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人像个弹簧,往前绷到最紧之后,存进不得,刹那间被往回拉扯,落入一个温软的怀抱,后腰被勾住,头顶沉稳戏谑声传来:“夫人还是心慈手软了。” 从怀里抬起头来,看到男人凌厉的下颌线,辛越可惜道:“让他溜了。” 顾衍笑笑,两指捏住她的下巴,往侧前方轻轻一扭。 辛越“噗”地笑出声来,方才春风得意的辛小爷站在一堵灰墙前,一左一右被锁着手,呲牙咧嘴地乱嚷一气。 顾衍淡声道:“扭送回宫。” “不是削职了吗?”辛越疑惑。 灰墙旁的人嚎了声:“是啊!小爷如今是自由身!” 顾衍牵着辛越的手往外走:“你是带罪身,作为侍卫统领,圣上遇刺你护驾不利,愧对天颜,一路将贼人追到城外,擒回贼人后在圣上跟前跪求请辞,圣上掩面不舍,苦言相劝,赐了你皇家别苑养伤,你如今该回宫谢恩,再次请辞了。” “……” “不是没活口么?”辛越愈发疑惑。 灰墙旁的人嚎得更大声:“是啊!不是没活口吗!全是灰羽卫搞的鬼,连刺杀都没有!刀都没亮出来,就让你的人拿下,话都没蹦一句就自尽了不是吗!你他娘的哪个幕僚给你编的这段话,竟敢把小爷说得如此娘们唧唧……” 顾衍回头望了一眼,平平无奇的一眼,辛扬霎时住了嘴,只低着头瘪着嘴踢脚底下的小石子。 辛越心有不忍,道:“你看他这么可怜……” 手被捏得紧了紧,“还是让他到京畿大牢里反省反省吧。” 辛越在马车上昏昏欲睡时做了个总结,所谓历史,自来就是由强者书写的,谁的拳头大,谁的事迹就辉煌,顾衍的拳头比辛扬大,他就只能从一个赤胆忠心的侍卫统领,变成娘们唧唧的白身。
第92章 、狂野 顾衍唤她的时候,辛越将将醒了一半,在他怀里嘟囔着埋得更紧:“困……你抱我。” “母亲怕是不乐见。” 辛越迷蒙着抬头,“什么?” 顾衍扶她坐起,抬手按了按她脸上的睡出的印痕,轻声道:“回家了。” 辛越撑着顾衍的手跳下马车,站在熟悉的府门口才反应过来,他这个回家,指的乃是辛府。 走上台阶时,辛越脚尖点了点地:“我瞧着府门口这几阶台阶也该整饬一番了。” 顾衍:“果然被踏平了不少。” “你还笑!我可是要拿侯府府库来贴补娘家的,正好砌个赤金的台阶。” 想象了一番辛府府门口几阶金光闪闪的台阶被人流接踵踏入,来去都自带金芒的样子,顾衍笑道:“父亲的品性怕是不爱金阶。” “玉的如何?府里恰有整块的汉白玉,原是想给你打一张榻,夏日里好歇晌。” 辛越脚下一歪,差点没磕倒在石阶上,将它染成个红阶。 管家老辛满面红光迎上来,问了安后,挺着腰板儿在跟前引路。 辛越和顾衍对台阶要砌个什么样儿的讨论一直持续到堂屋门口。 辛母手里捏着一颗剥好的栗子上来,笑眯眯道:“说什么呢?” “见过母亲,母亲安好。”顾衍行礼,恭敬道。 “说我们府门口台阶呢。”辛越摆摆手,接过栗子道。 门外哐地一声响,辛越回头探了一眼:“怎么了?” 老辛扶着额头,忙不迭道了声无妨,感情这两位主子讨论了一路甚个金的太俗、玉的太滑,说的是台阶啊…… 辛父抚着美髯,闲适道:“老辛近来操劳,很该补一补。” 辛越走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下父亲,心道这垂到了喉咙口的胡子贴得挺匀称,挺合宜。 辛父光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心里头在想什么,扭过头板起脸斥了一句:“没规矩!”继而得意道,“为父好容易蓄长的,如今京城时兴着呢。” 辛越心里油然生出敬佩,并想到此后若是有人不晓得“吹胡子瞪眼”这五个字的意思,端去看她的老父亲和小皇帝就够了。 四人闲话了一会家常。 长亭从门口进来,手里抱着一只酒坛子,四人转战膳厅。 辛家一向是个严以对外,宽以对内的家风,在外行止吃喝皆要优雅得宜,有大家风范。在家吃饭却可以闲话家常,无甚劳什子规矩束缚。 因着这优秀又机变的家风,辛越挖掘到了顾衍的另一面。 要说他属实是个人才,虽身处高位,养成了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厉气度,然而他真心要对谁好,便能准准地好到那人心坎里,使人难以招架。 譬如此时,他同辛父一时探讨着怎么让美髯富有光泽、浓密顺滑,一时又说起前朝茶道孤本。 嘴里说着,怀里掏着,双管齐下。 一柄碧润莹透的小玉梳掏出来,辛父面上虽还矜持着,耳朵根却悄悄儿地红了。 辛越诧异地听了半日,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好剥着栗子同娘亲咬耳朵:“他俩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辛母拿帕子按了按唇角,道:“这些年你不在,衍儿一直派人关照府里,那时你父亲还未如何,待他真将你带回来后,他才一气儿开了衍儿这些年送到府里来的物件儿,乐得几日都睡不好。喏,这屏风,这画,还有你手里这杯子,都是衍儿送来的。” “……娘,你叫他什么?” 怎么就成衍儿了?叫她不是还叫皮猴儿吗!怎么他就成衍儿了? 辛母嗔她一眼,给捧着托盘进来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对顾衍道:“衍儿来,我瞧你最近清减了不少,这酒是娘自个浸的,浸了……咳,一些滋补之物,于你身子好。” “……”辛越手中板栗掉下了桌,愣愣看着顾衍手里的酒杯。 娘啊,您催外孙的手段,倒也不必这么狂野吧…… 辛父辛母同顾衍举杯畅饮,辛越捧着一盏茶略抬了抬聊表心意。 顾衍一面同岳父大人说话,一面给她移过一碟剥好的板栗,顺带着将她桌前那颗剥得坑坑洼洼,也没露出半分肉的板栗收了,道:“你在养身子,不能喝酒,乖一点。” “……” 闻言辛母嘴边的笑意挡也挡不住。 二人出府时,残霞未散,淡雾沉锦。 辛越心里一派沉重,回到定国侯府先让人给顾衍上了一盏凉茶。 这个时候,暮冬时节,春的气息都还未从枝头上绽出,要喝一盏凉茶确实有些折腾人。 然辛越以往却不是个爱折腾人的性子,顾衍一不留神明白了她的意思,将人往怀里一捞,将她的手往脸上按:“凉茶压不下去。” 辛越摸到了一手的滚烫,惊疑道:“确实,一盏凉茶怕是不够的。” 怕是需要将他剥光了丢到外头雪地里去镇一镇。 顾衍闷笑,抚在她的肩骨上:“阿越莫怕。” 怎么能不怕,看到娘亲后头命人送的一车药酒,就更怕了。 末了一盏凉茶也没喝上,她战战兢兢地睡了。 半夜里却被人从床最内沿的角落里捞出来,幸好顾衍顾念着她风寒一场,且还未好透,便换了个路子,教她手把手作了这壶药酒的解药。 辛越自小是个通透灵慧的学生,于这一途却不知晓还有这般花样,一时新奇盖过了羞臊,磕磕绊绊地试了一次,就让她有些疲累发酸。 然她的授业老师却乐此不疲,致力于让她一夜速成,抓着她从床头到床角,翻来覆去地榨,辛越多次生出欺师灭祖的念头,却还是折折腾腾地到了午时才再睡下。 事实证明,夫妻欢/.好这种事,无论以何种方式实现,那都是极累人的,且永远永远不要相信男人在床榻间说的“就这一次”这种鬼话。 第二日辛越坐在床上反思。 她这些年真是有些倒霉,大病大灾没断,小病小痛常有,老天爷给她一巴掌打成了个多愁多病身,却没给她个倾国倾城貌。 不知是嗓子本就没好透,还是昨夜顾衍实在太热,像个滚动的火炉一般,又非要卷着她睡,导致辛越夜里醒了好几次,将被子踹开才能入睡。 总之,第二日从床上坐起身,喉咙又干又哑。 芋丝进来时,才告诉她都过了巳时了,瞧芋丝的模样,怕是再不醒就要进来掀帐子了。 辛越打着哈欠,指了指茶壶:“茶……” 芋丝手还捧着烘热了的衣裳,听到这道嘶哑的声音,大腿一颤,差点就要滑倒。 一时也顾不得四五六的,忙放下衣裳,匆匆到耳房去唤了红豆和黄灯来服侍夫人洗漱。 再让脚程快的十七去请丘神医,最后让小厮去前院请侯爷,一番安排下来,又随手叫了个嬷嬷去厨房将夫人的早膳换成温软好克化的。 待她再要进屋子时,就瞥见侯爷匆匆从前后院的垂花拱门过来了,一阵风似的进了内室。 红豆和黄灯很快就退了出来,她扯过红豆的袖子,悄悄问夫人如何。 红豆抚了抚胸口,也是一副惊吓未定的样子,拉着她二人到耳房小声说:“我瞧着是风寒,同上次不一样,我还特特在蜜水里多加了一勺蜜,夫人一下就喝出来了,说早上这水甜了点。” 芋丝一下就安了心。 内室中。 丘云子问了些这两日的起居,按着辛越的腕脉,慢慢吞吞说:“夫人这些时日太过劳心劳神,积食伤了脾胃,” 辛越小声道:“不过是半夜的事,早也好了。” 顾衍横她一眼,辛越立时噤声。 “……”丘云子继续数来:“心气大起大落,忧思过度,于养身不宜。” 辛越辩白:“喜的时候更多,身子养得倒也挺有精神。” 顾衍不知想到什么,耳根有些发烫,倒没有说话。 丘云子背了个神医之名,摊上了府里这两位主子,真有一世英名即将随水东流的预感,清了清嗓子:“又奔波数日,火里来江里去,样样挑出来都得钉在床上养两个月。” “……”辛越收回手,不让他再把脉了,再把下去这年都不用下床了。 丘云子站起身去写方子,嘀咕道:“如今只是嗓子反复哑着已然是上苍有好生之德了。” 写好了方子,想着差不多该退了,便说:“将养两日便可。” 在侯爷黑沉沉的目光下忙又改了口,“考虑到夫人旧伤在身,喝不下药,还是好好将养半月吧。” 辛越听了,一下就黑了脸,看着顾衍,两人一起黑脸。 丘云子摸着一脑袋汗,识相地挎着大药箱弯身行礼,以要盯着小药童到府里药库抓药为由,急不可耐地退了。 红豆进来将一碗鸡丝粥放到床边矮几上,也退了出去。 辛越要起身去拿碗,嘴里嘟嘟囔囔,“吃了饭,让我去园子里散散我自己就好了,非得关我半个月。” 顾衍把她按回去,拿了碗舀起一勺吹了吹,不接她的话,只淡淡说:“你这样,我怎么带你去江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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