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 下人送来早点, 夕鹭着实惊了一把,他们惊春院已经许久没人来了。有人来自然好, 毕竟她坐轮椅,许多事情都不方便做。她自个儿倒是没什么, 就怕霍酒词累。 简单洗漱后,霍酒词与夕鹭坐在桌前一道用早餐。她算着日子, 羡鸯过几日便会被放出来, 所以她今日得去看看新住处,顺道谈一谈价格,谈稳妥了即刻买下。 最好纪忱尽快给她休书,不然她就这么走了,指不定会被众人怀疑。 “姐姐, 别光喝粥,吃点肉。”夕鹭佳夹了一筷子五花肉放进霍酒词碗里。 “你也吃。”霍酒词跟着给夕鹭夹了一筷子,收回筷子正准备吃肉时, 顿觉胃里翻腾, 往旁干呕起来, “呕!” “姐姐, 你怎么了?”夕鹭慌了, 急忙滚动轮椅去拍霍酒词的背,“是不是那个药吃多了?” 干呕好半晌,霍酒词才抬起脸,抚着心口难受道:“兴许是吧。”她拿了桌上的漱口水清了一下才抬头,心头隐隐觉得不对劲儿。 “少夫人,你还不舒服么?”忽地,刘嬷嬷出现在门口,微妙地瞧着霍酒词。 霍酒词瞬间扯起笑意,柔声道:“没事,我昨晚没睡好,有些反胃而已。”她暗暗想着,这症状,再加时间…… 难道自己怀孕了?倘若真如此,那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起先,刘嬷嬷还真以为霍酒词有了身孕,转念一想,纪忱不在这儿过夜,霍酒词也不像是个出格的人,又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毕恭毕敬道:“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前厅一趟。” “母亲请我过去?”霍酒词心下觉得奇怪,王约素已经许久没同她说过话了,怎么今日要见她。再者,她待会儿还要出去。 不管怎么说,王约素让她去,她还是得去,至少现在不能被怀疑。 “嗯。”刘嬷嬷点头,转身时加了一句,“羡鸯回来了。” 闻言,霍酒词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脑中闪过许多念头。羡鸯怎么提早回来了?前几日,纪从回与纪忱轮番求裴雍都无果,她还以为裴雍刚正不阿,没想在罗氏面前软了心肠。 只能说,他还是念着儿时的恩情吧。 这一点,她确实没想到。 羡鸯一定没证据证明布匹那事是她所为,她还能跟她掰扯掰扯,然而凡事都有万一,计划赶不上变化。 霍酒词思前想后,决定先将夕鹭送走,万一自己出事,夕鹭还能全身而退,“刘嬷嬷,池渊在吗?” 刘嬷嬷奇怪地看了眼霍酒词,如实道:“不在,与公子出去了。” 池渊不在,霍酒词只得求助似的看向刘嬷嬷,软言道:“刘嬷嬷,我能不能先带夕鹭去个地方,待会儿再去前厅?” 思索片刻,刘嬷嬷缓缓摇头,面露为难之色,“少夫人,夫人方才瞧着很是生气,你还是快些去吧,老爷和老祖宗也在。” * 前厅。 气氛凝重,连带空气都是凝固的。仆人全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倒是罗氏气呼呼的,时不时拿着拐杖戳几下地面。王约素则黑着脸,纪从回的脸也不怎么好看。 相较之下,羡鸯面上的神情要自然地多,甚至隐隐带着喜悦兴奋之情。 画眉安静地坐着,既不喜,也不悲,像个看戏的路人。 “父亲,母亲,出什么事了?”纪忱匆匆赶回府,见他们一个个都坐在前厅且面色阴沉,他明显怔了一下。 “哼。”罗氏冷哼一声,对着纪忱道:“忱儿,你来得正好,坐下,等霍酒词过来,看羡鸯怎么揭穿她的小把戏。” “酒词的小把戏?”纪忱皱眉,罗氏的话听得他一脸困惑。 听得纪忱喊霍酒词的名字,画眉的小脸旋即皱了起来,嘴巴委屈地瘪了瘪。 恰好,纪忱刚问完,刘嬷嬷带着霍酒词进入前厅,“老爷,夫人,少夫人来了。”说罢,她退至王约素身侧。 “你自己问问这个女人,她都做了什么!”罗氏气得眼冒金光,恨不得用眼神杀死霍酒词。 纪从回看向霍酒词,满眼复杂。在他的记忆中,霍酒词一直是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女子,也是个好儿媳。倘若布庄被封之事真是她所为。 他也清楚其中缘由。怪也怪不了。只能说,侯府确实有此一劫。 霍酒词平静地站在厅中,漠然望着几人,内心毫无波澜。她今日没吃自己调配的药剂,脸色纵然比前几日好,却还是有些许苍白。 “酒词,你的身子还没好么?”霍酒词咬着唇瓣没说话,纪忱便以为她不舒服,上前关切道。 一看纪忱这般殷勤,画眉更气了,气了便想哭,眼眶中水雾弥漫。 霍酒词偏头,故意以虚弱的姿态对上纪忱目光,柔柔道:“我是有些头晕。” “忱儿。”忽地,王约素开口,“别信她,她在装模作样。” “……”纪忱犹豫地站着,不知该不该送霍酒词回惊春院休息,手刚抬起,又放了下去。 “老祖宗,老爷,夫人,公子,请容羡鸯说一句。”羡鸯换了身衣裳,面容憔悴,一双眼睛倒是有神,她死死地盯着霍酒词,扔下一句惊雷般的话,“羡鸯觉得,少夫人该是怀孕了。” 她记得,寿宴那晚,自己隐约看到一个男子抱着霍酒词跳出墙头,可那是一眨眼的事,她不敢下定论,不过今日,她必须先将罪名按到霍酒词头上。 至于是不是,另说。 “什么!”众人震惊。 侯府里的人都晓得一件事,纪忱已经许久没去霍酒词的房里留宿了,所以霍酒词根本不可能怀孕,倘若怀孕,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池渊长大嘴巴,似乎是不敢置信。 纪从回叹息一声,什么话都没说。 十几人中,最为震惊的自然是纪忱,他整个人呆若木鸡,看了霍酒词许久才问道:“你真的怀孕了?” “我没有。”霍酒词果断反驳,短短三字中夹着冷风的脆。她还不确定自己的干呕是因着药剂的缘故,亦或是真的怀孕了。 算起来,宴会那晚距今差不多快有两月时间了,加之她上月还未来月事,确实是像是有孕的迹象。 可,真有那么准么。才一晚。 霍酒词心头思绪万千,面上倒是一脸从容,似乎她就是占理的。心思一转,她又想,羡鸯为何如何如此肯定。 莫不是那晚看到裴知逸了。 羡鸯这么一说,王约素的脸立时更黑了,浓云堆积,带着气息都急促了几分。“酒词,你敢不敢让刘嬷嬷验你?” 霍酒词不答,眉头细不可闻地皱了一下,不得不承认,此刻,她是慌的,怕自己担忧的事成真。 “刘嬷嬷,去验她!”罗氏发话。 刘嬷嬷低垂脑袋,脚下也没动,仿佛没听着罗氏的话。 * “哒哒哒”,一匹白色骏马快速逼近城门,来人便是剿匪而归的裴知逸,身穿一袭白底蓝衣,上头血迹斑斑,瞧着像是刚经历一场大战。 那晚,他与霍酒词分别后,第二日便动身去了良山剿匪。 对方占尽良山易守难攻的优势,他只能智取,带着下属潜伏进土匪的寨子,一步步瓦解山寨,直到昨日他才拿下山寨,本想跟下属与当地百姓庆祝庆祝,没想楚兼的信鸽来了。 字条上说,纪忱与霍酒词的感情有了苗头。 那一刻,他什么庆祝的心都没了,连夜骑马飞奔回帝都城。 初冬,冷风拂面,刮在面上微微刺痛。裴知逸一瞬不瞬地望着前头的方向,心急如焚,若不是为救下属被伤了后背,他骑马的速度还会更快。 眼看要过城门前的鹿砦,裴知逸反应迅速,控缰的手往前一推,再一抬,直接带着白马跳过了鹿砦。 “停下!”守城一个小兵扬声大喊,喊完之后,他眼睁睁看着裴知逸骑马越过了鹿砦,“你给我停下!” 小兵抽刀追人,结果没跑出五步便被管事打了一个大耳瓜子,管事恼火地教训道:“不长眼的东西,你喊谁呢,那是我们大胤的太子殿下!” “啊?”小兵的帽子被打歪了,忙不迭点头,“是是是,小人知错,小人有眼无珠。” “驾!” “啪啪!” 裴知逸连抽两鞭子,越靠近侯府JSG越顾不得自己的伤,同时,他也暗暗下了决心,今日不管小医仙同不同意,他都要将她带出侯府。 虽说自己答应过她会等,但楚兼那么一说,他便后悔自己的决定了,就该硬抢,时间一拖,任何事情都会发生。 “你们瞧你们瞧,是太子殿下!” “他骑马的模样俊得不行,迷死人了。” “太子殿下才十八岁,妻妾一个都没有呢。” “全是我们的机会。” 裴知逸一入主街道,但凡有年轻女子的地方,纷纷朝他扔去身上的荷包,霎时,五颜六色的荷包满天飞,厚厚一层铺在地上。 两侧扔出的荷包太多,跟下雨一般,格外影响视野,何况道上人也不少,裴知逸一边躲一边控制缰绳,尽量不让自己撞着人和物,委实不方便。 “再扔荷包者全都进天牢。” 被他一吼,两侧的年轻姑娘全怕了,正要扔荷包的纷纷收回手,没拿出荷包的也只能忍痛舍了这个机会,眼巴巴看着裴知逸从道上打马而过,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 “夫人,老奴了解少夫人,她绝不是那种人。”刘嬷嬷没看霍酒词,而方才惊春院看到的一切事,她也不会说。两月前,霍酒词帮她治过腰伤,这个恩情,她永远记得。 没料到刘嬷嬷会给霍酒词求情,还不给自己面子,王约素不快地横了她一眼,正色道:“刘嬷嬷,按照家法,偷情之人该如何处理,尤其是女眷。” “这……”刘嬷嬷语塞。 羡鸯主动说道:“先杖责三十,再浸猪笼。” 这局面对自己明显不利,霍酒词稍稍变了脸色,怀孕之事还不好说。要真验了,刘嬷嬷一定能验出她不是处子之身的事。她转向纪忱,哀怨地瞧着他,打算借他之手拖延拖延时间,“我没有。你信不信我?” 纪忱垂下眼眸,默然不语,又犹豫了。 霍酒词望着纪忱的模样冷笑,事实证明,不管何时,她都不能指望他。随后,她移动目光看向池渊,用唇形说出两字。“公主。” 池渊看懂了霍酒词的唇形,眨眼回应她。霍酒词是他的恩人,只要她有难,他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帮。他悄悄往后走去,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时退出大门,出门一路狂奔,火速赶去皇宫找锦灵公主。 “你让刘嬷嬷验吧。”许久,纪忱终于做了决定,他眉心凝结,一脸肃容地看着霍酒词,眸中情绪更是复杂,怀疑、愧疚、害怕等等交织在一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爱惨了霍酒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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