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便又听见楼下吵闹, 不禁皱紧了眉头,刚要吩咐李顺儿下去料理了,不妨皎娘开口道:“这原是客店老板的不是,既开店做生意,只上门的便是客,都应一样对待,哪有像他这般还分贵贱脏丑的,人家虽是摆摊子化糖画的又不是白吃茶,一样的付钱,为何不让人家进来,这是哪里的道理。” 梁惊鸿笑微微的看着皎娘,真难道她一下说这么多话,虽说是给楼下那个画糖画的打抱不平,可她既肯跟自己说这些,就是没把自己当外人,梁惊鸿哪能不窃喜,一高兴心情更佳,跟李顺儿道:“去把客店的老板叫上来。” 李顺儿忙着下楼去了,这个功夫梁惊鸿已拿了旁边的帷帽给皎娘戴上,皎娘心觉这帷帽戴的多余,若是为了遮住自己的脸,刚那老板已是照过面了,再遮有用吗,却想不透他的心思,只能由着他,毕竟这帷帽极轻巧,戴上也不妨碍什么。 客店老板却是个识趣儿的,刚送点心来被这位公子爷的冷眼刀了一下,这会儿还心有余悸呢,哪里还敢冒失,战战兢兢的进来,脑袋都不敢抬,眼睛一直瞄着自己的鞋面子,进来行了礼问:“公子爷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梁惊鸿道:“你既开店,只上门的便是客,怎还分个三六九等不成。” 这话头一起,客店老板就明白了,敢情是为了下面那个腌臜货,心里咯噔一下,忙道:“公子爷误会了,那化糖画的平日也在这条街上摆摊子,打头碰脸的也是常见,他若渴了,我们店外有烧好的开水,好几大桶呢,遂人取用,一文钱都不要,可他非要进店来,要是他是常人也就罢了,横竖不过一碗茶的事,也不当什么,可他浑身都是烧伤,那张脸尤其烧的厉害,黢黑一片眉眼都连在一处了,比那阎罗王还吓人呢,任谁见了也得吓一激灵,要不然他怎么蒙着布呢就是怕吓着人,您说我哪敢让他进店啊,这不是上赶着砸我自己的生意吗。” 梁惊鸿道:“这么着你让他到楼上来,这楼上都是亭子间,下面的人也见不着,茶钱算我的。” 其实老板也被那化糖画的吵的头疼了,毕竟是开店做生意,以和为贵,总有人在门口吵闹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既然这位公子爷发了善心,不怕那家伙晦气,自己怕什么,更何况既解决了争端又能多挣一份茶钱,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此,便道:“公子爷可真是菩萨心肠,得咧,小的这就去把那位爷请上来待茶。”说着下楼叫人去了。 梁惊鸿愣了一下跟皎娘道:“你听见没,他刚说我是菩萨心肠。”语气颇有些古怪。 皎娘忍不住轻笑出声,想他过往的行径,以及脾气,秉性,菩萨心肠这四个字,的确跟他不搭,这么瞧来,他自己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梁惊鸿听见她笑,眸光一亮,忙侧身去瞧,这会儿却后悔给她戴上了帷帽,轻纱遮住了那张俏脸,瞧不清那如花的笑颜,只能透过薄纱模糊瞧见那巴掌大的俏脸上,眉眼微弯。 皎娘给他瞧的有些不自在,微侧头避开他灼灼的目光,梁惊鸿却不依,拉了拉凳子凑过去问:“你笑什么,是笑我不想菩萨没有善心吗,其实皎娘你不知,我不光跟菩萨一样心善,这颗心还小,小的就只装的下我家娘子一个人,旁的人一丝儿都装不下的。” 皎娘听他说的愈发不像话,不禁道:“难不成你老子娘也装不下,还有你那姐姐。” 梁惊鸿却更倾身凑近了些,几乎都要贴在皎娘身子上了,嘴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家娘子这是吃味了不成。”语气亲昵暧昧,唇间的气息喷在皎娘耳后,热辣辣的。 皎娘心中后悔不已,怎么忘了这厮的无敌厚脸皮,自己这点儿道行哪说的过他,反而被他趁机黏了上来,若在船上也还罢了,横竖就他们两人,丢人也丢不到旁处去,如今可是在客店,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暧昧,被人瞧去岂不成了笑话。 想到此,急忙站起来道:“歇了这半天,也该出去走走了。” 梁惊鸿怎会不知皎娘的心思,吃吃笑了两声也跟着站了起来:“倒是该下去了。”说着扶了她的手臂下楼,他们下楼梯的时候,正赶上客店老板领了那糖画老头儿要上楼,见他们下来,忙把糖画老头儿扯到一边儿,待皎娘等人步下楼梯又亲自送了他们出店门。 出了客店,皎娘似有所觉,下意识回头看去,不妨一阵风吹过来,吹起了帷帽的面纱,露出薄纱下那张俏脸,客店老板可不敢看,急忙低下头去,其他的客人却也有了眼福,只可惜是惊鸿一瞬,不能底细端详,更何况,美人旁边还有一位器宇轩昂却脸色阴沉的公子,瞧那着紧的样儿想必是新婚夫妻,正在惹火头上,这会儿的男人最不能招惹,众人也便低下头去吃自己的茶了。 梁惊鸿帮着皎娘整理好帷帽,琢磨着等回头让人另做几顶,面纱要长些,最好能垂到腰的,这么着再大的风也吹不起来了。 皎娘倒不觉什么,本来她也不认为自己长得多美,在燕州那会儿,自己虽不常出门,偶尔也会走走,从未戴过什么帷帽,便是当年跟着潘复去明楼下观灯,也只扣了风帽,面纱却是没有的。 想起那次观灯,皎娘忽觉梁惊鸿或许是有些道理的,试想若当初自己戴了帷帽,遮住面容,便不会引起梁惊鸿的注意了,也就没有后面这么多纠缠。 可这般一想,皎娘又觉好像有些怅然,便她心肠再铁,这么多年过来,也知道梁惊鸿对自己并非先头以为的一时兴起,或许先开头是见色起意,但后来应不是了,毕竟没有那个男人见色起意会这么跟自己过不去,明知自己死了却还执意要娶牌位,且他这样的地位,这样的秉性,竟然五年未娶妻纳妾。 皎娘并非不明事理,从老太君皇后娘娘对寿儿的喜欢,便知多想侯府有后,想来也没少操持,若梁惊鸿有意,这五年里,早已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了。 这么一想,他这人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至少不想那些成日章台走马吃喝嫖赌的纨绔一般,即便他的手段龌龊了些,到底也是有真心的。 记得叶氏曾劝过自己,日子都是往前过的,做女人的,这一生能寻个真心相待之人,便是造化了,何必揪着过往的错处不放,倒耽搁了将来的好日子。 那时自己是听不进去的,可如今想想,叶氏的话也不无道理,更何况如今两人夫妻名份已定 ,再不能更改,寿儿也封了世子,自己还矫情个什么。 只不过想是想,做是做,就这么从此不管之前恩怨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她心里总有道坎儿过不去。 梁惊鸿却不知皎娘这些七拐八绕的心思,只是有些后悔带了皎娘出来,只顾着皎娘高兴了,却忘了这街市上人太多,便自己护的再严实,也难免有疏漏,就如刚才,那些男人的目光,让他恨不能把那些人的眼珠子一个个都挖出来,当泡儿踩。 心情不佳,索性吩咐李顺儿过去给冬郎几个递个话儿,自己带着皎娘先回船上去了。 李顺儿心知六爷是被那些客店的人扫了兴,又担心累着大娘子,这才先回的,其实李顺儿觉着大娘子没六爷想的那般弱,比起五年前在燕州府的时候,大娘子可康健多了,即便在燕州府的时候,逛个园子也没说累着的,这是六爷太着紧了,不过也不能怪六爷,毕竟好容易又把日思夜想的人儿盼回来,怎么着紧都说得过去,更何况大娘子还给侯府添了丁,生了小世子这么个虎头虎脑的胖儿子,就他们家小世子那模样,那性子,活脱脱就是六爷小时候的样儿,要不然,老太君皇上皇后娘娘也不会一见就这么喜欢。 有这么个讨人喜欢的小世子傍身,慢说大娘子并无错处,便有也没人计较,给侯府添丁是天大的功劳,不管六爷怎么宠,怎么疼,怎么稀罕,都没人会多说一个字。
第234章 老人家讲古 却说那客店老板殷勤的送走了贵客, 掂了掂手里的银锭子,乐的见牙不见眼的,今儿真是造化, 碰上了这样贵客, 只在楼上坐了坐,随手便是十两银子,到底是京里的贵人, 出手就是阔绰。 伙计忍不住道:“您怎断定是京里的贵人?” 老板白了他一眼:“且不说那一嘴的官话,便是那气派也不同寻常,更何况,我家有亲戚在京里官宦人家当差, 早来信知会我了,说近日忠勇侯府的小侯爷要携着夫人小世子回乡省亲,必会路过咱们冀州府, 说不准就来逛逛, 嘱咐我谨慎些, 莫稀里糊涂的得罪了贵人, 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伙计倒吸了一口凉气:“您是说刚走的那位公子是忠勇侯府的小侯爷?” 老板点头道:“就那周身的气派应不会错。” 伙计:“不对啊, 小的之前在燕州府待过一阵子,可是听过这位小侯爷的事,当年出外游历路过燕州府,便顺道去拜访同窗故友, 正赶上灯节儿的热闹, 在明楼上吃酒的时候,瞧上了个观灯的美人, 忙着扫听底细, 不想美人却是嫁了人的, 可这位小侯爷却不肯罢手,使了些手段,硬是弄到了手,造了别院金屋藏娇,哪想小侯爷回京的时候,遭了山匪杀人纵火,把那美人生生烧成了一具焦炭,不等小侯爷回来,就下了葬,小侯爷奔回燕州府,冲冠一怒,一夜之间把山匪杀了个精光,身上的衣裳都被血染红了,后来上奏请婚,娶了那美人的灵牌进府,这一晃眼可都五年过去了,怎的又冒出夫人跟小世子了。” 老板瞥着他:“没想到你小子倒是知道些事,只不过你知道的都是五年前的老黄历了,如今可有了变数。” 伙计忙问:“啥子变数,难不成这死了人还能活回来?” 老板点点头:“真让你小子说着了,我那京里的亲戚信里说,这位夫人可是个有造化的,当年在燕州府的时候,被人所救,躲过一劫,这些年一直在姑苏住着,不仅身子养好了,还生了个大胖儿子,机缘巧合,方跟小侯爷夫妻团聚。” 伙计挠挠头:“这怎么听着跟戏文里唱的似的。” 老板:“你知道个屁,戏文里唱的也不是凭空瞎编出来的,都有出处,少在这儿偷懒,还不干活去。”说着踢了小伙计一脚,小伙计急忙去收拾桌子了。 老板把银子收进怀里,想着到柜台里算算账,谁知一转身差点儿撞到人,唬了一跳急忙站定一看,暗道晦气,怎么忘了这老东西了,有些不情愿的从自己袖子里抓住一串钱来丢了过去:“你也甭在我这儿磨叽了,拿着钱赶紧给我走人,省的吓着我这里的客人。” 那画糖画老头儿这次倒未再吵闹,而是接了钱在手里,问道:“你怎就断定刚那些人要去燕州府。” 老板没好气的道:“你倒是个好事儿的,这还用说,那位是京城忠勇侯府的小侯爷,他夫人正是燕州府人氏,既是回乡省亲,不回燕州府难道还能去别处不成,行了,这些事也跟你没干系,就早出去摆摊子画你的糖画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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