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顾衍眉目乍戾:“如此她一眼都不会多瞧你。” 从这点上来讲,她和顾衍这十数年的默契真不是白培养的。 但下一刻,辛越推翻了这个想法,她心里的最优路数是踹开大门,回家睡觉,赶得及还能让家里厨子上一碗宵夜小馄饨。 但顾衍却飞身上前,一道黑影闪过,快得辛越都没看清,银光如游龙,已经直取陆于渊。 陆于渊横手一拍,折扇扇柄忽地探出一道澄澈亮光,弯弧如月钩,中间同样一道游蓝,竟是一柄弯刀! 他左手持刀,透明弯刀与银光软剑在空中相碰,发出“叮——”的一声。 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陆于渊其实本就是个左撇子,平时左右手皆用得上,但生死关头,他绝对是持左手的。 但是……为什么,顾衍亦是左手持剑? 莫非是,另一种方式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二人面颊离得极近,下一瞬各自旋身,至刚至阳的软剑、诡谲狠辣的弯刀铿铿碰击,瞬息间便过了数招。 十七也不知何时幽然出现,持剑刺向斜旁站着的青霭。 辛越支着侧额,一片眼花缭乱,连这四个人的衣角都看不甚清晰。 无聊之下,只好打量脚下的一亩三分地,脚下刚挪半步,却想到还是不要给他们添乱,刀剑无眼,万一自个撞上去了岂非冤死,但若她好好待在这里,谁的刀剑要误伤了她,那她可得同对方好好掰扯掰扯了,故而步子又移回来。 刚抬起头,耳边就炸起一道惊雷,顾衍的一声暴吼响彻天水楼。 “李千寻!!” 李千寻?谁? 她犹自茫然,忽地后脑、脊背冷汗凛凛,一道又一道细小电流在四肢乱跳,激起一层又一层汗毛。 毕竟是从小摔打大的,虽然身手不再,但危险来临时她的身子还是能感觉到杀机,猛一抬头,只见楼上浓浓的粉色烟雾中一道利光打着旋飞出,寒芒在她眼前不断放大,放大。 上一刻,她想的是刀剑无眼。 下一刻,她想的是刀剑既然无眼,为何他娘的直直地瞄准了她的脑袋来啊!! 电光火石间。 一道劲劲裂空声爆响,一片银色叶子从高处激射而来,在她耳畔三寸处将那支短箭击飞。 角度拿捏得正正好,银叶嵌在她身后的红柱,雕八仙的柱子顷刻裂开一道尺长的缝隙。 来不及给这银叶的主人叫一声好,辛越就先被这过于清厉的铮鸣声震晕了头。 嗡—— 嗡———— 嗡—————— 一刹那间。 清亮、刺耳的嗡鸣声从耳廓而入,顺着耳道,打入脑中。 辛越合了合眼,一阵恍惚。 嗡鸣声一潮一潮,愈来愈大,浪潮似的仿佛要将她淹没,周遭的厮杀声、金戈相击声、怒骂叫嚣声被扑在浪潮下,全数消失。 紧接着,嗡鸣声也消失。 静。 寂静。 绝对的死寂。 她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好疼…… 顾衍朝她直奔而来,却被一柄诡谲弯刀拦住去路,他眉宇的不耐狠劲被全然激起,回身一剑掷出,同时以雷霆之势飞身上前。 陆于渊躲了他飞来一剑,却没躲过他手下劲拳,腹间重了一击,立刻弯身喷出一口血。 十七立刻甩开青霭,持剑缠上陆于渊,拖住他的脚步。 却被陆于渊回身一掌击在胸口,十七霎时被击飞出去,哗啦啦撞倒一排屏风。 顾衍一击得手,在这个当口没有再耽搁,直奔辛越而来。 忽然,辛越眼角瞥到一道剑光。 青霭飞身在长廊廊柱上一蹬,借力自高向低处一剑斩下,气势万钧。 辛越一口气提起,好在……顾衍飞起一脚,将青霭的攻势轻松化解,并顺势轻弹脚尖,一道飞镖从他鞋底飞出,青霭被流光击中,霎时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道带飞,犹如一只布袋,直直撞向了红柱。 重重一击后,反弹在地,捂着腹间源源不绝流出的血液,开口不知说了一句什么。 刀光剑影没有让顾衍有丝毫颓势,但这一句话,短短数次开合,以辛越的程度都能看到顾衍执剑的手明显颤了一下。 高手之间的过招,胜败往往就在一瞬间,果然,尽管顾衍在武力上占了上风,但这一刹那的破绽,还是让陆于渊手中的游蓝弯刀准准地劈在顾衍的右臂。 弯刀带血。 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听不到,但她心里突然刺痛,揪起的疼痛密布心房,眼里霎时潮湿一片。 顾衍完全不顾右臂伤势,猛地转头看向辛越,眼中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不知道青霭对他说了什么。 但陆于渊第二刀已经要朝顾衍的胸口劈去。 辛越忽然抬起了右臂,左手碰上那冰冷机括,脑中回想着顾衍教的。 一拨,二扣,按三下。 刹那间,自腕间传来略带钝痛的麻感,她人被这力道冲得往后退了五六步,抵在柱子上。 整条右臂被震得无知无觉,左手虎口亦是麻了一圈。 这是选择的力道,这是决裂的力道。 她没有想到,她有一天会真对陆于渊出手。 从腕下飞出的袖箭直直打向陆于渊,他横起弯刀挡下这一击,同样也被这力道震得后退半步,眼神骤然冷下来,整个人的气势浑然一变。 盯着她,活似要撕了她。 袖箭击在弯刀的那一下,辛越仿佛能感受到剧烈的碰撞,在空气中荡出一道又一道力场。 涟漪一般朝她荡过来。 真是奇妙的感受。 分明,她什么也听不到。 可在此时,辛越突然感觉到左耳一热,有什么东西自耳里流出,逶迤而下,蔓过下颌,直入颈项。 轻轻的,痒痒的。 她偏了下头,不明白为什么顾衍和陆于渊神色瞬间大变。 茫然抬手,放在耳下,触手温热,再低头一看,竟是满手的鲜血。 她还不晓得这意味着什么,周身过于静谧的环境让她脑子有些发懵。 正呆滞着,顾衍已经快步上前来,一手托着她下颌,嘴唇稍一启合,好似在说,别怕,一手在她后心轻点数下。 刺痛袭来,辛越深深皱眉,双拳攥紧。 须臾,伴随极轻的一声“咔”响,她整个人好似刚从极深的渊潭中中被捞出来,兵戈声、怒骂声、呼吸声,渐次回来。 她听到了他的声音,他说的就是“别怕。” 辛越却一把覆住他的手,问他:“你疼不疼?” 血液凝成细流,从她耳边流下,濡湿他们交叠的手掌。 嘀嗒,嘀嗒。 血珠溅地。 是他臂上的血,是她耳下的血。 顾衍忽地把她揽入怀里:“辛越,我是个混账。” 辛越差点下意识就要接上,你真是太谦虚了,但她望进顾衍眼里,那里又盛满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真是应了那句话,一点心情千万绪。 若要一一解读,必然要二人都清醒且安全。 此时却不是个好时机,她的目光穿过顾衍手臂,奇装怪服的五六人站定在陆于渊身后,他正缓步走过来,手里颠着弯刀,面上阴冷,唇角犹带一丝血,整个人邪气凛凛。 望向她,亦是同样的恣肆阴寒。 辛越同陆于渊对视一眼,拉下顾衍的手,艰难地用还能动弹的左手把腰间小荷包里的药丸子翻出来,强硬塞入他口中。 喉咙口滚了两滚,脑袋十分灵光,问了个最要紧的问题——让顾衍从优势转为劣势,竟还负伤的问题。 “青霭说了什么?” 很显然,这个问题同她有关系。 别的能忍,但青霭利用她,乱顾衍心神。 这点,不能忍。 没有想到两息过去,陆于渊的脚步停在五步开外,顾衍还是未曾开口。 顾衍无视陆于渊,眼神寂寂,扫过后面那一圈人,直接揽着她往外头走。 辛越想,今夜终究还是以她一人的倒霉换了短暂的和平,她原本想刀剑无眼,但她错了。 刀剑着实有眼,且有一双冷酷且理智的眼睛,知晓挑谁的脑袋飞才能止住战局,她要向刀剑好好学习。 嘀嗒,嘀嗒。 顾衍的伤势已止住,流下的是她耳里的血,濡湿整只手掌,滴落在地。 一步一滴,在地上溅出微弱血花,被披风下摆一带,拖曳成一道血红线条,将陆于渊的脚步生生阻在原地。 “辛越。”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她下意识停住脚步。 “要不——你还是恨我吧。” 她的脚步仅停了一刹,顾衍直横地揽着她的腰将她往外带。 经过靠坐在地上,捂着肚子血洞艰难喘气的青霭时,她拉下了顾衍的手,转身道:“青霭,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你这个人呢,惯常不会猜女子的心思,常常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却总搞不明白,旁人究竟想要什么。” 估计青霭更搞不明白,为什么辛越没有问他对顾衍说了什么,反是平平淡淡地把他教训了一顿。 但辛越就是有个特点,在剧痛时脑袋最是好用。 青霭是陆于渊近侍,几乎可说是最亲近的人,但他伤成这般,脸色青白,头上的冷汗流到下巴,浑身打冷战,陆于渊都未给他喂药,他自个兜里的药也没拿出来服下,就任由腹中血窟窿一股一股往外涌血。 这是自己给自己的一种变态的自罚,说明,他对顾衍说的话,看似分了顾衍心神,伤了他。 可不见得就是陆于渊乐见的,说不定,还犯了主子的某种忌讳。 所以,那句话究竟是什么,他不会说,陆于渊不会说,顾衍不会说,她只能半猜半引,尽量降低这句话对顾衍的影响。 可青霭却兀自冷笑一声,断断续续道:“您会后悔……您一定、会后悔,顾衍、他不值得!” 这人怎这般冥顽不灵,辛越心里的火气都被他激出来,顾衍却一把搂了她的手臂,将她半抱着往外面带。 辛越还是很佩服顾衍,在此等情况下,他还能稳住心神,平静地打开木门,若是以她的脾气,这木门定然是一脚踹开的。 门开之后,夜风熏熏,款款拂面。 辛越左右一看,顿觉奇怪,往常灯火通明,彻夜不熄,绿鬓朱颜往来不绝的街道,此刻却寂静一片,悉无灯火,犹如一条黑色巨龙蜿蜒静卧于江宁城内。 突然,耳上温热传来,顾衍的双手捂住了她的双耳。 下一刻,不远处的天边忽地炸开三道烟花,炸开的光线似游鱼一般,密密叠叠,铺在夜空一角。 尽管双耳被捂住,但响声还是闷沉沉打入她的耳里,辛越耳里巨痛,似一道钢丝探入耳廓,直捣脑海,冷汗顿时湿透后心,耳下一股热流又潺潺而出,双腿一软,身子登时被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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