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慧和小太监齐齐跪倒磕头道:“谢娘娘饶命,谢皇上饶命。” 那小太监告退,尤安道:“张太医,请看看这药渣吧。” 张太医上前,又是一番望闻品尝,最后道:“这药渣也没有问题。” 杨才人的贴身宫女道:“可杨才人近三天只吃了这些东西,莫非,有问题的正好就是没存下来那份药?” 尤安道:“奴才还找到了一样东西,请……”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有人道:“父皇!” 我转头看向门口,见五公主和三皇子一同走进来。 “参见父皇。” 皇上道:“你们怎么来了?” 五公主道:“我来找母亲的,父皇,怎么各位娘娘都聚在这儿了?出什么事了?” 良妃道:“这不是你该管的,快回去。” 三皇子放开五公主的手,跑过来,道:“陈娘娘,我能坐你旁边吗?” 五公主也跑到良妃身边,道:“母亲,我能坐你旁边吗?” 我和良妃同时看向皇上,皇上道:“不能,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三皇子道:“父皇,我想跟母亲一起回去。” 五公主立马附和道:“父皇,我也想跟母亲一起回去。” 皇上揉了揉眉心,道:“罢了,罢了,你们留下吧,但你们要是敢添乱,就禁足一……禁足三个月!” 二人道:“是,父皇。” 淑贵妃道:“去搬两把椅子来。” 三皇子这五年身量渐长,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脚尖挨不着地了,不过那紧紧黏着我撒娇的姿态,还是跟小时候差不多。 淑贵妃道:“三皇子跟容嫔感情真好。” 贤妃道:“是呀,我的大皇子小时候也是这般黏着我,长大了就不行了,现在整天黏着王妃,真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皇上道:“尤安,你继续。” 尤安指向一个抱着筐的小太监,道:“杨才人常用的药材里,有一部分需要去皮挑拣,这筐里便是去除的部分,奴才在筐里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但不敢妄言,还需太医查看。” 太医在筐里翻翻找找,时不时拿出些树皮草根干叶状的东西,放在鼻子下细闻,还将一些东西挑了出来,另外放在托盘里。 众嫔妃目不转睛地看着太医动作,最后,张太医指了指托盘上挑出来的药材,道:“皇上,这便是令杨才人不孕的药物了,这是月儿芽的果实,这是高山红雪草的根。” 杨才人道:“皇上……”眼睛湿漉漉的,还带着委屈的鼻音。 皇上却并不领情,只挥了挥手,示意她安静,杨才人便闭上了嘴。 张太医道:“看来,被倒掉的那份药渣,就是害了杨才人的药。” 尤安道:“奴才去茶间搜查时,这个筐不是放在地上,而是挂在墙上的,不知这是什么缘故?” 杨才人的贴身宫女道:“这是因为茶间窄小,这个筐轻飘飘的,放在地上,常常被踢倒,里面废弃的药材洒了一地,难收拾,我们便把它挂在了墙上,要用时再取下来。” 尤安对搬筐的小太监扬了扬下巴,那小太监将筐举高,露出了筐的底部,我隐约看见筐侧靠近筐底的地方,有一小块紫红色的印记。 “皇上与诸位主子请看,”尤安指了指那块紫红色,“这筐的下边有一块紫红色的印子,原本这印子还要更大些,奴才发现时,用帕子擦了擦,立刻便擦掉了一些,瞧着像是女子用的胭脂。” 尤安并不是会乱说话的人,他说像女子用的胭脂,那十有八九就是胭脂,可宫里的玫瑰胭脂都是正红色,这紫红色的胭脂…… 我与冯静仪对视一眼,冯静仪对我做了个口型: “紫茉莉。” 尤安将帕子递给太医,太医查验一番,道:“这的确是女子的胭脂,似乎还是……还是用紫茉莉做的,净霭宫可有宫女用过紫茉莉胭脂?”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杨才人抽泣道:“容嫔娘娘,我与你素来无冤无仇,虽五年前年少无知,不慎冒犯了你,可你也不至于对我下此毒手啊……” 皇上道:“杨才人,你既身体虚弱,便不要哭哭啼啼的,浪费力气了。” 杨才人道:“是。” 皇上看向太医,道:“你确定这是紫茉莉胭脂吗?” 张太医对于众嫔妃突然看向我的动作,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道:“臣确定,紫茉莉是贱花,在乡下都是一大片一大片地长,臣幼时经常能见到,也见过农家女子用紫茉莉做胭脂水粉的,而且紫茉莉可入药,臣这次给杨才人开的药里,就有一味紫茉莉,臣从医数十载,对紫茉莉还是不会认错的。” 淑贵妃道:“紫茉莉在田间常见,在宫里却不常见,宫中只有容嫔养了紫茉莉,且用紫茉莉制了胭脂,容嫔,你可有将紫茉莉胭脂赠与青藻宫外的人使用?” 我道:“妾身未曾将紫茉莉胭脂赠与他人,但妾身那天当着诸位姐妹的面,公布了紫茉莉胭脂的方子……” 杨才人道:“容嫔娘娘,你虽公布了紫茉莉胭脂的方子,可宫中除了你,还有谁能弄来紫茉莉?你的紫茉莉花种,不也是三皇子从宫外给你带来的吗?” 我看了眼三皇子,他正低着头,不言不语。 事已至此,我也明白了,我这是又被人坑了,紫茉莉花种是三皇子从宫外带给我的,是为了一解我离家之苦,如今却被人用来陷害我,三皇子想必十分难过。
第60章 疑无路 我拍了拍三皇子的肩,权作安慰,然后道:“张太医也说了,紫茉莉是贱花,极易成活,青藻宫这会儿就有一大片紫茉莉开放,这花在青藻宫开了五年,五年间,风吹鸟啄,花种能落于宫中何地,也说不准,杨才人如何能断定,宫中只有我能制紫茉莉胭脂?” 冯静仪道:“宫中不止我和容嫔能做紫茉莉胭脂,这是其一,另外,紫茉莉胭脂是涂在脸上和嘴唇上的,这药筐是如何干净,能让女子用脸和嘴去蹭筐底?且不论紫茉莉胭脂的主人究竟是不是害杨才人的凶手,就这筐上的紫茉莉胭脂,说不定还是有人为陷害容嫔,用手抹在筐外的,方才尤公公也说了,这药筐常年悬挂在墙上,将紫茉莉胭脂抹在药筐底侧,岂不是更显眼?这凶手是生怕别人看不见这点紫茉莉胭脂啊。” 在场众人静默了一瞬,贤妃笑道:“冯静仪巧舌如簧,我笨嘴拙舌的,也说不出什么,但有一点,冯静仪说女子不可能用脸和嘴蹭药筐,我很同意,我远远地瞧着,这药筐上的痕迹,确实像是用手抹上去的——” 贤妃顿了顿,道:“只是,如今夏季炎热,茶间更是闷热潮湿,若是有人将致人不孕的药物带进茶间时,身上发汗,又没带帕子,便只能用手擦汗,这胭脂不就会蹭到手上?接着,这女子再用染了紫茉莉胭脂的手搬筐挂筐,难免会将手上的胭脂抹到筐外,而这女子既是要害杨才人,想必会心里发虚,行事匆忙,就算留下痕迹,也未必能留意到。” 淑贵妃道:“贤妃说得有理,既然这女子只能用手擦汗,连帕子都没有,想必不是后宫嫔妃了,应当是哪个宫女。” 贤妃道:“臣妾不过是乱猜的,若是猜错了,诸位莫怪呀。” 良妃道:“贤妃既知道自己是乱猜的,为何还这么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您说者无意,可在座听者可都是有心听呢。” 贤妃冷冷一笑,正要开口,皇上道:“好了,张太医,你仔细看看,筐上的紫茉莉胭脂,是否有可能是被女子用手抹上去的。” 张太医揉了揉眼睛,又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筐,道:“秉皇上,这胭脂的痕迹在筐上已经好几天了,又有尘土掩盖,臣无能,实在看不出来。” 皇上道:“尤安,你带人去查一查,净霭宫的宫人是否用过紫茉莉胭脂。” “是。” 淑贵妃道:“皇上,容嫔说的没错,三皇子引进宫的紫茉莉在青藻宫开了五年,的确有花种落到别处,一年前,便有洒扫的宫人禀报,说是青藻宫两条路外的墙根底下,就有紫茉莉开放,当时臣妾想着,紫茉莉非名花异草,宫中没有种植紫茉莉的先例,便命宫人将紫茉莉除去,又因紫茉莉可入药,便全交给了太医院,当时臣妾还下了令,宫中除青藻宫外,其他地方均不可种植紫茉莉,如发现,便交与太医院处理。” 贤妃道:“容嫔今年才公布了紫茉莉胭脂的配方,一年前开放的紫茉莉,想来也不会有宫人私藏,容嫔向来与人为善,谁会提前一年,来布局陷害她呢?” 良妃道:“那可说不准,树欲静而风不止,贤妃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还如此纯真无邪呢?” 贤妃道:“我不懂什么叫纯真无邪,但我知道什么叫礼尚往来,容嫔可不像良妃娘娘一样直言快语,说话从不夹枪带棒,谁会无故为难她呢?” 良妃正要开口,皇上道:“行了,女儿就坐你旁边,你还逞口舌之快,也不怕女儿笑话你。” 良妃看了五公主一眼,五公主对她回了个笑,良妃便不再说话了。 淑贵妃道:“臣妾下的令,都记录在文事处宫令册呢,皇上若不信,大可以派人去看。” 皇上道:“你办事一向妥帖,朕还有什么不信的呢?” 淑贵妃笑了笑,也不再出声。 皇上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垂眸不语,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尤安走进来,擦了擦脸上的汗,道:“皇上,奴才细细查过了,净霭宫没有宫人用过紫茉莉胭脂。” “皇……”杨才人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便被皇上瞪了一眼,又闭嘴了。 皇上道:“温嫔,净霭宫的茶间,每时每刻都有宫人在吗?” 温嫔跪下道:“皇上,按宫规,茶间需得有宫人值班,不得离人,只是夏季茶间闷热,奴才们在茶间待不住,常常会离开茶间,去墙根或树底下纳凉。” 淑贵妃道:“既是轮班,在茶间待一个时辰都待不住吗?茶间奴才好逸恶劳,玩忽职守,罚俸三个月,杖十,温嫔……身为净霭宫主位,管束下人不力,罚俸一个月。” 尤安道:“温嫔娘娘,茶间无人时,闲杂人等能进入茶间吗?” 温嫔看向杨才人,杨才人看向宫女慧,宫女慧道:“尤公公,茶间旁边开着一个小角门,若茶间无人,旁人可从小角门进入茶间,净霭宫大门有人守着,闲人无法入内。” 皇上道:“尤安,去查一查,净霭宫茶间什么时候是没人的。” 尤安刚把脸上的汗擦干净,就又出去了,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木棒敲击皮肉的声音,还夹杂着宫人的嚎叫。 待杖刑的声音停住,又过了许久,尤安进来道:“皇上,那群奴才偷懒偷得多,每日清晨去茶间烧好茶水,过了辰时三刻便在外边蹲着赌钱,待午时后再烧一次水,就又出去了,晚饭时分才会再进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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