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倒没听说如何活动在渭国达官贵人的圈子里,甚至数年都不在人前露面的,便像于地底蛰伏数十年的老树根一般,隐藏的根系不知多深多广。 但自打云城一别后,却是大有挑起陆家大旗作掌家人的态势,渭国国相几乎将全副身家都交付给了这小儿子,这老树根上头,就相当于是多了一根百年树干,粗壮雄厚,不容小觑。 若这般人物只是别国的国相之子,管他如何深藏不露都可以结交一二,但……却是侯爷的情敌啊,那就注定是对立面了。 老倪和长亭都若有所思地并排站着,如两个门神似的立在屋前。 灰蓝色的天空飘下了一片雪花,落入屋前的地里便消失不见,接着一片两片,越来越多的雪花打着旋儿从空中飘落,一层一层,将大地妆点成了银色的世界。 屋内仍是自有一番天地,融融暖暖,仿若春天。 辛越早已搁下了墨条,侧躺在榻上,一手撑着脑袋翻阅一本闽浙海边渔民出海捞珠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顾衍看完了最后一点水情录,放下笔,转了转手腕与脖颈,余光正好瞥到榻上女孩柔和细腻的侧颜,辛越并不是时下女子流行的鹅蛋脸小尖脸,而是随了她娘亲,略有些圆乎的脸。 此刻看起来,倒不知是不是比早上吃的白面馒头更软乎弹润些。 想着顾衍便上了手,捏了捏辛越的脸蛋,换来女孩儿不满的娇呼,顾衍干脆拦腰一抱,真正品尝起了这香软绵肉的小白馒头了。 眼看快腊八了,这些天一连下了三四日的大雪,雪大如席,整个京都穿上了冷白的衣裳。 可京都却没因此冷寂下来,每日里天刚蒙蒙亮,当街卖烧饼、盘兔、煎肉、水饭糕点的便开始吆喝起来了,紧接着挑菜的、卖铺席、屏帷、腊物的、卖珠翠、图画、土物、香药的也都开了门,辛越一直觉得大齐的鲜活气,不在宫闱不在高屋豪舍,就在这大街小巷之间,浓浓的生活气儿。 前朝就不能看到这种场面,彼时宵禁严格,百姓间不许私自买卖,到大齐后才逐步取消宵禁,打破民居与商铺的界限,经过数代人的努力,一点一点地将破碎的山河筑城如今的锦绣模样。 说到京都,近日来连天大雪,有那好雅之人,便办了大大小小与雪有关的集会乐事,或邀三五好友围炉温酒赏雪,或聚十数人同赏那凌寒傲放的花中君子,或大手笔地办了赏雪宴,下了帖子邀请京都贵女同来赴宴游聚。 故而虽是雪厚天寒之时,京都还是一片繁华热闹,尤其是那小道八卦,在人群往来之地便没散去过。 传得最盛的,当属与当朝定国侯顾衍有关的了,据传前些日子,有人见他携了一妙龄女子同往西山,二人同乘一马,姿态亲密地当街而过,不过一刻便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听了这小道八卦,自是有人不屑,毕竟顾侯爷是什么人,市井中常流传几句童谣“天有常,地有粮,无顾不呈祥”,当今圣上年小昏聩,荒废于书画玩乐之上,一应君权俱都掌握在顾衍手中,大齐在他的治理下,亦是民殷国富,一片太平盛世。 如此人物怎可能当街与一女子同乘一马,实是叫人难以想象。 亦有深信不疑的道,侯夫人已好些年没在人前露面,许是缠绵病榻不知多孱弱了,侯爷有了新欢也不是不可能。 此想法撩起了京中不少待嫁女儿的春心,若是侯爷真有了新欢,那自己也是有一竞之力的,若要嫁个如意郎君,当朝又哪有比顾侯爷更有权有势的呢。 一时间京都的媒婆都发愁了,女儿家各个突然矜持了起来,要么是八字不合适,要么是品貌看不上,男儿家里开始相看的一下又少了好些对象。 种种好笑之处乐了辛越好几天,直言顾衍是“奇货可居”。 腊八,天儿好容易放晴了,积了几日的雪慢慢化去,雕栏画栋、沿街石桥、草木枝干拂落了脸上的白纱,露出原本容貌。 今日对京都的勋爵豪门、官宦人家来说都是个大日子。 今上喜好些风雅奇巧之事,如今国库充盈,百姓富足,于是每到年节必得要寻个花头,或是办个宴,或是赏个景,或是作个席,这些勋爵官宦们都已然习惯了。 圣上早早就想好了让御膳房熬了腊八粥,美其名曰体恤百官一年到头的辛勤,特请五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到颐和轩赴席,还让人精心筹备了各类巧活儿表演,好让他能作一幅百官腊八夜宴图。 于是一早,神武门外的长街便被挤得水泄不通,各家的车轿马匹都在此停下,主子仆从形成一个个小圈子,这还是些官宦勋爵人家的女眷,大多互看一眼,点头微笑致意,有那相熟交好的,使小厮去传句话通个气儿,相邀着也便往宫城里走去了。 辛越今日天刚蒙蒙亮就被芋丝唤醒了,眼皮子紧紧粘连在一起不肯睁开,裹在柔软温暖的大衾被里翻来滚去地闹着起床气。 芋丝无奈,手里还捧着今日宫宴要穿的衣裳,正想将帐帘撩起来,不想身后侯爷洗漱好进了内室,面带不悦道:“出去。” 芋丝不敢置喙,捧了衣裳悄声退了下去。 顾衍走到床边,撩开帐帘刚坐下来,大腿就被床上的人儿踹了一脚,他低笑,隔着衾被捉住嚣张调皮的小脚,迫得埋在被子里的人双手抓着被沿露出一张迷迷糊糊的脸,才道:“吵着你了?” 辛越睡不好,不想理他,又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可还困?” 辛越闷闷的“是”从被子里传出来,慵懒娇嗔,准准地击中顾衍的心头。 顾衍捏了捏她肉肉软软的脚,眸色渐深:“今日要早些入宫,若是午后再回来接你,那要有大半日见不到你了……” 男人低哑的声音竟带了三分酥软,像……像在撒娇。 辛越不可思议地睁开了眼,露出一双眼睛想瞧个真切,却不妨被人用被子紧紧一裹,横空抱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宽身深灰色轿子里,正中的小几上放着一盘这时节并不常见的鲜果,轿子里萦绕着淡淡的果香。 车厢中去了车椅,仅绕着小方几铺了层厚厚的绒毯,小方几前一身着玄色阔袖蟒袍的男子正盘着腿,单手执书皱眉看着,另一手被一仅着素白中衣,外裹着厚厚衾被的女子握在手中,报复似的拿了一条红丝线,一圈一圈无规律地缠来缠去,将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掌缠得像月老庙前的那棵姻缘树。 马车又快又稳地直入宫门,往文华殿而去,留下几个值守宫门的侍卫咋舌,怎的今日长亭大人竟做起了赶车的活计?!怎的今日顾侯爷不骑马,改乘轿了?!
第25章 、磨刀霍霍向顾侯 在辛越昏昏欲睡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顾衍搁下书,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连头裹紧衾被,包得严严实实,将闹着起床气的小家伙抱到了文华殿偏殿中。 宠得毫无底线。 偏殿烧了地龙,热得辛越一落地就挣脱了裹身的衾被,穿着寝衣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满头柔滑的青丝垂在腰间,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男人红着眼一把扛起,按到了圈椅上坐下。 门外有宫女捧着朱漆托盘送入衣物,被顾衍冷冷扫了一眼,都将头垂得更低了,屏着呼吸将托盘放到了一旁的矮几上后,便立马退了出去。 辛越坐在顾衍的大桌前,用着他的主人杯,小口小口抿着温水,啧啧,小气,连口茶都不让喝。 仿佛看透了辛越的小心思,顾衍边跟她说:“为着怕你空腹饮茶伤了脾胃,才吩咐一早只能给你喝水。” 边走到七八个托盘旁,拿起一支攒珍珠蓝宝石的簪子,犹豫了一会又放下,再拿起一条浅紫色束发丝带,又放了回去,最后选了一条正红绣牡丹纹的发带,走到她身后,将她的发丝拢起在后脑,给她束了一个男子发式。 “……” 辛越迟钝了一会,才问:“你在做什么?” “给你束发。” “我知道,我是说,怎么束了个男子发式?”她抬手摸了摸后脑的发带,有点莫名。 “……我不会梳女子发式。”还有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你青丝落落的样子,那是床第间的情趣。不过这可不能说出口,否则本就没哄回来的小妻子又该暴走了。 她又摸了摸,觉着这头发束得有点别扭,不过算了,左不过一会让红豆重新梳一梳,想罢,她四下打量起顾衍办公的地方。 今上年幼,尚未弱冠,又是一幅只好玩乐不爱江山的性子,国之重务都压在顾衍一个人的肩头,早些年他们刚成亲那会,他更是忙得三两天不见人,这些年他大刀阔斧地改了旧制,安插心腹,使内阁并各部权责分明,各司其职,肩上的担子一下松了不少。 这间偏殿便是他往日议事完歇息的地方,并无什么摆设,仅一张紫檀大桌案放置书籍奏章,后有两面书墙,博古架上放满了各种木匣子书册,窗下是一张紫檀贵妃榻,为着她来,还多置了一张梳妆台并黄花梨的折叠小镜台。 和他在家中的书房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宽阔有序,一眼明朗。 顾衍半蹲下身给她套上鞋袜,柔声叮嘱:“一会有些事要忙,我就在前殿,你的丫头到了,乖乖待着,等我回来,嗯?” “知道了。”男人粗砺的掌心磨着她的脚,想抽回来却被紧紧抓住,弄得辛越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顾衍站起身,揉揉她头顶的发丝后就去了正殿。 没一会红豆捧着两个匣子快步走了进来:“我的好夫人欸,您可不能再懒床了,今儿是什么日子,您头也没梳衣裳也没穿就被侯爷抱上了车,芋丝在后头都急得快掉金豆子了。” “我困嘛。”辛越不好意思地笑笑,“往年我也没来过几次宫宴,心里头没挂着这事,便都忘了章程了……” 屋外一路小跑进来的红豆用力喘了几口气,后背开始沁出了薄薄的汗,将手上的两个匣子往窗下的紫檀架上一放,便开始细细地为辛越拾掇起来了。 今日是出席宫宴,红豆一心想着自家夫人多年未在人前露脸了,近来京都风言风语传得她摸不着头脑,说要生气吧,与侯爷共乘一马的不就是夫人么?说不生气吧,外头尽当夫人不存在似的,那些个春心萌动的贵女们都要磨刀霍霍向侯爷了,也不怕大冬天的把一颗春心冻裂了。 辛越咬着一块山楂枣泥糕,莫名觉着今日的红豆有种跃跃欲试、豪情满怀之感,倒不像是在为她梳妆,像是寒窗苦读的学子在当殿应试,惹得她都不禁正襟危坐起来,由红豆摆弄。 半刻钟过去了,辛越换了一只手,又捏起了一只芝麻花生核桃酥啃。 一个时辰过去了,辛越看了一眼仍在身边忙忙转转的红豆,心里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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