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待在书房作画又不是什么见的人的事,为何不让池渊来溢香院通传一声,叫我们娘子好等。” “公子近来忙,怕是忘了。” “他以前可是时时刻刻将娘子放在心上的,哪里会忘。” “缥碧姐姐,别说了,现在侯府正值多事之秋。再过会儿,我们让眉娘子送夜宵过去,说不定公子会更爱娘子。” 霍酒词站在夜色中,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画眉要去书房?她嘲弄地哼了一声,继续往书房走。 这会儿,夜色深深,书房房门大开,地上铺了一张又一张的白麻纸,到处都是。池渊矮身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收拾着。 霍酒词进门,直直看向书案后的纪忱,轻声道:“郎君,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闻言,纪忱的手停了停,他头也不抬道:“你还病着,不必担心我,回去歇息吧。” 霍酒词不答,一步步走近书案,“拿字画卖钱的主意是不错,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有些东西在于少,在于精,若是多了,就不值钱了。” 握笔的手忽地停住,纪忱抬头看向霍酒词,眸光闪烁,有询问之意。这一看,他才发现霍酒词的脸色稍微好了些,兴许是穿了白衣的缘故,有些楚楚可怜。 霍酒词轻笑,斜眸往书案上的字画瞥了几眼,摇头道:“郎君不愧是帝都城里有名的才子,字画双绝。原本我还打算将自己的字画放在里头充数,这下怕是不成了,定会被人一眼认出来。” “你就别取笑我了,什么字画双绝,都是他们抬举而已。”纪忱嘴角扯出一缕微笑,瞬间想起霍酒词得病的事,关心道:“身子好些了么?” “好些了,再养几日便成。”霍酒词笑着回应,靠近书案道:“我有一个法子,能挣更多的银子,郎君要不要听听?” 自家娘子会做生意,脑子灵,纪忱是知道的,此刻她说有法子,他自然愿意听。“什么法子?”他连忙放下笔,急切地望着她。 霍酒词估摸着,画眉也该差不多该来了,她缓步行至书案后头,故意走近纪忱,柔声道:“就是我方才说的话,有些东西贵于精。这些字画都是印章盖的,不是你亲自题名,对不对?” 纪忱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霍酒词继续道:“我有两个法子,一是,你亲自题字,价格翻三四倍都可以。二,明日池渊出去卖画时,郎君现身,带一幅空画拍卖,价高者得,而拍下这幅画之人,你当场为他作一幅画。如此,你便不用这般辛苦写字作画了。”说到这里,她弯起嘴角,绽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帝都城里爱慕郎君的姑娘不少,而其中出身不凡者众多,定会舍下几千两银子。” 这话说得不怎么隐晦,纪忱蹙眉不悦,静下心一想,话难听,也确实没错。帝都城里爱慕自己的姑娘确实多,其中不乏商贾官宦之女,说不准真能一幅画便能拿上千两银子JSG。 池渊昨日卖了那许多才得一千零点的银子。 可,他一向自诩风雅高洁,何时受过这委屈。当街给人作画,那是他不屑都没想过的事。 “公子,尊严值不得几个钱。”霍酒词看出了纪忱的迟疑,好心劝道。“眼下,侯府最需要的便是钱,你即便再不舒服,也得受着,银子难挣。” 纪忱拧眉不语,似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 池渊刚捡完地上的字画,见两人在书案后相互商量,面上一黯,默然走了出去。 两人沉默间,霍酒词听得了缥碧的声,再看纪忱,他显然没在意。“嘶。”她抬手扶上额头,身子一软,假装往旁摔去。 “酒词?”被她喊回神,纪忱当即伸手一扶,正好将霍酒词抱入怀中,略微紧张道:“你怎么了?” “我……头疼……”霍酒词闭上眼,她面色苍白,再一装,整个人更显虚弱。 难得与霍酒词这般亲近,纪忱心头跳得厉害,连带声音都颤了几分,“我,我扶你回惊春院。” “你让开!”缥碧在外头怒喊。 “眉娘子……”池渊刚喊出声,画眉便冲了进来。 一撞上这暧昧的场面,画眉的眼眶立时红了,紧接着,一行清泪滑落,她双手捂脸,转身跑了出去。 场面似曾相识。 “画眉!”纪忱喊道,手却没放开,依旧抱着霍酒词。 “郎君,我,没事。”霍酒词勉强推了把纪忱,单手撑着桌面,“你快去追画眉妹妹吧,她性子弱,受不得这些,怕是气着了。” 纪忱没放手,他低头看着霍酒词的脸,心头愧疚愈发得深了。他心道,她今晚带病来帮自己,自己又如何能弃她不顾,画眉又没病,而且画眉每回都得他哄的毛病该改改了。 她一直如此,永远会闹性子。他不能再惯着了。 “不妨事,我先送你回惊春院。”语毕,纪忱利落地抱起霍酒词,大步往外走。 对方这一步完全不在计划内,霍酒词蒙了,全身僵硬,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她还以为自己随便说说,纪忱便会去追画眉,没想他不追了。不仅没追,还打算抱她回惊春院。 “郎君,你让池渊送我回惊春院吧,我还好,你快去追画眉妹妹,不然,她又跑出侯府了。” “让她跑。” 纪忱抿着偏薄的唇瓣,拉成一挑线,脚步步子却是越来越快了。 此时,楚兼正立在屋檐上,面无表情地瞧着两人,眼睛也不眨。 匆匆跑进惊春院,纪忱飞快将霍酒词放到床榻上,顺道拉了被子给她盖上,“你先躺着,我去找大夫。” 话一说完,他即刻离去。 “姐姐……”夕鹭滚着轮椅过来,想问,又不知该问什么。 霍酒词平躺在床榻上,想起方才被纪忱抱的滋味便觉得恶心,实在是装病期,否则,她一定去打水沐浴。 “没事。” * 出了惊春院后,纪忱沿着去溢香院的路去追画眉。 画眉捂着脸,一边哭一边跑,缥碧与另一个丫鬟紧紧跟在后头。 三人一前两后跑进溢香院,画眉进房大哭,两丫鬟正要关上房门,不料被纪忱一把推开。 缥碧与另一人对视一眼,煞有默契地走了出去。 纪忱进屋,疲惫地解释道:“眉儿,你误会了。”他今日累了一天,没时间哄她,也不愿将时间都浪费在哄她的事上。 很多时候,他都会想,自己为何会喜欢画眉。有几次,他甚至迟疑了,但迟疑归迟疑,最后还是会坚定不移地选择画眉。 究竟是为何,就因为儿时的初见么?还是多年来的情意? 他真的喜欢画眉?还是,他以为是画眉?从看到霍酒词手腕上的桃花印记开始,这个问题便一直在他心头盘旋。 “我不听!你撒谎!”画眉将脸埋在被子里,哭得泣不成声。 纪忱哑口,不是解释不了,是觉得累,身累,心也累。 半晌,画眉哭够了,慢慢从被子里抬起脸,泪眼朦胧地瞧着纪忱,“近来,侯府里多事,我知道,你忙,我体谅你。但以前你忙归忙,总会让池渊来告诉我一声,你人在哪儿,为何这几日没了?今晚,你与她在书房搂搂抱抱,叫我怎么相信?” 纪忱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她病了,站不稳我才扶她的,池渊可以作证。” 画眉吸了吸鼻子,哑声道“池渊是你的人,当然会为你说话。” 这下,纪忱真生气了,声音也跟着冷下,全然没了之前的温柔,“眉儿,别无理取闹,我今天很累。”
第41章 出卖尊严 画眉委屈极了, 眸中含泪,衔而不落,“很累?你抱着她的时候怎么不累?含情脉脉郎情妾意,我看你好得很。” “你!”纪忱气极。他自认还算了解画眉, 知道她喜欢胡思乱想, 可总这么无理取闹,他真的哄不动了, 何况他近来是真的累。 侯府事多, 别人都在想法子挣钱,她还执着于个人的小情小爱, 实在是不懂事。 “侯府一共要还多少债你知道么,你不知道我告诉你, 我们侯府欠了六十几万两银子要还。我忙公事已经很累了,回府辛辛苦苦写字作画就是为了拿出去卖, 为了能替父亲母亲分忧。你会什么, 使小孩子性子?” “我……”画眉哑口,低头死死地咬着唇瓣,泪水一滴滴从她眼中滑落,是委屈,也是自责。她晓得侯府里的事, 但她并不晓得,纪忱待在书房是为了写字作画卖钱。 “你什么都不会,我不怪你, 我也没要求过你。”纪忱晃了晃沉重的脑袋, 捏着眉心道:“酒词去书房是给我出主意, 让我挣更多的钱, 她前些日子生病了, 今日身子虚,我扶她一下难道不应该?是个人都知道报恩,我自幼饱读诗书更该知道恩情两个字怎么写。眉儿,跟她相比,你太不懂事了!” 不懂事?画眉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纪忱,自小到大,纪忱从未说过她半句不好。今晚居然说她不懂事。 一想到这里,她哭得更是厉害,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打在裙摆上。“你从来都没这么说过我。” “因为我今晚真的生气。”纪忱阖了阖酸痛的眼皮,缓缓转过身,“我还得去书房作画,你自己睡吧,希望你好好想一想。我心里依旧只有你。” 说罢,纪忱大步出门。 “公子……”画眉难受地抽泣着,再次趴到了锦被上。 * 翌日,罗氏坐不住了,亲自进宫去找裴雍求情。 她虽是裴雍的乳娘,却并没经常去找裴雍,她也知道,裴雍是皇帝,是九五之尊,念着恩情是好,不念也正常。 少赔银子的事,她没脸说,便只求裴雍放了羡鸯。 裴雍还真念着儿时的恩情,果断答应放了羡鸯,但布庄该罚的还是要罚。 一大清早,前日借钱的男人来了绥安侯府,送上昨日王约素望眼欲穿的一万两银子。 王约素看到他时原想破口大骂,转念一想,自己还有字据在他身上,生生忍住到口的话语。夏维茗都走了,字据也写了,她再拿这一万两银子用处不大,可他们侯府剩下的银子也不多,借都借了,便默默收下银子。 男人一走,王约素随即脱口道:“混账。” “夫人。”纪从回拍拍王约素的肩头,柔声道:“等钱庄解封,我们便能还上那些银子了。” “你根本不清楚存钱数目。这两笔账加在一起,钱庄里的银子根本不够还。”王约素茫然地望着手上的银票,连声叹息,落寞道:“布庄经过这一事,名声一落千丈,怕是没人会来买布了。光靠你跟忱儿的俸禄,我们侯府实在难过日子。” 再者,这些都是无妄之灾,他们侯府的日子之前明明好过得很。结果不知怎么的,破事一个接一个,跌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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