平静到有些嘲讽的声音,还有自己一声响过一声的心跳声,像是要打胸口里跳出来了,谢欢觉着自己喘不过气来了,她就拼命地大口呼吸,隐约有人在同她讲话,讲她骗人,讲她们都不信她,讲她的名声没了,她的亲事完了……不行,不能这样,她要过得比谁都好,要比谁都高贵……谢欢眼前蒙上一层雾气,她像是浸在了水里,呼吸不过来了,隐约听见自己大声到有些尖利的声音。 “因为我差点杀了你!” 谢欢霎时感到一种发泄的快感,一下软倒在椅子上,脑袋晕的她整个人都恍惚了。 屋里安静地仿佛没有人了。 所有的人都不讲话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久等!临时被抓去开会了!orz! 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鞠躬!会加油加油码字更新的~ 本来今天准备写到过生日的!明天日万! 感谢在2022-06-16 21:38:04~2022-06-17 23:0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言情重度愛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情重度愛好、Afan 10瓶;蔚崆、喜欢小红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响亮 屋里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谢欢感到一阵脱力,觉得头晕恶心地想吐,都没意识到方才讲了什么话, 整个人都有些发飘,她眼眶热胀,眼前一片模糊, 好半天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明月看着她笑了笑, 神情温柔和煦,甚至是友善的,但是谢欢忽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后知后觉的, 耳边仿佛有一声巨响,一下就清醒了。 她方才讲了什么! 边上安静了许久,慢慢有人开始窃窃私语,那种猎奇的,探究的,震惊又嫌恶的眼神,叫谢欢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打下寄人篱下, 最讨厌的就是旁人异样的眼神,整个人都开始打颤,伴随着一种后知后觉的恐惧。 谢欢脑袋昏沉,偏偏在极度的恐惧之下,后背全都汗湿了, 意识又极为清醒, 身体亢奋到心跳声大的吵耳朵, 她强忍着想吐的欲望, 努力地眨了眨眼睛保持清醒。 没事的,没事的,还能挽回,她只是生病了,她只是不小心讲胡话而已。 谢欢这样安慰自己,手却开始发颤。 屋里明明只有低声讲话的声音,但是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随着谢欢方才一声大吼炸开了,原先还有人觉着无趣的,俱都精神起来了,相熟的人对个眼神,都是同样的震惊与探究—这激怒之下,讲得怕都是心里话……那这谢欢就不是做了谢家同顾家打架的筏子,是她谢欢自个摊上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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