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赶早不赶晚,小王今日便要叨扰了。” “是……是。” 住持提着一口气,等李重骏开口。 凉州离陇西都算西北,他自然也听过这魏王的荒唐名声,今日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名不虚传。 但既是皇帝钦定的人,总不会是个浑没手腕的? 住持敛声屏气,看李重骏新官上任,怎么烧这头一把火。 李重骏也正了正脸色,郑重其事地说:“既如此,就请长老先寻出历年的账簿来,送到小王手里。小王查对过了,自会归还。” 住持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账簿早五年就做得万无一失,若是个明白的,连看都不会看。 “自然,自然,那就请殿下先移步寝处小做歇息,账簿随即便会呈献给殿下阅览。” 李重骏一看就是一下午,当然什么都没看出来。 绥绥吃了晚饭,趴在窗边打盹,却被侍女叫了起来,说李重骏找她。 绥绥打着呵欠出了门。宝塔寺大约总有贵客来,修葺的住处不亚于公府人家的寝室,她住在厢房,李重骏的卧房兼书房就是院子正面那五间。 这时候已经过了黄昏,天暗了下来,几个小厮搭着梯子点灯笼;几个僧人也在房檐下站着,说是侍奉魏王看账本,有什么疑问,可以及时问他们。 但就连绥绥都能看出来,他们是来监视李重骏的。 绥绥进了正房的内室,就见李重骏不端不正地坐在案前,摊开的账本到处都是。 他见了她,招了招手,不高不低地叫了一声, “卿卿,过来。” “……?” 分明是亲昵的称呼,绥绥却一下子清醒了,吓得后背发凉,站着不敢动。 李重骏见状,皱着眉给她使眼色。他那凛凛的眼神可比语气硬多了,绥绥反倒觉得亲切,于是慢慢走了过去。 才到桌前,他便忽然起身,拉着她就往内室走,一路走,灭了一路的灯。 绥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推到了床上。视线一下子暗了,她吓得叫起来:“你要做——唔唔——” 李重骏也扑到床上,捂住了她的嘴,贴着她脸颊低声道:“别叫!我一会要出去一趟,你在这给我做做样子,明白就点点头。” 绥绥其实还不太明白,但已经快憋死了,于是拼命点了点头。 李重骏放开手,她连忙大口喘起气来,他回身掩上了幔帐,两人便完全困在这秘密的黑暗里。 他们靠在一起,他的胸膛可真硬。 她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松柏气,甚至可以听见他的呼吸,轻轻的,却带着点局促。 绥绥悄悄问:“我要怎么做样子?” 李重骏似乎不大自在:“从前怎么样,这回就怎么样。” “从前……”她好像明白了一点儿,李重骏白忙乎这一下午,方才又没头没脑叫她卿卿,都是做给那些和尚看的。她想了想,忙道,“可、可殿下不在呀!” 她一个人对着空气淫词艳语,也太奇怪了罢! 李重骏仍她耳边低声说话,虽然语气不大耐烦道:“不然还要你干什么。那些和尚现在院里,后窗还没有人,若是窗上没有影子,又没动静,给他们察觉了,只怕要看得更紧。你在这待着,就当我还在这。” 绥绥从前唱戏都是对手戏,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要求,何况还是粉戏,一个人怎么演? 她犹犹豫豫地,也只好点了点头, “那殿下可早点回来。”她心不在焉,“你一般也用不了多久……” 话一出口,她隐约觉得好像说错了什么,因为感到李重骏的身子僵了一僵。但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他也没再说话,撩帘就走了。
第二十八章 情难自抑 “殿下,啊呀呀……饶了,饶了绥绥罢……” 绥绥还从没觉得这是个这么苦的差事。 别的都罢了,最要命的是无聊。 要是李重骏在呢,她还能看着他,看他一副紧绷克制的模样,冷冰冰的脸上,耳根却红红的,还挺好玩。 可她现在只能对着床柱子叫,好无聊。 这床褥还极软,外面正下着小雨,雨声打在竹子上沙沙作响,轻薄得如同梦境。绥绥听着,不仅无聊,还快要睡着了。 这狗男人怎么还不回来! 她在心里骂李重骏,倒也知道他是为了阿武的案子办正经事去,只得想办法打起精神。她没读过头悬梁的故事,却对着那钩纱帐的铜钩子生出了主意,伸手拽了拽,见高低正好,便小心地把它勾在了自己的发髻间。 这样她每次低头打盹,都能被扯痛警醒。 “嗯……嗯……嘶——好痛!唔…殿下轻点……殿下,殿——” 她怕窗外人听不见,红着脸叫得尤其大声,没一会便又觉得口渴。茶盏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她伸手去拿,却见后窗半掩着,青纱被吹得翻飞,在那白月光和青影子之间,竟是李重骏! 也不知他何时出现的,就坐在窗下的地板上,一只手臂搭在膝头,静静看着她。 绥绥像见了鬼似的,一下子吓清醒了:“殿——” 李重骏食指抵在唇上对她比了噤声的手势。 她这时还在茫然,忙捂住了嘴,乖乖等李重骏起身走到跟前,才轻声问:“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在那儿呀。” 李重骏说他才回来,可绥绥碰到了他的袖角,几乎是干的,而外面已经下了一个时辰的雨。她反应了一会,只推测出了一种可能, “什么才回来,殿下肯定早就回来了!”说罢,忽然大惊失色,“那那那——那你刚才就一直在那儿呆着,听,听着——” 李重骏似笑非笑看着她,也不说话,就像在看她的笑话。 绥绥急了:“殿下怎么不告诉我呀!” 他轻笑了一声:“我看你……叫得挺快活。” 绥绥本来不害臊的,却被他这一笑恼羞成怒:“你还笑!这不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她爬起身要和他算账,头发却被狠狠勾住,扯得头皮生疼,惊叫一声,便又捂着头跌回了榻上。 李重骏叹了口气,竟像哄着她似的:“好好,你不快活,是我,是我听得快活。”他俯身凑近,悠悠地煽风点火,“我见卿卿叫得好听,情难自抑,多听了一会,好了罢?喏,我帮你解开。” 他怎么还叫她卿卿,肉麻死了!绥绥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慌忙躲开他, “不劳殿下!你离我远些就好了!” 绥绥躲手忙脚乱地解钩子,越急越乱,头发愈发缠作一团。李重骏也无所谓,转而脱起了自己的衣裳,解下佩剑,又抽开了腰带。 绥绥忙低叫道:“你要做什么!” 他都不看她:“睡觉。” 绥绥涨红了脸:“不许……不行!” 可李重骏已被行云流水般抽出腰带,扔在地上,又去解襕袍的纽袢。夏天,里头就穿了件白中单和锦白袴,乌浓的卷发用红锦带束着,分外潇洒。 他人也潇洒得很,倚到床上凑在她脸旁,懒洋洋地低笑:“我可没你这么不讲理,我的床,你想待多久待多久。不过……你若赖着不走,有些事,就怪不得我了……嗯?” 别看他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还不是想耍流氓,说着话,一只手已经游离在她腰间,绥绥又急又痒,可头发又被勾住,只好原地扭来扭去,被这狗男人摸了个遍。 可恨李重骏摸着摸着,脸上的轻笑竟慢慢散去,沉下脸变得严肃起来。 嫌她差劲就不要摸呀! 绥绥不仅被摸,还被羞辱了,恨得咬牙切齿。恰在此时,她终于解开了缠着钩子的头发,爬起身扑倒他怀里就要打他。 然而李重骏一手便接住了她,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你的腰……还挺细。” “那是自然——”绥绥哼了一声,觉得不对,又赶紧补上一句,“这就是你耍流氓的理由么!” 李重骏也不生气,反倒认真地看着她:“我问你,你怕黑吗?” 绥绥没明白:“殿下问这个做什么?我怕黑怎么样,不怕又怎么样?难道我怕黑,殿下还要陪我睡吗?”她光是想想就起了一身细栗,赶紧小声地咕哝道,“我可不怕!天黑有什么好怕?怕鬼吗?某些人可比鬼可怕多了。” 他似乎就等着她这句话,微笑道:“既如此,下次你同我去如何?” “唔?去哪儿?” 绥绥愣愣的,一时没反应过来,见李重骏对她比了个过来的手势,尽管有点犹豫,却还是凑了过去,鸳鸯交颈似的听他讲述了一番。 她才知道,他今日和小厮溜去了佛寺深处的密林。 本来是想找出生铁或铁械运送的痕迹,结果私造的铁器是没找到,倒寻着一处荒芜的水井。那水井台阶与井圈的石料破损境况相差甚远,想必是近些时才加固过的;她听着他讲他们是怎么投石进去,虽没听见水音,却听见几种不同的回音,不知底下是什么。听他讲他们想下去探勘,奈何几个男子身量太大,下去便再难出来,只好打道回府。 所以,便想到了身量纤瘦的她。 可李重骏很少一口气和她说这么话,还都是正经话。 也许天黑的缘故,是下雨的缘故,又或者只是因为看不见他的脸,他的声音也变得好听了起来,在大暑的雨夜娓娓道来,绥绥仿佛看见,看见一个白衣少年在乌篷里吹着悠扬的箫管。 千百年前的曲子,千百年前的月光,照进这竹青的窗纱里,婆娑竹影映在他锦白的寝袍上,宛若在水底。 她从未觉得离月光这样近。 李重骏说完了没听见动静,眼尾一挑乜了她一眼,绥绥赶忙咳了一声,低着头遮掩尴尬:“所以……你是想要我下去?” 他轻笑:“你不敢,就罢了。” 绥绥脱口而出:“谁说我不敢!” 她说出来才觉得中了圈套。脑子里想象了一个深渊似的井底,还是挺害怕的,可海口已经夸下去了,只好不情不愿看了李重骏一眼,小声道:“那我……有什么好处没有?” “好处么……” 李重骏把玩着她襦裙的衣带,听见这话,挑了挑眉。他轻轻一拽,便把绥绥拽到了胸前,在她耳边低语,像吹气一样。 眼见他是心术不正,这要是从前,绥绥早就要叫起来了,而此时此刻,她却像是不想打断这丝丝缕缕的雨声,低低喘息着没有说话。 但这温驯很快转变为了咬牙切齿。 因为李重骏随即便说了下一句, “没有,快给我回自己房里,别在我眼前晃,你不睡觉我还要睡。” 绥绥抬头,就看见李重骏一脸玩味的笑意,得意扬扬看着她,还是那种一洗雪耻的得意。 他在耍她!太可恶了! 怪不得对她格外和颜悦色,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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