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契约对她来说,确实只有好处无坏处。 但前提是没有那不要命,还非得要拉着她一起发疯的齐妟。 烧完这些东西后,江桃里高高挂起的那颗心,终于才落了下去。 …… 春分百花争相夺放地开着,迦南寺香火鼎盛。 江桃里借由为太子祈福前往迦南寺,但不想扰了佛门清静之地,仅仅只带了两个婢女同五名侍卫。 雨幕如朦胧的雾,其形雅致的松柏在山间重重叠叠的曲盘虬结,伴随着雨雾婆娑摇晃,恍如仙境。 朴素且无任何标志的马车轱辘压过青石板,缓缓地停在了迦南寺的后门。 身着藏青色禅袍小沙弥,早已经恭候在此多时了。 今日有贵人来访,只是来为夫婿诵经求平安,所以并不希望自己的行踪,暴露在众人面前。 一辆马车停下,身后随行的侍卫早搬来了脚凳放在地上。 玉竹先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神色恭敬地温言道:“主子,已到迦南寺,请下轿。” “嗯。”从马车里传来娓娓动听的女声,带着一丝将醒的哝哝,犹如脆珠落玉盘,幽静林中的虫鸣鸟叫似都成了俗物。 小沙弥早听闻是贵人,但不知是哪处的贵人,见光是侍女侍卫都格外的谨慎恭敬,同以往那些人似乎有所不同。 心中好奇,他便抬了眼瞧。 只见从里面探出纤弱似无骨的柔荑,被人握在手中,然后从轿帘中露出玉软云娇的身姿。 她上身着杨飞色薄袄,下裙犹如大朵的木芙蓉,最外层套了一件短披风,兜帽罩头遮住面容。 还不待小沙弥看清面容,那贵人就若有所感地扭头。 芙蓉泣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展颜一笑似新雨吹打的玉兰,美人惊心动魄。 小沙弥心中忽地突跳,涨红着脸,匆忙垂下头,低声念了一句静心禅语。 素白淡青的油纸伞举在头顶,江桃里收回视线,抓着玉竹的手踩上脚凳,几人行过去。 江桃里对着前来迎接的小沙弥轻声道:“劳烦小师父引路。” 小沙弥不再敢看,做了法礼后将人引至了后院去。 一步一景,似探幽深处,景色格外雅致,难怪迦南寺被世人称之为凡间仙府。 江桃里顾盼流转地看了几眼,收回视线温声道:“不知小师父如何称呼?” 小沙弥双手合并垂首道:“道号悟善。” 江桃里点点头,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敢问悟善小师父,寺中的膳食可是统一前往去取?” 悟善点头道:“回施主,寺中有专供的膳房,施主若是用膳,可前往自取。” 得到答案后江桃里颔首,轻声道了谢。 悟善将江桃里领去的地方,是单独的四合院落禅房。 正中央有一颗百年老树,树下有蓄水的铜鼎,鼎中盛着清雅新荷,入目皆是禅意的祥和。 “施主就在此地,若无旁的吩咐,悟善便下去了。”悟善停在院门口抻礼道。 江桃里一样回礼,温言细语道:“多谢悟善小师父。” 玉竹转身嘱咐随行的护卫,将带来的包裹都放进去摆放着,跟随一起来的秋寒便接替陪伴在太子妃身边。 院落干净,很快就收拾好,侍卫不同住在院落,另有住处,但轮番守在门外。 江桃里默不作声地打量了片刻,然后就进去翻阅经书。 院子内有单独的禅房,随行来的两个侍女都能断文识字,主仆三人便坐在案上翻阅经书。 黄昏将至,暮光将天地渲染得橙黄一片,洒下的光辉也似带了神性。 “主子,可需传膳?”玉竹见江桃里抬手揉了揉额间,不由得上前贴心地垂着背问道。 江桃里闭了闭疲倦的眼,将书阖上,点了点头:“传罢。” 秋寒前去领回来,很快就摆在了案上。 素食是三菜一汤,清拌黄瓜丝,胡汤徽子,炝炒葵菜,豆腐羹,菜虽简单却格外精致好看。 江桃里看了一眼,执起竹箸正欲要捧碗,不知怎么手滑了一下。 白净玉瓷莲花碗,就这样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尖锐的陶瓷险些就溅到江桃里的手上。 “主子无碍吧?”玉竹手疾眼快,将江桃里的手抓住,让她避开了破碎的陶瓷。 “无碍”江桃里似是被吓到了,抬着明睐,颤了颤眼睫,对着两人柔声带致歉道:“恐怕得麻烦再去后院拿一副碗筷了。” 玉竹道:“主子稍等片刻,奴婢去去便回来。” 说罢就就放下自己的碗筷起身,欲要外出,身后又传来轻柔如风拂过的柔声。 “秋寒也跟着一起去吧,深夜寺中估计都是雾,两人作伴安全些。”江桃里含着关切地说着。 玉竹欲要拒绝,江桃里瞥见,紧接着又道:“我方才已经遣了他们五人搬经书过来,而且寺中自是安全的,不用担心,秋寒陪你去吧,这样我放心些。” 甚少有主子这般关切下人,玉竹一时又是感叹又是欢喜。 玉竹思来想去,此乃皇家寺院且是单独的禅院,一般人也无法前来,最后同意了同秋寒一起前往去取碗筷。 两人走后没有多久,江桃里就从怀中掏出了碧绿的小玉瓶,对着三菜一汤皆滴了几滴,然后再面不改色的将玉瓶盖上收起来。 此物乃是她托人在外面买回来的迷药,无色无味,堪称杀人越货的必备之药。 江桃里担忧药效不强,方才还特地多滴了几滴。 她打算今日就出逃。 前几日她早暗自让人,将消息送往金三娘的手中,娘亲早已经逃出去了,所以她才会在今日这般大胆。 江桃里再坐了一会儿,两人很快就相伴而回了。 握住新的碗筷后,江桃里夹了一筷子菜忽地停下了。 她垂着眸,露了愁色轻声叹息道:“若是殿下还在便好了。” “殿下定会逢凶化吉的,主子不必过于担忧,以免愁坏了身子,殿下回来定会心疼。”玉竹立在一旁安抚着。 “是啊,听闻圣人已经派来不少的人,都去搜寻殿下的下落,定会安然无恙回来的。” 秋寒亦是一样地附和道,实际心中并不认为江桃里是关心太子殿下。 秋寒是知晓江桃里同少将军之间的事,只当她是在担忧,一旦败露了,恐怕谁也逃不了。 江桃里听着两人忠心的话,摇头,勉强笑了笑:“只是方才突然想到,之前同殿下一道用膳的画面,总觉得一个人有些伶仃落寞。” 下人都是先服侍主子才可用饭,可江桃里一般并不需要有人服侍她用膳,所以跟在她身边的人,都是可以同时吃饭的。 但因礼制相隔甚远,看起来依旧只是她一人用膳。 “不若今日你们陪我一起罢。”江桃里忽然开口道。 “这……” 玉竹是从宫中来的,礼数最为周全,从不敢同主子一道用,但又见江桃里的模样,心中有些犹豫。 “坐下罢,就当是给我一个念想,觉得殿下还在身旁。”江桃里起身将两人都按在座位上。 秋寒在江府倒是时常有和江桃里一道用膳过,是以并未多想,顺着力道坐下。 玉竹瞥见秋寒的模样,心中的话也就咽了下去。 江桃里见两人都乖乖地坐好,却谁也不敢动,敛睫,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 “怎么都不动?”她眨眼看着两人,然后执起竹箸一人夹了一筷菜。 玉竹见此立即就惶恐跪地俯拜:“主子不可。” 就知晓最难处理的便是玉竹了。 江桃里看着地上的玉竹,眸光闪了闪,让秋寒将人扶起来。 见玉竹依旧是一脸的惶恐,江桃里缓和了语调道:“此处无旁人,以往我也会给太子布菜,若你担忧我便不给你夹菜了,自己坐下吃吧。” 有了江桃里亲自夹菜的动作,玉竹感觉自己再坐下与主子同食,也变得更为容易接受了些。 两人都端了碗箸,在江桃里含笑的眼神中开始吃了一口。 见两人都吃了,她这才笑吟吟地端起自己的碗箸,实际掌心已经捏满了汗。 咚—— 果然不消片刻,两人相继倒下。 江桃里缓缓放下手中的碗,呼吸紧凑,心跳伴随着两人倒下的声音,而变得明显。 她快速地换了换一身轻便的衣裙,然后将珠花银簪,以及几张银票塞进衣兜中,还有一张空白黄票。 大周对黄册严查得紧,但偶尔也会有人丢失黄册,所以临时代替黄册的便是黄票。 但却是有期限的,三个月的时间。 黄册难弄,弄几张黄票倒是简单,江桃里打算到时候出去了,就去想办法走暗路,花钱买黄册。 将能装的东西都装好了,江桃里环顾四周,动手将屋内的东西都翻得乱七八糟。 确定没有旁的遗漏后,她才趁着夜幕往外面跑。 太子如今下落不明,太子妃若是也在外丢失了,此言传出去定会扰乱人心。 所以她将此处伪造成入室盗财,那人见色起意将她掳走。 事关皇室名声,定然会隐瞒一段时间,等是在找不到她后,最后就会被寻个由头说太子妃意外身亡,那世上就没有太子妃江桃里这个人了。 山脚下早已经有雇佣的马夫,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见她一身素簪布衣随口问了几句。 江桃里平复了心中忐忑的情绪,随口扯了一个理由,让他将自己送往渡口。 因为并不是入城,外面没有夜禁,马夫也没有过多探究,拿钱办事,很快就到了山脚下。 到了山脚下时,天也亮了。 江桃里抱着自己的东西,撩开竹帘看着天边的晨曦,似看见了曙光,缓缓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以后真的就没有江小姐和太子妃了。 此刻的迦南寺内并不太平。 玉竹最先醒来,发现屋中的场景大骇,先是四下寻人不见踪迹,这才急忙将秋寒晃醒。 “太子妃不见了,被贼人掳走了!”玉竹的语气分外着急,隐约要哭出来了。 本是来为太子祈福,怎知会遇见此等事。 秋寒尚且还在迷茫中,忽地听见这句话,顷刻汗毛倒立,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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