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不然他怎么可能在灵州任职两年便归京了,这可是罕有的事!” “待沈大人做了大理寺少卿,长安城中的冤假错案定会少之又少。” 大理寺少卿,徐洛音微微抿唇,脑海中浮现出沈韶的模样,心中便有些欢喜。他一身清隽,又是矜贵君子,确实是适合做大理寺少卿的。 她出神地想了一会儿,脸上不由得多了两抹绯红。 “姑娘,我买到了!”绿袖欢欢喜喜地捧着刚出炉的樱桃煎跑过来,“快尝尝快尝尝!” 徐洛音含笑捏起一个,正要品尝,面前忽然站了一个人,阻隔了半扇日光。 她微微抬眸,望进一双含笑的眼睛,是她出神时想过无数次的模样。 “敢问姑娘,樱桃煎好吃吗?我准备给馋嘴的舍弟买几个。” 声音如乐声自琴弦中倾泻。 她曾听过许多遍,时隔一年,依然为他的声音心动。 徐洛音怔怔地望着他,良久,失了言语。 “哎呀,是沈大人呀!” “沈大人归京,可喜可贺!” 是一旁排队的人认出了他,纷纷前去拱手道喜。 红裳和绿袖听到他姓沈,忙将徐洛音护在身后,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方才还近在咫尺的两人,瞬间相隔三尺远。 徐洛音轻轻叹了一声,将樱桃煎交给绿袖,礼数周全地福身道:“沈大人安好。” 她语调冷淡,尾音却抑制不住地轻颤,藏着些许欢喜。 就算被爹娘发现她也认了,此刻,她只想与他说句话,以这种方式道一声迟来的谢。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停了停,随即消失。 起身,她克制着视线,没再去看被众人簇拥着的沈韶,径直走远。 可走出几步,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回望一眼。 本以为他不会发现,没想到他们的目光竟在半空中相接,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一起。 徐洛音微怔,而后便见他薄唇轻启,无声地说了句话—— “不要嫁给他。”
第2章 、对视 徐洛音神思恍惚地回到慕音院。 见她垂眸出神,红裳一边铺床一边道:“姑娘困倦了吗?醒了再吃樱桃煎吧。” 徐洛音微微颔首,让她们出去了。 她午睡的时候一向不喜旁人打扰,红裳绿袖身为贴身丫鬟,自然懂得这个规矩,悄声关上门。 窸窸窣窣的动静褪去,大脑中的隐秘声响便开始震耳欲聋。 徐洛音在美人榻上静坐,望着净瓶中的花,忍不住露出一个浅笑。 他在人潮汹涌中悄声对她说,不要嫁给崔同煊。 是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坚定郑重的神色。 他也偷偷喜欢着她吗?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徐洛音脸上顿时染上几分羞红,失神折下一支白兰,细白指尖轻抚柔软花瓣,又倏然顿住。 不对,他这样说,定是有缘由的,他不会无缘无故地不许她定亲。 难道崔同煊不是良人? 徐洛音蹙眉思量,可她只是个深闺小姐,根本没见过崔同煊,只知道父母对他极为满意,连爹爹娘亲都挑不出什么错,她又如何知晓? 过了片刻,她推开屋门。 守在门外的红裳绿袖顿时一愣,讶然道:“姑娘,您没睡着?” 徐洛音嗜睡,午睡睡不着还是头一回,怪不得她们惊讶。 她嗔她们一眼,轻声问:“我二哥回府了吗?” 绿袖不明所以地点头。 她便只身一人去找二哥徐洛川,虽然他的性子有些不着调,但是他人脉广,对她这个妹妹也极好,肯定会帮她的。 走到半路,恰巧看见徐洛川正要出府的身影,她忙喊了一声二哥,提着裙子跑过去。 徐洛川停下脚步,斜倚在假山上望着她,懒散道:“阿音,这么着急做什么?” 看了眼打扮地像个花孔雀似的二哥,徐洛音踌躇道:“二哥,你下午有空吗?” 他点头,随意问:“想出去玩?二哥带你去。” “不是,”她咬了下唇,“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崔同煊这几日的行踪?” “查他做什么?”徐洛川觉得莫名其妙,“咱们父亲都说他好,那肯定好,他也没有妾室通房,算是正人君子了,嫁过去不会亏待你的。” 说到这儿,他咬牙切齿道:“不过若是他真的对你不好,我打断他的腿!” 徐洛音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只好垂眸胡诌道:“可我心里有些乱。” 沉默了一会儿,徐洛川道:“阿音,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大拇指总是抵着食指的关节?” 徐洛音连忙背过手,神色讪讪。 不等她再想个借口,徐洛川大手一挥,朗声道:“算了,查就查吧,你的亲事比什么都重要。” 徐洛音松了口气,笑盈盈道:“多谢二哥。” “这才对嘛,姑娘家就是要多笑笑,”他得意洋洋道,“我妹妹长得倾国倾城,是要哄着供着的,这辈子都不许为男人掉金豆子。” 徐洛音红着脸推他走。 再次回到慕音院,她心中依然忐忑,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躺在床榻上之后,很快便入睡了。 睡意昏沉,梦魇扰人。 徐洛音蹙起黛眉,神色惊惶,满头大汗地惊醒。 窗外还亮着,她身处侯府,不在狭窄逼仄的马车中。 她一遍一遍地说服着自己,心跳却没平稳下来,直到探手从软枕下摸到一个护身符,紧紧地抱在怀中,终于安心。 初到灵州的那几日,她时常梦魇,沈韶看在眼里,为她求了一个护身符。 后来梦魇确实少了许多,护身符也旧的不成样子,她却舍不得扔,放在枕下珍藏。 就像他还陪着她,那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不多时,门外传来走动的声响,徐洛音忙将护身符藏好,拭去额前虚汗,坐起身子,懒懒地看向来人。 绿袖欢快道:“姑娘,您醒了!” 徐洛音轻嗯了一声,声音透着几分疲惫。 “又做噩梦了?”绿袖关心道,“夫人前几日说,等过几日得了闲,带您去寺庙求一道护身符呢。” 她看了眼软枕,目光变柔,随口道:“再说吧,我想沐浴。” 每次做噩梦都会出一身的汗,难受的厉害。 很快,她躺在浴桶中闭目养神。 绿袖咽了下口水。 姑娘长得真好,明明是端庄温柔的长相,生的却是一副娇媚似水的身子。 水中的细腻丰盈若隐若现,她不敢多看,边抹花皂边絮叨道:“姑娘,明日便定亲了,夫人说让您选一件颜色鲜亮的……” “我知道,别说了。”徐洛音忽的打断她,原本温软的声线变得冷淡。 绿袖连忙闭嘴,姑娘向来不喜欢提及此事,她怎么又说了,连连呸了好几声。 不过这可是一门好亲事,两家门当户对,崔公子也一表人才,姑娘怎么就不乐意呢? 绿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只好尽心服侍她沐浴。 沐浴之后,依然不见二哥回来,徐洛音便开始练字。 只是写着写着,笔下的字全都变成了沈韶。 曾写过上千遍、在心底默念过无数遍的名字。 都说练字静心,可她却心绪起伏,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了,只好默不作声地将那张宣纸压在最下面,望向染着红霞的窗外,任由思绪驰骋。 天边最后一抹亮色散尽,二哥依然不见踪影,徐洛音去正堂用膳。 今日父亲下值早,远远地便听见他朗声大笑,她调整了一下情绪,笑容满面地进了正堂,福身道:“爹爹娘亲安好。” “阿音来了啊,”徐疆瞧见乖巧的女儿,大马金刀的汉子马上变得轻声细语起来,和蔼道,“坐爹爹身边来。” 三人闲聊一番,膳食陆陆续续的上了,依然不见徐洛川的身影。 左等右等等不来,徐疆怒道:“这个臭小子,又上哪个秦楼楚馆厮混去了?等他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徐洛音叹了一声,二哥没什么远大的志向,最大的梦想便是做个富贵闲人。 爹爹征战一辈子,最看不得他这副好吃懒做的模样,为此又打又骂,哪怕二哥如今做了官,依然看他不顺眼。 可是这次真的不是二哥的错,徐洛音心中愧疚,正要为二哥辩解,正堂的门被人一脚踢开,夏末的闷热夜风席卷而来。 徐疆登时瞪大了眼,声音高了八个度:“你个小兔崽子,是不是皮痒了!” 徐洛川的声音比他还大,吼道:“这亲不能定了!你们给阿音找的什么烂人!” 他额间青筋暴起,面色涨红,一时间将三人都镇住了。 徐疆久经沙场,第一个反应过来,也没计较他言语之中的不敬,事关乖女儿的亲事,忍着怒气问怎么回事。 徐洛音心中揪紧,攥着母亲的手,有些无措地望着二哥上前,捧着茶壶咕嘟咕嘟喝了半壶的茶水。 他砰地一下放下茶壶,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崔同煊养了一个外室,肚子都大了!” 不仅养外室,还有孕了,这亲定不成了。 徐洛音心里的大石头落地的同时,又无端有些心酸。 原来那句“不要嫁给他”,真的只是一句忠告罢了。 怔怔地呆坐片刻,白氏忽的揽住她的肩,心疼道:“阿音……” “娘亲,我很好,”她回神,轻声道,“女儿不愿嫁给这样的人,宜早不宜迟,今日就退亲吧。” 原以为会得到父母兄长的支持,没想到他们齐声道:“不行!” 徐洛音轻缓地眨了下眼,迷茫地望着他们。 “哪能就这样便宜了崔家,”徐洛川冷笑道,“明日等他上门提亲,我先以比试为由狠揍他一顿,敢欺负我的宝贝妹妹……” 徐洛音连忙劝阻:“二哥,这样不好。” 见他不听,兀自咬牙切齿地松着筋骨,只好又望向父亲。 徐疆安抚地看她一眼,斩钉截铁道:“阿川做得对,此事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 只有对二哥极为满意的时候,爹爹才会亲切地唤他一句阿川。 白氏更不必说了,徐洛音是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儿,自然不会让她受委屈。 是以冷着脸道:“明日我便让整个长安看清崔家的恶心嘴脸,想成亲?做梦去吧!” 徐洛音:“……” 其实她只是单纯想退个亲而已。 父母和兄长在一旁摩拳擦掌,商量着退亲之事,她默不作声地用膳。 刚吃了两口,冷不丁听到娘亲问:“不过我从未听闻过崔同煊养外室的事,阿川,你听谁说的?” 徐洛音面色一僵,心中有些慌乱。 没想到二哥却答:“哦,我那些狐朋狗……呸,我兄弟逛青楼时听到了一些风声,我闲着没事,就随便跟踪了他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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