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苏衍在眼下这紧要关头里玩上这么一出,是因他埋的在安大人那里的人知晓了陆婉去见陆璋的事。 在去闽南前,苏衍就从陆璋那里知晓,尚有一份证他清白的书信被藏闽南宅中暗格。 也正是因着这一份书信,令他一到闽南就叫人不声不响的给盯了上。 一举一动皆在监视之中,自做不了什么大动作。 那帮人盯他盯得紧,这书信他又不放心交由旁人,便只得设计,回京一路上分了三波人马,实实虚虚,叫人难辨真假。 小丫头讲出来的话轻描淡写至极,但傅椋却不由得十分感叹。 想来这归途路上必然是险象环生,一路都不太平的,但由苏大人用这八个大字精妙总结,却总予人一种‘不过尔尔’之感,好似‘实实虚虚,难辨真假’就是这桩事儿的全貌了。 若不是讲这话的是好似菩萨附身的苏衍,傅椋还未必就会轻信。 至于他为什么安排这两次行刺……小丫头也说了。 一则是他知刑部里头有那群人的‘眼’想保护安大人和陆婉的安全,二则也是想叫他们自乱阵脚,互起内讧。 陆婉在凤栖宫中遭刺,安大人在天子脚下遭掳。 这两件事任意一件拿出去,都能叫穆商言勃然大怒,更别讲是放在一起了。 三则嘛,小丫头指了指自己,下巴昂得老干,她得意洋洋,“我就是第三,来替苏大人报信来的,他说怕皇后娘娘担忧,便将我送进来一举两得啦。” 穆商言:…… 小丫头还在那里叭叭叭地念着,说苏衍同她讲傅椋多好多好,听得当朝陛下额上青筋直跳,险些就没下一道旨意,将尚未成功面圣的苏大人再度发配深山老林。 …… 想到白日里穆商言拈酸吃味儿的模样,傅椋掩着嘴笑弯了眼,含笑眸光在扫过被烛火笼罩的明黄身影时,又如浓墨入水,丝丝缕缕消散了开。 无声的轻叹融在夜色中。 安修竹和苏衍现下里是安全的,但是萨格却仍没有音讯,对于这位像弟弟模样的青年,傅椋心下里还是担心安危的。 这人毕竟是在大盛国境种丢的,外金的讯书也已经发来了京中。 穆商言这两日里明显忙碌了很多,连面上也隐隐露了些疲色,傅椋撑起下巴望他,皱了皱鼻尖,隐约有一些心疼。 这种事情她帮不上忙,也为防愈插手愈乱,便只能在一旁干看着,却着急得上了火,连嘴边都起了小小燎泡,反又叫当朝陛下心疼了她。 “怎么还不歇?嘴上还疼?” 傅娘娘想着想着,就云游了神,视线虽还落在陛下身上,魂却飞去了远山云中,连人走过来都没发现。 直到一片阴影遮了眼前光亮,声音传进耳朵里,傅椋才抬起脑袋往上头望了望。 作者有话说: 永远活在背景板的苏大人,蛤蛤蛤,有一点舍不得完结了呜呜
第73章 她趴在床榻边,面颊叫纱帐上的绣花给压出了一整朵花的红印子,几分苦恼地嘟扁着个红唇。 唇上起得小泡早些时候破了水,只留下软趴趴的破皮糊着,沾了些许干掉的褐黄药膏,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怜兮兮。 身周宫人铺得好好一床锦缎被褥,叫她方才好一顿翻来覆去的给蹭起了皱,乱乱糟糟,像是小狐狸在上撒欢打滚留下的罪证。 “你忙完了吗?” “嗯。” 穆商言在塌边半蹲下身子,同她对视,伸出的手指像似要往她唇边碰,又像怕碰疼了她般,将将停在半空中,又蜷指缩回去。 衣料摩挲簌簌,他面上神情既好气又好笑的来问她,“是不是还疼?” 傅椋摇了摇头,眨了下眼。 她同穆商言间离得极近,不过只区区一个拳头距离,呼吸交缠在一起,男人身上龙涎香的甜土气息格外浓郁。 此时傅椋才发现,原来穆商言的睫毛也是很长的,随着陛下无意识的眨眼动作,长睫在眼下落了一片阴影,覆着那本就泛了淡淡青黑色的皮肤,令他疲色更重。 她没忍住,伸手去摸摸了那块,眸底没藏住的心疼晕开,像是汪寂静无声,却藏有万千言语的泉。 穆商言显而易见地愣怔,这于帝王而言,是一个极其冒犯且危险的动作,他不用垂眼,就能看见贴着眼睑滑过的圆弧长甲。 他由着傅椋摸了片刻,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握住那只手在亲吻,又忽然觉得眼下这一切不大真切,好似他年少时在夜深做过的梦, 自喜欢上傅椋以后,这样的场景无时无刻不在他梦中呈现,好似那些经年念想化作看不见的烟雾,随着红豆跌入香炉燃起的相思一般,丝丝缕缕渗进他的梦中。 那双向来凛冽的凤眸眼尾垂下,有着说不出的爱意和柔和,似长风吻过远山,星河流向人间,一树一树的花开,而他们此时此刻,在此处相见。 傅娘娘一向迟钝,她看遍天下有情人,却始终读不懂陛下藏在眸里的,日积月累的深情。 但这并不妨碍,她此时此刻也是欢喜他的,除了……那只穆商言拿在手上正拔了塞子的青白小瓷瓶。 傅椋皱起鼻子,浑身上下都写满对这么件东西的抗拒。 她一向有舔嘴巴的习惯,涂在嘴上的那点药膏与其讲是上药,还不如讲被她舔掉了实在,现在她嘴里还有一股子苦涩的药味未散,连舌根都是麻的,看到这瓶子就着实头疼。 也不晓得是不是沈月夕故意将这药往苦里做,加了一味黄连进去,好报复当年没带她一道去静安之事。 这小女子气性就是大,都过了这么些时日了,每每瞧见她都还是板着一张冷脸,活似她欠债不还似的。 撇了撇嘴,傅椋靠在穆商言怀里,由着陛下来给她嘴上的燎泡上药。 沾了褐黄药膏的指尖往她唇角轻点,尚有些火辣灼烧感的疼处叫冰冰凉凉的药膏抹得舒服,傅椋餍足地眯了眯眼,心道这药膏虽是味儿苦了一些,但解疼的效用却还是十分不错的。 民间不是有句话,叫苦口良药利于病么?如今瞧起来似乎是十分有道理的。 不知这种药膏除了治疗燎泡外,也是否可以治疗别处儿…… 她懒懒偎在穆商言结实臂膀中,一副大爷模样的享受伺候,倏而想起什么,忽然抬了个头。 谁曾料想一张嘴,还未来得及讲话,一根涂满了药膏的手指就擦着她的唇塞进了嘴,结结实实撞上她的牙齿。 傅椋:…… 穆商言:…… 尽管陛下眼疾手快地抽出了手,冰凉凉的药膏仍旧糊了傅椋一嘴。 她下意识舔过去,舌尖一卷,苦得眼睛鼻子嘴唇皱在一起,活像似个刚从锅上蒸好出炉的白包子,当即扭头呸呸呸个不停,连眼泪都被苦了下来。 这模样有些好笑,穆商言没忍住笑出来,结果被恼羞成怒地傅娘娘请吃了一个大‘肘子’,差些没叫心肝脾胃全给捣压出来。 “笑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傅椋大着舌头讲话,含糊着声,好似舌根都苦麻得没了知觉,“总有人想谋害本宫,苦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翻了个白眼,鼻尖冲天冷哼,拈起忍笑陛下的袖子一角,将唇上残余的黏糊膏药擦掉,又用手背避着破口的地方蹭两下。 趾高气扬地叫他去倒完茶来漱口,或者随便拿个什么甜果子来过一过嘴。 可不是她想睡前吃甜食的,都怪穆商言! 当朝陛下认命将怀中的温香软玉松开,去给傅娘娘倒茶,至于甜果子什么的,此时已经夜深,又不是在病中迷糊,自然也就没有了。 傅椋捧着茶没漱上两口,就往陛下掌心里一塞,感觉那股子药味一直萦绕鼻尖,挥之不散,连茶水都是苦的,于是她眼巴巴瞅过去。 尚沾泪意湿黏在一起的长睫一簇一簇,眼尾还晕着似胭脂般的薄红,傅椋冲着他死命眨巴着眼。 抵挡不住‘敌军’猛烈攻势的陛下只得无奈‘缴械投降’,将摆在小案上的果子盘端来,看似声色俱厉道:“就一个,吃完必须漱口。” 挑挑拣拣,傅椋摸了个最大的柰果,笑得眼都弯了。 穆商言:…… 甜水儿散去挥之不去的药味,傅娘娘愉悦了,她一手捧着约莫有拳头大小的柰果啃,一手拍拍了身旁床榻,极其委婉又明白的表达了一下,希望某位陛下可以上来继续给她当一当靠垫的念头。 当然了,得先将他那身沾满药味儿的衣裳给换了,不然今夜里就不允他上来同她一道睡了。 穆商言:…… 枕在陛下的肩膀上,傅椋悠闲伸直了腿,丝毫不觉自己奴役个疲累的人有什么不对,她将柰果递去穆商言嘴边,同小时候那般同他分食一个。 “萨格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忍住同傅椋分食果子的诱惑,陛下低低嗯了声,就着齿痕处咬浅尝截止,以免傅娘娘有了怪他咬多再吃一个的借口。 “外金在发来的信中下了期限,”穆商言语气淡淡,声音里却透着冷嘲,“若七天后再交不出人,他们就准备像大盛发兵了。” 萨格在外金一向最得民心,虽在朝堂上势单力薄了些,但他母亲那一派,外祖家的势力并不弱,若此次再同大盛顺利签订盟约,会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显而易见。 可如今,萨格在回京途中失去踪影,又是在大盛境内,不管是真是假,这笔账必然要算在他们头上,只要交不出人,外金朝中必会以此煽动民心,以‘交还三王子’为由向大盛发难。 “这场仗必是要打了,对吗?”傅椋仰脸去看他。 穆商言颔首,将傅椋往怀里搂来,指腹温柔擦去她唇边汁水,以免沾了伤处。 他眸光深深沉下,浸在帐后的阴影里瞧不出具体来,但嗓音间却透着几分冷意,“若找不到萨格踪迹,此一仗必战无疑。” …… 这几日里落了雨,又接连下了好几日,积水的地上落满了从枝头吹打下的梨棠残花,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颤栗,竟有了几分早秋的味道。 傅椋和兰絮坐在亭中,正拿长杆子绑上挖来的地龙,去钓池里吐泡泡的锦鲤。 雨点砸在池面,圈圈涟漪交叠着散开,几抹浓金藏在睡莲的叶子下摇尾,不时撞得叶子随水飘来晃去。 一条傻鱼没忍住野味诱惑,在水底下咬了钩,拽得杆子往下一沉。 只见半截从袖探出的细白腕子一抖一提,金鲤在半空扭了两下,就从宽阔的池中落了一旁小木盆里,溅出一地水花。 里头已然有那么好几条了,再看旁边那一盆,空空荡荡,只余清水。 傅椋单手托着腮望水面,有些心不在焉,手里的长杆晃晃悠悠,线一提一垂的,倒不似在钓鱼。 “想什么呢?魂都丢了,邀我来钓鱼,自个儿却在那里发愣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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