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此事你可告知沈辰了?” 三皇子道:“我已尽数告知了沈将军,另外,那谏议员还直言名妓奉女成婚的女儿便是陈家长女……也就是沈夫人,如今这事恐怕已经传遍京城了。” 我道:“皇上怎么说?” 三皇子道:“父皇说,陈老先生之子并未入仕,寻常百姓家愿意纳风尘女做妾,朝廷无权干涉,但地方官仗势欺人是件大事,需彻查到底,父皇已将此事交由刑部处理了。” 我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刑部调查官员的案子时,除非被查者供认不讳,只要稍有争议,为防止被查官员四处活动,影响调查结果,都会将被查者关入刑部清白司待审。 清白司算不上牢房,而是个软禁的处所,条件不差,无甚折磨,但既为软禁,有狱卒时时监视,随时可能被刑部官员审问,又不能与熟人接触,心理上的苦痛是免不了的,若是身体差些,即使得了清白,从清白司出去也可能一病不起,因此清白司关押的大多是青壮年。 我祖父年岁已高,是万万受不起清白司的折腾的,如果皇上开恩,下了圣旨,也许能免受清白司之苦。 我道:“皇上可有提到过清白司之事?” 三皇子道:“父皇没提过,现在还是初审阶段,刑部不会这么快把陈老先生关进清白司的,但父皇平生恨极官员仗势欺人,这事又引起了这么大的波澜,陈老先生若不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来自证清白,难免要受些磋磨。” 可沈辰派去的人还没回来呢。 我道:“祖父年岁已高,万万进不得清白司,此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三皇子道:“看民意,按我朝律例,陈老先生是必定要进清白司的,软禁在家是法外开恩,若群情激奋,父皇下旨让陈老先生免进清白司,就会有官官相护之嫌,有损皇威。” “那目前……” “目前百姓们都是看热闹的心态,还没有特别激愤,现在当务之急是另找人证反驳卖花女之词。” 我烦躁地喝了口茶。 “那就只有等了。” 等了几天,我没等来松江郡的证人,却等来了一个极坏的消息。 百越首战告捷,但有一名高级将领意外陷入沼泽中,双腿遭虫蚁啃噬,已现白骨,虽保住了一条命,但终生都得坐轮椅。 同时,又有人弹劾沈辰延误军机,这一次上书弹劾的是个言官,刑部议法中郎,靠嘴皮子吃饭的,在朝堂上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直言正是因为沈辰延误军机,致大宁朝军队元气大伤,才会使叛军首领余烬复燃,我朝折损一员大将和无数士兵,还道出了沈辰突然回京是为我长姐的事,指责沈辰因私误公。 若只是沈辰因私误公,也就罢了,但沈辰之“私”乃是我长姐之事,所谓“公”又是军中战事,这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戏码本就是众人津津乐道的,偏偏前段时间,二姨娘昔日的风尘女身份又被人翻了出来,两重叠加,便成了我长姐耳濡目染风尘女母亲的狐媚手段,迷惑了少年英雄天纵英才沈大将军,不仅攀高枝做了将军夫人,还祸害得沈将军延误军机…… 这已经不仅仅是红颜祸水了。 三皇子道:“这只是沈夫人的恶名,还有陈老先生那边,卖花女的故事已经传开了,加上沈夫人的事,众人都说是陈老先生教子无方,仗势欺人,说陈家家风不正,对良家女子始乱终弃,却纳风尘女做妾,还连累了沈家,如今连市井孩童都把这些事当故事传。” 这已经隐隐有当初李氏倾覆那身败名裂臭名远扬的感觉了。 我闭了闭眼,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道:“刑部那边怎么说?” “刑部已去陈家查问了,陈老先生已承认了教子无方之罪,但坚决不认仗势欺人一条,陈老先生的独子——陈娘娘,就是你父亲,他说他年少荒唐,流连烟花之地,但从不曾欺负过良家女子,按刑部的意思,此事恐怕还要去松江郡调查取证,在定论之前,陈老先生与陈公子都得去清白司待着。” “皇上呢?有没有提过免进清白司的事?” “父皇没提。” “沈辰不是派了人去查吗?怎么人还没回来?” “沈将军已传信去问了,陈娘娘,你且安心等着,清白司并非刑狱之地,陈老先生只待几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我简直恨极了这个“等”字,但我困于深宫,连这外面的消息都是靠三皇子告诉我的,我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安心等待几日。 几日后,又有恶耗传来。 其一,是祖父已进了清白司,且父亲和二姨娘也进去了,陈家有衙吏守着,只允许家仆进出,形同软禁。 其二…… “沈将军派去的家仆在乘船返京时遇上风浪,溺死于松江,而沈将军遭多人弹劾延误军机,虽父皇说了不追究,但沈将军已成为众矢之的,再不能派人出去了,若等刑部查案,至少要等一个月。” “砰”地一声。 阿柳一声惊呼,所幸我冬日穿得厚实,并没有被烫伤,阿柳唤人进来扫走了碎瓷片,又给我换了件外衣,将湿外套上的茶叶抖进火炉。 冯静仪道:“沈将军那边的困局,在于百越战事陷入僵持,陈家的困局,在于陈老先生年岁已高,身边又无松江郡证人反驳卖花女的话。” 三皇子道:“是的,陈娘娘,我已经申请了去百越军营,沈将军已将百越的情况细细说与我听了,我必定能解决了沈将军的难题,但陈家那边,我帮不上忙,无论是另外找人证物证反驳卖花女,还是安抚陈老先生的情绪,都得由陈娘娘你自己想办法,我也跟曦姐姐打了招呼,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让顺子去找裴统领,通过裴统领联系曦姐姐,曦姐姐会帮你的。” 我道:“你要去百越?什么时候出发?皇上同意你去了吗?百越已有众多将领,你以什么理由去百越战场?” 三皇子笑道:“陈娘娘,你忘了吗?我和沈将军还有师徒关系呀,师傅深陷流言指摘,我蒙沈将军多年教导之恩,自然要为师傅排忧解难了,父皇也同意了,我已经定了三天后随运送粮草药物的队伍出发,只是……” 三皇子顿了顿,似乎很是疑惑。 “父皇非让我去长公主府找萍姐姐道别,也不知是为什么。”
第94章 桃花芳香 这状况实在是混乱极了,我也说不出什么劝告三皇子的话,只道:“皇上让你去,你就去吧,反正你跟长公主不是一向亲厚吗?” “也是。”三皇子笑道。 三日后,三皇子前往百越,我获得了送行的资格,与皇上一同站在城门上。 我远远地看见孔乐身边站着一个不似仆从的人,以布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身形高大,瞧着很是陌生,还有几分百越人的感觉。 我道:“焕儿,那人是谁?我怎么好像从未见过?” 三皇子笑道:“那是萍姐姐府上的百越奴,我去找萍姐姐道别那天,萍姐姐非要塞给我的,说是此人在百越长大,行迹遍布百越,善骑射,有武功,且绝对忠心,让我在百越一定要时刻带着他。” 我道:“听着是挺不错的,不过他为什么要遮着脸呢?” 三皇子道:“此人已毁了容,面容恐怖,为防止吓着别人,便需遮着脸。” 我道:“战场上用布巾蒙面怎么方便呢?还是给他弄个面具吧。” 三皇子道:“好,那我就让人给他打个面具。” 武将中有规矩,师傅有罪,徒弟立功,是可以将功赎罪的,何况这徒弟还是个皇子,三皇子一走,关于沈辰的流言便平息了不少。 三皇子离开的第二天,我写好书信,正要派顺子去寻沈辰早先买通的内务府那人,却突然听到宫人禀报。 “容嫔娘娘,二公主身边的李嬷嬷求见。” 冯静仪道:“二公主由废后李氏抚养长大,这李嬷嬷应当是昔日李家的家生子,被赐了主人家的姓氏,又被李氏赐给二公主。” 我去了外殿,李嬷嬷立刻行礼道:“奴婢见过容嫔娘娘。” 我象征性地伸手虚扶了一把,道:“李嬷嬷请起——顺子,上茶。” 李嬷嬷道:“奴婢多谢容嫔娘娘,只是奴婢还需侍奉二公主,并不能久留。” 顺子便停住了,我道:“二公主派嬷嬷来,不知所为何事?” 李嬷嬷道:“二公主让奴婢问容嫔娘娘一句话,听闻三皇子曾为容嫔娘娘带来了契丹的七色飘飘花,二公主十分好奇,不知能否来青藻宫赏花?” 上次那飘飘花早零落成泥碾作尘了,但二公主此来,显然意不在花。 我道:“飘飘花的确奇异,二公主尽管来,本宫随时欢迎。” 李嬷嬷笑道:“奴婢一定将娘娘的话带给公主,奴婢告退。” 顺子便将李嬷嬷送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殿外传来二公主清脆张扬的声音。 “容娘娘,曦儿来找你赏花了。” 论辈分,二公主是我的女儿,然而二公主实际上岁数比我还要大,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心知她只是作戏,仍笑着迎出去,道:“本宫许久未见二公主了,二公主请进内殿说话。” 二公主进了内殿,笑容便敛了下去,道:“容嫔娘娘,焕儿已跟我说了您的困境,我早年四处游山玩水,有各郡县的官道通行令,如您需要我前往松江郡,我来回路上只需花十天,其他的,我就帮不上忙了,您也知道,我夫君是礼部官员,与刑部并没有什么交集。” 我道:“公主能为我奔波,我已十分感激了。” 二公主道:“容嫔娘娘,您对焕儿很好,这也算是我对您的回报,您是个聪明人,您应该也知道,这些事跟淑贵妃脱不了干系,淑贵妃多年来一直盯着三皇子,连带也盯上了陈家,我知道陈家一向喜欢明哲保身,但立储之争,只要沾上了一点,就再也甩脱不掉了,您是焕儿的养母,陈家沈家已经与三皇子荣辱一体,待此事结束,还请您告知陈老先生,陈家已与三皇子绑定,再难全身而退,我相信陈老先生会作出判断的。” 我沉默片刻,道:“我会将公主的话传给祖父,无论如何,能得到公主的帮助,我感激不尽。” 二公主点点头,道:“等您想好要在松江郡找来什么人物时,可以直接派人去公主府邀我赏花,我已经跟父皇和裴统领说好了。” “好。” 二公主离开后,冯静仪端着干果慢悠悠进来,笑道:“解决了?” 我道:“哪有这么快?接下来还得联系我长姐。” 冯静仪道:“沈将军武将出身,派去的家仆应当是会水的,怎么还会溺死呢?这事有蹊跷,你要不要让人查一查?” 我一边将书信折好,一边道:“查不出来的,那三个家仆的确会水,但水上的事,根本说不清楚,万一是江水寒凉,家仆腿脚抽筋淹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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