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纪忱捂嘴清了清嗓子,他才刚走,这会儿又来,面上实在挂不住。“爹娘让我今晚在这儿休息。”说罢,他将手中的书册扔在圆桌上,自顾自坐了下来。 他看书看得尤为专注,烛光照亮了他如画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晕出两抹鸦色的阴影,又俏皮又可爱。 这样的场景,霍酒词觉得熟悉,却依旧想不起,脑中只有一个模糊的画面。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他们俩有特殊的缘分。 听得纪忱说自己今晚要留宿,夕鹭开心极了,兴冲冲地铺了床铺,随后悄然走出屋外,关好房门。 房门一关,屋内便只剩下两人,一个坐在书案前研究布庄,一个坐在圆桌旁看书,隔得很远,半点不见新婚夫妇的甜蜜,有的全是陌生。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内烛光渐渐暗下。 霍酒词撑着酸涩的眼皮,往纪忱坐的那处瞧了瞧,灯盏里昏暗一片,看样子是蜡烛没了。 她将毫笔搁在砚台上,起身重新点了一盏蜡烛,轻移莲步行至纪忱身畔,小心翼翼地换下灯盏。 “哗啦”,纪忱捏着书册又翻一页,其实他也困,可眼下的氛围太过尴尬,他实在不晓得该如何。方才他说的话够多,也够伤人,这会儿再说,他自己都说不出口。 不经意间,他瞥了霍酒词一眼,她抬手时,衣袖落下,露出一节好看的腕骨,白净光滑,肌肤吹弹可破。 君子非礼勿视,他正想扭头,却看到了她腕骨上的桃花,一共四瓣,粉粉嫩嫩的,如同画上去的一般。 当初他见着画眉时,画眉手上也有一个,位置差不多,那是她自己画的。 “你自己画上去的?”他脱口问道。 “嗯?”霍酒词顺着他的视线往腕骨上瞧,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这朵桃花,“是胎记,我爹也有。” “胎记?”纪忱一瞬不瞬地盯着霍酒词的手腕上,桃花在灯下绽放,很美。他神情恍惚,好半晌才回神,当即将视线移至书册上,不再搭理霍酒词。 霍酒词见他不适地抬肩便问:“你肩膀疼?” “嗯。”纪忱应了一声,冷漠道:“不妨事,你去做自己的事吧,”他说话很快,似乎不愿与她多话。 “姑姑教过我一套刺激穴位的按摩法子,能活血疏通筋骨。”好不容易找着话说,霍酒词立马打消了离开的念头,“你要不要试试?” 忽地,门口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其中一人道:“夫人,他们俩怎么还不睡?” 另一人道:“忱儿这会儿定是在灯下看书。” 这两人声音不小,脚步声也大,且越来越近。纪忱不悦地拢起眉骨,无奈道:“你按吧。” “好。”霍酒词眨眨眼,心头一喜,伸手按上了纪忱僵硬的肩头,“肩颈这一块尤其僵硬,定是你白日一连坐几个时辰的缘故,以后,你坐半个时辰便起来走走,否则年纪大了容易得病。” “嗯。”纪忱漫不经心地回她。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肩头,不得不承认,她的手很软,手法也好,按过的地方瞬间不酸了。 两人难得有相处的机会,这会儿气氛也好,霍酒词试着问了一句,“工部近来很忙么?” “忙,城内路沟老旧坍塌需得修缮,尚书大人将此事交于了我。”纪忱微微眯着眼,似乎很是享受,手中的书册也放到了桌上。 他答了,霍酒词更为开心,“这是好事,若是夫君做成了,定会得到皇上的嘉奖。” 闻声,纪忱瞬间睁开眼,眸光铮然。也不知是夫君那两字刺激到了他,还是其他的东西。 他望着烛光,眼中闪过许多事。画眉从不关心他在外头做什么,她只会要他哄。他们之间除了情,也没说过其他。 一念及画眉,他便觉自己背叛了她,正好外头也没声儿,他立马道:“不用按了,你去歇着吧。” “……哦。”霍酒词放下手,面上略微失落。他出口赶人,她也不强留,径自去了床榻边宽衣。 她一走,身畔的烛光瞬间亮了,亮地刺眼。 纪忱不由侧了侧身子,再看书册时,心思微乱,过了半刻钟才稳定下来。 放下帐帘后,霍酒词安静地侧躺着,透过朦胧的帐帘看外头的纪忱。灯影憧憧,郎君气度高华。 可惜,他人在心不在。 她闭上眼,不再看他。 夜色渐沉,到了半夜,外头静得连虫鸣声都没了。 直到新换上的蜡烛暗下,纪忱才抬起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起身时,他无意识地朝床榻看去,帐帘内的女子呼吸均匀,背对着他,估摸是睡熟了。 纪忱叹息一声,从衣柜里拿出被褥睡在了矮榻上。
第8章 霓裳羽衣 翌日,霍酒词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转头看向圆桌,灯盏早已灭了,桌边没人,矮榻上也没人,屋子里空空荡荡的。 她撩开帐帘下床,自嘲地笑了笑。 洗簌完之后,霍酒词照常去福熙院给罗氏请安,这会儿王约素也在,两人正聊着天儿。 “约素,我前几日同你说什么来着。忱儿是个大人了,你别管着他,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去哪儿过夜便去哪儿过夜。”罗氏自顾自说着,压根不在乎王约素的脸色,“你也别嫌我这个老太婆多管闲事,忱儿怎么说也是我最疼爱的孙子,我可不想他过得不顺心。” “嗯,儿媳晓得自己该怎么做。”王约素嘴角的弧度渐渐往下耷拉,语气倒还算平和。 “给老祖宗请安,给母亲请安。”霍酒词进门,笑着行了个礼。 “你明白便好,自己的人自己管着。在侯爷府里,谁惹忱儿不高兴,我便要叫她好看。”罗氏说得意有所指,说罢,她转过身,抬手示意羡鸯送人。 “夫人,少夫人,老祖宗乏了,奴婢送你们。”其他婢女扶着罗氏进入后堂,羡鸯上前,恭恭敬敬道。 王约素没搭话,径自走了出去,霍酒词礼貌性地朝羡颔首。 待走出一段距离后,王约素直截了当道:“你与纪忱还未圆房?” 闻言,霍酒词面上一僵,“还未。” “怎么回事。”王约素停下身,不快地瞧着她,“他心里头念着画眉不愿与你圆房,你就得更主动,再不济,你学学画眉的性子。” “学她?”霍酒词跟着念了一句。 “忱儿喜欢画眉那样的,你没其他法子让忱儿与你圆房就学她。她怎么笑,你也怎么笑,还得比她笑得更美,她怎么哭,你也怎么哭,还得哭得比她更惹人怜惜,她撒娇,你也跟着撒娇。”王约素说出一连串的话,气都没喘,语毕,她恨铁不成钢地吐出一口气,继续往前走,“你是个女子,这些浅显的道理还要我来教?” “……”霍酒词低头跟在王约素身后,不发一语。她使劲咬着牙关,强迫自己闭上嘴。她很想说,自己不喜欢学画眉。 “有劳母亲费心,儿媳愚笨。”JSG最后,她说了句这样的话。 * 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闻着美食的香味,霍酒词顿觉心情畅快多了。她仔细观察着几家写有“卫”字的店铺,得出一个结论,关键还是在于“新”这个字,有新意。 忽地,身畔传来一群女子的声音。 “《坠仙》这话本写得真好啊,我昨晚都看哭了。” “确实写得好,尤其是女主角儿穿的那身霓裳羽衣,光是想想都觉着美,若是有人能做出来,再贵我都买。” “怕是没人能做得出。一想到女主角儿穿着这身衣裳灰飞烟灭,我的心都要碎了。” 《坠仙》?霓裳羽衣?霍酒词竖起耳朵,边走边听几人的谈话,直到她们进了胭脂水粉铺子。 夕鹭紧随其后,一脸迷茫地看着霍酒词。 “夕鹭,我想到了。”倏地,霍酒词双眸一亮,兴奋地拉住了夕鹭的手。 “小姐想到什么了?”夕鹭不明霍酒词想到了什么东西,可自家小姐笑,她便跟着笑,“让公子动心的法子?” “不。是新意。”霍酒词使劲摇头,纠正道。 一旦有了主意,她便想快些回到布庄,将自己的想法说于孙牟,好让他将那霓裳羽衣尽快做出来。走着走着,她又想到了一件事,整个人猛地一顿。 霍酒词停得猝不及防,夕鹭跟得紧,差点撞上去。“小姐又想到新意了?” “不是。”霍酒词面露难色。她若真要做出了话本里的衣裳,写话本的那人会不会来找她的麻烦,毕竟霓裳羽衣是他千辛万苦想出来的东西。 其次,衣裳的具体配饰还是写书之人更了解。 “小姐?”见霍酒词陷入沉思,夕鹭不由开口试探,“我们还去不去布庄?” “我想到一个重要的人,得先去找他。”霍酒词沉思片刻,决定先去书肆打听打听写书人的下落。 刚开始,书肆掌柜是怎么都不肯说出写书之人是谁,生怕霍酒词抢他的生意,然而霍酒词也不是被三两句话便能哄放弃的性子。 为了探听写书人的下落,她是各种法子都使上了,最后还将自己说成是个爱慕写书人才华的女子,怎么着都要见他一面。 掌柜见她情真意切,并不像是在演戏,这才才松口。 走出书肆时,夕鹭频频朝霍酒词投去惊诧的目光,在她的记忆中,小姐一直是个端庄温婉的女子,哪儿会像方才那般矫揉造作,瞧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瞧我做什么?”许是夕鹭的目光太过直接,霍酒词忍不住出声,顺道喊了辆马车过来。据那书肆掌柜所说,写书之人住得可远。 “奴婢是不明白。”夕鹭感叹地摇摇头,稚嫩的面上强行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哀怨道“小姐若是将方才那套话的劲头用在公子身上,圆房的日子还会远么。” 被她一说,霍酒词心头的喜悦瞬间灭了一半。 有些事她不是不会,是不想。 * 夏家村。 村子一眼看到底,入目之处全是低矮的茅舍,周遭耕地荒废许久,已长满牛筋草。 霍酒词与夕鹭手牵手走过小木桥,“咯吱”“咯吱”,小木桥摇摇晃晃,有种再多一人便要断裂之感。 “小姐,我们来这破地方找谁啊?”夕鹭小心翼翼地拉着霍酒词的衣裳,走得额际直冒冷汗。 不说夕鹭,霍酒词自己也怕,她想过这地方不好,但她没想到夏家村会这么残破,相比之下,严州城都算得上富庶之地了。 而且这地方与帝都相去不远,实在匪夷所思。 不过也难怪,夏家村四面环山,山间通道狭窄,连马车都进不来。 “找《坠仙》的写书人。”霍酒词抬眸望去,这里住着的都是些老人,没见一个年轻人,想想也是,年轻人情愿去帝都当伙计当有钱人家的家丁小厮,谁愿意待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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