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叹了口气道:“这孩子也真是,这么些丫头呢,哪里用她如此操劳。” 秦妈妈抿着嘴道:“这个可不一样,况我那日可瞧了大娘子的绣活儿,别说咱们府里,就是宫中的绣娘怕也比不上,同样的五福捧寿,在她手里绣出来瞧着就是不一样,怪不得都说她手巧呢,可真是,若不是嫁进咱们府,光凭这份手艺,开个绣坊也不愁生计。” 老太君:“所以说,这孩子别瞧身子弱,却是个好强的性子,要不然小六儿也不至于费这么大心思了,好在两人有缘,饶了一圈又兜了回来。” 秦妈妈点头:“这便是姻缘天定吧,想散都散不了。” 而梁惊鸿哪会管什么缘不缘份,反正是他的谁究根结底也是他的,谁也别想抢走,哪怕皎娘不待见自己,也得在自己眼前待着,更何况他不觉着皎娘不待见自己,或许以前是有些不待见,可如今越来越好了,刚还对着自己笑了呢。 越想心里越美,进了舱房,便迫不及待的问:“刚你笑什么?” 皎娘被他问的一愣,不知他好端端问这个做什么,况自己何时笑了,遂摇头道:“没笑什么?” 见她竟然不承认,梁惊鸿不免有些气馁,一屁股坐到一边儿鼓着腮帮子生闷气,那样儿活脱脱一个赌气的小孩子,哪里还是那满京驰名的小霸王。 皎娘虽不知他气什么,却下意识的开口道:“刚听老太君说你小时的事,便想起冬郎来,冬郎小时候倒不淘气,只是太过懂事反倒更让人心疼,说起来,小孩子还是该淘气些,更快活,在姑苏的时候寿儿也懂事,如今跟着五皇子在一处才变得活泼了,只是莫像你小时一般,爬到树上去便好。” 难得她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而且都是家常话儿,娓娓道来,就如同两夫妻在屋里说话儿一般,只不过,如果不提那讨嫌的小舅子就好了,至于寿哥儿,念在他年纪小,梁惊鸿决定忽略不予计较。 遂心情大好,微微倾身凑过来道:“其实,我小时候虽然淘气,也并非胡闹,之所以上树是听人说梨花能做糕,便想着摘些梨花做了糕给祖母跟阿姐尝尝,而且,那棵梨树虽年头长了,却不算高,那枝桠又是横着伸到水面上去的,就算摔下去也是掉在水里,摔不坏,若我掉下去,动静大了,必然会惊动了周围的下人,至多就是喝两口水罢了,不会没命的。” 皎娘愣愣的瞧着他发呆,这家伙还是人吗,老太君可说了,他那时候跟寿儿一般,不过四五岁大,这么大的孩子淘气不新鲜,可淘气之前谁能把后路算计的如此清楚,这家伙是妖孽不成。 梁惊鸿见她直勾勾望着自己,因目光发直美眸中有些呆萌萌的,可爱非常,梁惊鸿忍不住有些心痒,情不自禁伸手过去,在她脸上摸了摸:“这么瞧着我做什么,是不认识了吗?” 感觉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来回摩挲,似是摩挲什么瓷器,皎娘顿时红了脸,忙别开头,梁惊鸿手里落了空,便顺着缩了回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泰然自若的道:“其实出生在公候世族之家,也不过是外人瞧着风光罢了,殊不知家族越大,权位越高,越不自在,侯府还好,有祖母坐镇,宫里还有阿姐,少了诸多勾心斗角,便如此也需谨慎,毕竟不是人人都想你好。” 听着他这些话,皎娘忽想起当年叶氏跟自己说的话,叶氏说她未嫁时过得甚是艰难,每迈一步都得思虑周全,便在自己家里也是步步惊心,而叶氏的出身比梁惊鸿又差的远了,叶家尚且如此,侯府又怎可能安生,尤其梁氏一族嫡支虽只梁惊鸿这一个男丁,旁支却子孙繁茂,谁能不盯着爵位,面儿上不敢胡来,私底下的阴招儿只怕不会少,想来梁惊鸿的心机手段,也是迫不得已被逼出来的,毕竟得学会自保。 想到此,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惜之情,柔声劝慰他道:“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如今再没人敢害你了。”她的声音轻柔似水,虽是进了耳,却如钻入身子里一般,熨帖的梁惊鸿五脏六腑如同浸在了温水里,说不出的舒坦。
第236章 想的多着紧 舒坦之下, 胆儿也大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去握榻几上那只纤纤玉手,只不过他的手刚搭上, 还没来得及感受, 便听外头一声咳嗽,却似冬郎的声气儿,皎娘唬了一跳急忙抽回手去, 道:“是冬郎回来了,快进来。” 冬郎在外头应了一声,方迈脚进来,进的舱房, 目光稍稍一扫,见梁惊鸿神色郁闷,看着自己的目光颇有些不善, 而阿姐面儿上看着跟平时一样, 可要底细端详便能瞧出, 神色间有些窘迫的羞意, 竟似流露出几分小女儿之态。 冬郎忽然就明白过来, 大约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了,如此看来阿姐对梁惊鸿也并非自己先前想的那般,难道自己想差了? 皎娘让他坐下,婆子上了茶, 方道:“怎这么快就回来了。”自己是体力不济, 冬郎怎也不逛了。 冬郎道:“虽说冀州水陆通衢算的繁盛,与京里也无法相比, 逛一会儿也就厌了, 若是三月间梨花开的时候, 还可赏花,如今早过了花期,晌午间日头毒,晒的人头昏脑涨的,便回来了。” 这些话不过是说给皎娘听的,其实五皇子跟寿哥儿两个小的真是玩疯了,可算是放风出来了,瞧什么都新鲜,那街市上一个摊子都不错过,这也罢了,一言不合就把人家摊子上的东西包圆,就连那卖草编筐的都不放过,五皇子说要买了回去,给皇后娘娘装果子,还有那粗陶的瓦罐笔筒也瞧着新鲜,都要买。 还是周子瑜见势头不对,低声跟他道,五皇子跟寿哥儿从没出过门儿,瞧什么都新鲜,新鲜了便要买回去,这可不妙,若一两样也还罢了,没见过动不动就包圆的。 蓝琠也说这么着太扎眼了,冬郎便明白他的意思了,是了,慢说两位皇子就是寿哥儿这个小世子的身份也容不得半分闪失,虽说有护卫跟着,也当谨慎些,更何况,这么闹下去,怕是会惊动官府,若知两位皇子到了,这冀州从上到下的官儿,谁不上赶着巴结,到时候闹得喧喧沸沸,哪里还能消停,更何况船上还有老太君跟梁惊鸿,只忠勇侯府,就是这些地方官做梦都想攀上的高枝儿,得了机会岂会放过。 想到此,哪里还敢再逛下去,劝着回转,五皇子跟寿哥儿正在兴头上,自是不愿意,可两人都怕四皇子,四皇子只说了一句回吧,两人顿时就蔫了,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船上。 冬郎几个这才松了口气,即便如此,也是买了十几筐东西,专门腾了一间舱房才装下,想到那一舱房的东西,冬郎不禁暗暗摇头,那些不过是市井最寻常不过的物件儿,谁知五皇子跟寿哥儿却当成了宝,不止他们,就连四皇子,冬郎也瞧得出,对那些东西颇有兴趣。 可见身为皇子也不见得什么都好,富贵已极,权势滔天,却无法体会民间市井的鲜活,所以说知足常乐,百姓人家虽不比皇家富贵却多了市井人情,没有权威相争,没有你死我活,尤其如今南楚明君当朝,正是太平盛世,做了寻常百姓反而简单快活。 冬郎不觉想起当年在家时,他其实未想过什么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只盼着阿姐能治好病,他们一家人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却不想阴错阳差的进了京,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仔细想想,阿姐前些年所受的委屈,其实是为了自己,而自己对梁惊鸿的恨意,如今想来真有些可笑,便不知当年底细,只看如今梁惊鸿对阿姐的意思,若还说梁惊鸿是见色起意,属实说过去。 便他未成婚,也知男女之间若无真情,哪里能数年如一日的惦记一个人,且明知那人死了的前提一下,依旧娶了灵牌,并困守一隅,甘愿做个鳏夫,京里私下都说忠勇侯府的小侯爷是千载难逢的痴情种,之前冬郎听了这些话,一丝都不信,只觉刺耳,可这些日子下来,冬郎也不得不承认,或许那些传言或许也有那么几分真。 即便如此,从自己心里,冬郎依旧讨厌梁惊鸿,或许这个人跟自己天生的不对付,总之看见他就从心里不喜欢。 不过瞧着梁惊鸿也不喜欢自己,正好相看两厌。 两人不知怎么对了一眼,几乎同时皱眉别开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糟心,有梁惊鸿在,冬郎一刻都不想多待,从怀里掏了一沓宣纸来放到榻几上道:“如今在船上总不得闲,只绘了这几张,阿姐先挑着用,等到了燕州府再画。” 皎娘道:“我是让你闲时,帮我画个一两张当花样子,哪用的了这么多,这些尽够使的了。” 姐弟俩说了会儿家常,冬郎见梁惊鸿没有出去的意思,也便不坐了,起身告辞去了,梁惊鸿倒是高兴,冬郎走了,便去翻那小几上的宣纸,是花样子,就算梁惊鸿再看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这讨嫌的小舅子着实习的一手好丹青。 便是这妇人用的花样子都画的极是精巧传神,莫说自己,就是宫里的画工大约也比不过,本来还想着,自己画了给皎娘的,可见到这些,只能打消念头了。 一想到自己比不过冬郎的画工,心情便有些不好,见皎娘仔细收起来,不免有些酸气上涌道:“等回头我去寻几位丹青妙手给你画,保管比这些好。” 皎娘刚还纳闷,怎么一转眼功夫,他便黑脸了,明明刚冬郎进来之前,还好好的,本以为是因冬郎忽然过来,打搅了他的兴致,哪想竟是为这几张花样子。 就连这样的小事也要跟冬郎比吗,皎娘忽觉有些好笑,却怕扫了他的面子,便道:“不过是我平日里无事,绣着打发时间的罢了,真要寻那些丹青妙手来画花样子,传出去岂非成了笑话。” 梁惊鸿不乐意了,眉头一皱道:“谁敢笑话,小爷打断他的腿。” 皎娘:“不过就是个花样子,哪里用得着喊打喊杀的。”说着顿了顿,瞄了他一眼道:“便这些真不够使了,赶着你得闲的时候,画几张也便是了。” 皎娘的话一落,梁惊鸿顿时大喜过旺,哪里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呢,本来他就是想给她画的,只不过瞧见冬郎的画工,自讨比不过他,才没好意思开口,不想皎娘如此善解人意,心中郁闷顿时一扫而空,眉梢一挑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那我这就画。” 皎娘倒是愣了愣,想不到他见风就是雨,正要说不着急,却见他已唤了婆子进来铺纸磨墨,这些婆子虽都是□□的手脚麻利,可平日里都是端茶倒水收拾屋子,或梳头打点衣裳首饰,这些都行,却从未伺候过笔墨,故此,不免有些笨手笨脚的。 引得梁惊鸿频频皱眉,皎娘只得把婆子遣了出去,自己接过来磨墨,梁惊鸿这才舒展了眉头,低头画了两笔,却又说舱房里暗,瞧不真切,皎娘只得让婆子把窗扇支起来,里面的碧纱帘也拢在一旁,这么着总算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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