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在意了。 她微微侧头看向床上的帝图,冲他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笑,声音嘶哑,“能让人为我梳妆吗?可以的话,我想要一件红色的裙子。” 帝图看着她没说话,但心里却如死水一样蔓延上来。 她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吗? 像是验证他心里所想,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要死了不是吗?我想体面的死。” 她果然知道。 帝图倏地有些苦笑,盯着面前的这个女子半晌开口,“好。” 侍女们鱼跃而入,将梳洗打扮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准备好,小心翼翼的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的替她装扮上。 惨白的脸色,枯槁的身形,大红的衣服,璀璨的头饰,那些东西戴在她身上好像压去了一身死气,让人觉得她并没有那么脆弱。 然而下一秒,一口鲜血涌出,浸湿了衣服,侍女们尖叫一声,随后兵荒马乱的为她擦去鲜血。 衣服上被溅到了,红色的衣服和鲜血交织,一时之间看不出谁染了谁。 帝图就站在一边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侍女们再次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秦君和帝图。她坐在床榻上,背脊挺直,但是不消多久又似乎像是没有力气一般靠去了床柱上。 最后仰靠在了床上,呼吸也开始微弱起来。 “我想……写封信。”她说。 “写给谁?” “阿宣。”她道。 帝图的双手攥紧又松开,最后终是克制住了自己,替她拿来了纸笔。那双往常白皙修长的手,如今好像失去了光泽,有些干裂,指甲中还有残存的血丝。 帝图看着那双手,不自觉的抖了抖手,而后别开脸,将东西都递给她。 “我从没想过要你性命。”这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也不知道想要她听见的人有没有听见。 秦君就趴伏在床边,费力的抓稳笔杆,一笔一笔的在纸上写下字,她似乎想写很多,但是写上几笔就要停下来缓一缓,最后一笔落下时,外面的鼓声忽停。 有人慌忙推门进来,声音焦急,“陛下快走!靳秦带人杀进来了!” “陛下,东门被攻破!” “陛下快走!靳秦带人直往行宫而来!” …… 一声比一声焦急的声音传来,帝图脸色依旧沉静,他目光落在床上的女子。秦君将信件叠好,放在枕边,而后猛咳了一声。 这一声让帝图心惊,他想上前扶住她,却见她捂住自己的嘴,将鲜血全藏在自己手里,而后慢慢的合衣躺下。 “他来接我了。”她有些心满意足,然后躺在那儿笑了,最后闭上了眼睛。 帝图眼眶骤然发红,冲上去想要抱着她一起走。 几个将军打扮的人拦住他,大吼道,“陛下不要!那靳秦就是冲着女君来的!把她放在这儿可以拖延一段时间!带上她反而累赘!” “陛下!我们的攻防被靳秦全部知晓了!布防图被偷走以后送到了他手上!现在局势不利!快走!!” “陛下!!为了九临!快走!!” 但谁能理解帝图的执念? 他这一生都将秦君视为自己的东西,可是这一生他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执念至此,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你们走吧。”他忽然道。 几个将军一愣,随即想到他要做什么,大惊。熊林咬牙上前,凶狠的一章劈晕他,背着就走。 熊林,“走!!” 陛下疯魔,他们不能疯魔,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最后消失,最后整个房间只剩下了那个躺在床上的红衣女子。 外面是千明的士兵杀进来,是宫人的惨叫,火起的缭乱。兵荒马乱之间,有人一脚踹开这扇门,待看清屋内情况之后,大吼一声,“将军!在这儿!在这儿!!” 沉稳的带着慌乱的步子响起,靳秦的盔甲上数不尽的鲜血,自己的头发也有些散乱,向来冷静的面容上有一道伤疤格外明显。 他提着长戟站在门口,良久不敢踏进去,直到吴白一身将军,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手中的长戟落在地上,身形踉跄的奔进去。 屋子里有药味,但是除了药味,更重的是一股血腥味。 靳秦步子先是顿了顿,而后不顾一切的掀开那些碍事的纱,奔向床前。床帐散落,盖住了里面的人影,但是他知道那是秦君。 他伸手将床帐撩起,声音温柔,“殿下,起床了,我来了。” 床帐被掀起,露出那张他朝思夜想的面容,那张精致的面容往常或怒或嗔,如今只是带着淡淡的笑闭着眼躺在那儿。 她的小巴尖瘦,眼眶也有些凹陷,靳秦伸手摸了摸她冰凉的脸,抖着声音说,“殿下,您穿红色真美,其实我最喜欢您穿红色了。” 一室的沉默寂静,无人答应。 吴白几人在不远处站着不忍心的看着,随后出生道,“将军……鼻息探过吗?兴许……” “不用探了。”沙哑的声音几乎让人听不清他的话。 吴白靠着多年和他相处才分辨出那几个字来,他怔了怔,随即说,“要不请军医来瞧瞧,我听说很多……” “不用了。”这次的声音要清楚一些,靳秦抱着怀中发冷的身躯,手中摸到了自她身下流出的鲜血。 整张床都被鲜血染湿了,那袭红裙似乎被染的更艳丽。 “断玉香……毒发,血流至尽,人死,即停。” 吴白呼吸一滞,不敢想象里头到底有多惨烈,身后传来几声压抑的泣声,吴白的眼睛也红了。 靳秦看向她的手,手中通红,是干涸了的血,他只觉得心脏四分五裂一样,好似有人用手捏碎了他的心脏。 他的殿下…… 他此生最爱的人…… 他以为能与之白头的人…… 现在却冰冷冷的穿着和嫁衣一般的颜色躺在他怀中,再无声息。 是啊,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一场红烛燃尽,龙凤绕榻的礼。他想看她穿上红色的嫁衣,他想看她为自己戴上喜帕,他想和她有一个好的结局。 可是…… 从一开始的时候,从他是个侍卫的时候,一切好像都错了,他们好像不被允许有一场好的结局。 从前,是身份。 现在,是生死。 靳秦的胸膛震动起来,而后一颗一颗的泪珠随着震动掉落下来,他死死的抱住怀里的人,似乎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吴白等人在外头之听到一声压抑的哭声,随后那声音像是压制不住似的,渐起渐强,最后悲泣不止。 他们随后跪在地上,伏地恸哭。 天子薨,天下悲。 然里面的哭声太过悲痛,吴白不敢想象像将军那样的人,究竟是难受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哭成这样。 “殿下——!”那一声仿佛要穿过茫茫沧海,直追九天,直下地狱,恨不得八方神明都能听见好来救一救。 “殿下——!” “殿下——!” 一声比一声悲痛,一声比一声泣血,吴白伏在地上眼睛闭的更紧,他此刻心中不免有些茫然,他们将军……还打算活吗?
第九十五章 一处隐秘的小角落处,靠坐在墙角喘息的谢玉书似有所觉,仿佛冥冥之中听到了那些泣血的悲嚎,抬头看向行宫东南处。 谢玉书意识到什么,嘴唇发白,无声喃喃道,“陛下……” 他挣扎着站起来,扶着自己受伤的地方一步一步往外走,忽的一些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带着一些衣袂翻飞的声音。 谢玉书立刻警觉起来,侧身回到之前藏起来的地方,听着前面的动静。 “快!你们带着陛下先走!公主也一起!” “暗道开启以后一炷香自动关闭入口,我们在入口守住!” 一侧隐秘的角落处有一个浑身血迹的男子紧紧盯着这侧,他警惕的探出去看了看,这些人都是将士打扮,其中有一个一身锦衣黑袍的男子闭着眼睛任由他们带动着。 是帝图,是想带着帝图逃出去的九临士兵。 这也就意味着靳秦成功攻进城了。谢玉书笑了笑,他没有相信错人,如果说整个千明只能有一个人带着千明的铁骑踏平九临,那么那个人一定是靳秦。 靳秦做到了。 他的那些努力都没有白费。 直到此刻谢玉书的眉眼才真正的舒展开来,他正准备侧身回去却发现有一双美目紧紧顶着自己。 谢玉书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倏地一僵,随后追着视线看去,一张有些狼狈但明媚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中。 是她,那位明秀公主。 谢玉书默默拔出了腰间的那把匕首,准备在那个公主喊破他位置时殊死一战。 但那位公主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会,然后沉默的将视线收了回去,之后便跟着那些士兵离开了。 她不揭发他。 为什么? 谢玉书抿了抿唇,不知道这位公主究竟何意。听刚刚那些人说,这座行宫有暗道,暗道一炷香便会自动关闭,届时便没法知道这些人的去处。 不能让他们走。 谢玉书抬头看了看,试着靳秦教的,将手放在口中,圈出一个通道,清脆的口哨声响起。 不多时,他眼睛一亮,一只黑鹰便盘亘在他头上,谢玉书撕下衣袍,用自己的血写下情报,而后系在黑鹰腿上。 “快去告诉靳将军。” 鹰眼锐利的看着他,它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是这个眼前的人身上传来的。谢玉书原本白净的袍子已经被血染得东一块西一块,即使眼下狼狈却依旧挺直了背脊,温润如玉。 等到黑鹰一声长空鹰唳,谢玉书才跌跌撞撞跟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吴白听到黑鹰的叫声时,懵懵的抬起头,看到一只黑鹰落在窗边,用自己的喙梳着自己的羽毛。 黑鹰等了一会,没等到主人来,用琥珀色的瞳孔转了转,最后轻飘飘的拍了拍翅膀,寻着味道飞到床边。 床上一男一女,高大的男人将穿着红衣的女人紧紧抱在怀中,床上是大片血迹,滴滴鲜血顺着床沿滴下。 黑鹰奇怪的看了自己的主人几眼,最后落在他身边,用喙叼出枕边的一张纸放在他手心,又将腿上系的血书给他看。 靳秦看到信纸上熟悉的字迹时瞳孔骤然一缩,随即立刻展开去看。 “阿宣,等我死后,带我回家,我想葬在西北,葬在你用热血守候的那个地方,想看一看西北的雪,看一看你曾经策马驰骋的草原。” “阿宣,不要难过。我的身子早在生完小言以后就不好了,太医说我心神有亏,是生产以后心神忧思过重,我其实……并不太意外。” “阿宣,你回来的那一天,我真的很开心。” “阿宣,你这几年有过别的人吗?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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