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琼眯着眼盯着姜峥走出去的背影。 博山炉里的熏香多加了两倍助眠的药。赵琼并不敢加真正的迷药,免得留下洗不脱的证据。只能加助眠的熏香。可就算没有用迷药,他已经将所有人支开,郎助那样强壮的汉子竟没能得手? 赵琼想不通。他不多想,匆匆跟出去。 姜峥脸色凉沉如水。他迈出的步履很快,身边带路的宫人险些跟不上。 花厅的门开着,里面的灯光在夜色里灼亮。 姜峥终于赶到花厅,见到了俞嫣。她坐在贵妃椅里,腿上搭了一条毯子,脸色发白,眉心紧蹙。 窃蓝蹲在她身边,用湿帕子去擦她手心的血。 太子妃林宜嘉立在一旁,脸上有愁容有关切。 郎助已经被侍卫押着,跪在花厅门外。 姜峥扫了郎助一眼,快步奔到俞嫣面前。离得越近,越能看清俞嫣苍白的脸色。 “酿酿。” 熟悉的声音让俞嫣眼睫颤了颤。她慢慢抬起眼睛,望向姜峥。失神的眸子里慢慢聚出一捧委屈。 望着俞嫣的眼睛,姜峥心里忽然蛰了一下。他在俞嫣面前蹲下来,去看她的手的血,又看见她手腕上的一点淤痕。 赵琼已经追了来,扫一眼花厅里的情景,压了压心里的意外,用关切的语气询问:“表妹这是怎么了?可有受惊?” 他又瞪林宜嘉,质问:“怎么招待的?” 出了这样的事情,林宜嘉心中早已惶惶,被赵琼这么一吼,更是自责。 没有人注意到赵琼说话时,姜峥眼底的冷意。他将落在俞嫣手上的目光缓缓上移,望向俞嫣时,已经是柔和的目光。他温声哄着:“我们先回家。” “是!”赵琼赶忙说,“表妹一定吓坏了。青序,你快带她回家去好好睡一觉。今天太晚了,人先押着。等明日禀了父皇再处理。” 俞嫣身上很乏,她盯着姜峥的眼睛,认真摇头。然后她慢慢抬手,去指郎助。 不可能。她不可能让这个狗东西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如果不是刚刚喊叫打砸时用尽了力气,她现在已经拿了刀去砍他的狗头! 她的手刚抬起,还没有指过去,已经被姜峥握住。他握着俞嫣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再缓声重复:“我们先回家。” 俞嫣望着姜峥,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的眼睛慢慢有了一点湿,气愤和委屈掺杂着。 姜峥却移开了目光,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从了她的心意。他站起身,将俞嫣抱起来。俞嫣挣了挣,没什么力气去挣,气恼地将目光移开,不去看他。 赵琼又叮嘱了姜峥几句让他好好照顾俞嫣,姜峥轻颔首,眉眼间甚至挂着一如既往温柔浅笑。 赵琼心里忽然有一点摸不透。 回去的路上,姜峥仔细给俞嫣手上被茶器割破的手心上了药。俞嫣始终将脸偏到一旁,不说话不看他不理他。 两个人一路无言,到了家,姜峥才先开口:“你先休息。” 俞嫣惊讶地抬起眼睛瞪向他。她紧抿着唇,心里难受。不管是母亲还是兄长,甚至是臭弟弟,遇到今晚的事情都不会是他这样冷漠的态度。 俞嫣一个人躺在床榻上,终于悄悄掉了眼泪。 什么新婚头一个月不能分床? 她不该心心念念想要回家。 她气恼地蹭掉眼泪。 等她明日好些了,自己给自己出气! 才不在意他!
第56章 林宜嘉越想越不对劲。藏茉阁的那两位自打入了东宫,不是一直都很和气?怎么会突然闹起来? 她心中隐隐不安,又仔细向身边的宫婢询问她离开花厅之后的事情。她身边的宫婢和俞嫣身边的窃蓝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去了别处。这真的只是个巧合? 她心里产生了一个骇人的猜测。这猜测让她脸色苍白了下去,眸中浮现了几许惊惧。 林宜嘉不觉得区区一个河丽人有在东宫造次的胆子,他亦没有这个能力指使东宫的人。 如此,答案在林宜嘉心里呼之欲出。 林宜嘉一个人在椅子里呆坐了许久,胸口逐渐开始发闷,有些喘不上气。她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扇推开,让微凉的夜风吹进来。 成为太子妃这件事,林宜嘉并不能自己做主。这是家里给她选的路,也是宫里选了她。 还没有嫁进东宫之前,林宜嘉已知晓赵琼是怎样的人。她对这婚事既无高兴又无抗拒。没有夫君一心一意的爱意,有至高的地位,也没什么不好。 太子妃,甚至皇后的位子等着她,让她对这门毫无感情的婚姻接受良好。 在今日之前,她和许多人一样,一直觉得赵琼的太子之位很稳,将来登基为帝也是十拿九稳。 皇嗣单薄,夭折的皇子很多。赵琼是长子,自小已经挂名在皇后名下,这便是占了嫡长子之位。 虽然古往今来登基为帝的皇子并非都是嫡长子,可赵琼下面的那四位皇子属实竞争不大。 那四位皇子,有两位已及冠,而他们两位的母妃皆是别族和亲之女,血脉缘由,他们两个注定不可能继承大统。 剩下的两位皇子,一个四岁一个刚出生,还没过可能夭折的年岁。 如此,赵琼才会认定了自己以后会坐在龙椅之上。 林宜嘉以前也是这样认为。可是在这个宁静的夜晚,她望着窗外如深渊的粘稠夜色,忽然不确定了。 帝王者,亦可能被拉下皇位,甚至改朝换代。何况赵琼只是太子。圣上仍是壮年,小皇子会长大,宫中还会有别的皇子出生…… 林宜嘉忽然打了个哆嗦。 如果没有凤印等着她,她凭什么要在这肮脏的东宫等待?她的未来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下半夜,公主府却灯火通明。下人向长公主禀了宫中的急报。长公主冷着脸冲出来,手里握着一柄剑。她气得不知道先去看看宝贝女儿,还是先进宫去杀人。 璧琴披了衣裳跑过来拦:“母亲,都已经这样晚了。不管是酿酿还是圣人都歇下了。如今这是进宫不方便,去见酿酿也怕吵了她休息。咱们明儿个再说也不迟。” 俞瑞也过来劝:“母亲,咱们明日再说。左右不差这一晚。河丽小王的人头我记下了,圣上就算不发落,我也得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俞珂站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年纪小,出主意也不会有人听。只好安静站在一边。他皱着眉,心里很担心姐姐。以前和姐姐打架,他都让着姐姐,怕她磕了摔了。听说那个河丽人是个力大无穷的勇士……姐姐有没有被吓到啊? 一家人劝了好半天,才把长公主劝住。 长公主望着天上伶仃的星星,扔了手里的剑,气冲冲拂袖回了屋。她不介意大半夜闹起来,把整个洛阳城掀翻了她也不介意。可是她怕她的酿酿刚睡着又被吵醒…… 虽然暂时忍下等天亮,可是长公主一夜无眠。 不仅是长公主,俞瑞夫妇和俞珂亦是无心睡下,胡思乱想地担心着俞嫣。 娇养长大的姑娘家,遭了这样的惊吓,还不在家人身边,怎能不挂念。 俞嫣一直没有睡沉。助眠的熏香仍旧影响着她,让她很是犯困。可气恼和委屈伴着她,困得头疼也睡不着。时间变得干巴漫长,睡也睡不着,醒也醒不来。 将要天亮前,姜峥回来了。 他上了榻,俞嫣才隐约知晓。 俞嫣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辰了,有心想骂一句他还知道回来,却也只是在心里抱怨,没什么力气开口。甚至她都不确定他是真的回来了,还是她迷瞪的梦。 当姜峥将手搭在她的腰上时,俞嫣才确定他是真的回来了。她闭着眼睛,尽力挪了挪身,去推姜峥的手。 她手上软绵绵没什么力气,反倒磕到了手心的伤。她在半睡半醒的迷糊里哼哼唧唧。 她的手腕被姜峥握住,人也被姜峥捞进了怀里,紧密嵌进他怀里。 她气恼地还想挣脱,可是手腕被姜峥禁锢在掌中,简直就是毫无办法。 她实在是太累太困了,泄气地不再挣扎,自然也不理他。她头疼迷糊了大半个晚上,眼下倒是慢慢进入了梦乡。 梦里,也是气他的。 姜峥听着怀中人浅绵的呼吸,知道她睡着了。他在床榻晦暗的光影里凝望着怀里的俞嫣。 白日时,她或娇艳或张扬或灿烂。一到了夜里,就这么一小点,乖乖地偎在他怀里。 娇弱、柔软,亦珍贵。 姜峥握住俞嫣的手,小心翼翼地抬起,尽量不吵醒她。寝衣丝滑的袖子向下滑去些,露出她皓白纤细的手腕。 只是她皙白的腕上有一道淤青痕迹。 姜峥眼前浮现郎助醉醺醺握住俞嫣手腕欲要用强的情景。姜峥皱了眉,眼底柔情不在,聚成化不开的冷厌。 他再轻轻拨开俞嫣微蜷的手指,看向她手心的伤。伤口不深,浅浅的一道。可姜峥眼前仍旧是赶去花厅时,鲜血沿着俞嫣手指滴淌下去的画面。 许是他的动作,让俞嫣睡眠中也被打扰,不安地挪蹭着。姜峥轻轻向后退开一些,让出地方,背对着他的俞嫣在他怀里转过身,平躺着。 姜峥静静凝视着俞嫣。她睡着了,睡着了也皱着眉。微蹙的眉心涟漪般荡在他心口。 他靠过去,轻轻去吻她皱着的眉心。 他悉心捧在掌心的珍宝,又被人弄脏了。不可以,他的珍宝无人可碰扰。 姜峥用指背轻轻去扶平俞嫣微蹙的眉心。 “王……”俞嫣在睡梦中喃声。 姜峥靠过去,仔细去听。 “王八蛋姜老六……” 姜峥抬抬眼,意外地望向俞嫣。冷了一整晚的脸色终于和缓下来。他天生温润带笑的眼睛终于将笑意渡进了眼底。他靠过去,将一个温柔的浅吻落在俞嫣的唇角。 “对,酿酿说什么都对。”姜峥声音又轻又低,带着笑,也带着一点哄宠。 第二天,俞嫣醒来,她睁开眼,入眼是姜峥身上那件夕岚色的柔软寝衣。 原来她在他的怀里。她皱着眉抬起眼,见姜峥闭着眼睛,似乎还没有醒。 她怔望了他一会儿,慢慢“哼”了一声。 睡醒之后,脑子更清楚些。那些气愤又一股脑冲了上来。他握着她指向郎助的手,他不准她立刻杀掉郎助,执意将她抱回来。那个蛮人意图对她不轨,她就算明目张胆杀了他,皇帝舅舅也不会责怪。他在担心什么?是胆小怕事担心影响了他的仕途,还是根本不在意她? 许是后者吧。 不是都说夫妻就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受惊吓的又不是他,他一点都不在乎。不仅不替她出头,甚至连一句安慰都没有。他昨天晚上将她送回来之后,是不是又去向河丽人赔笑说一句“贱内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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