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会儿见他这样的姿态,又不像是中了魔的样儿,想到此,举步出了亭子,也走到塘边上,在梁惊鸿旁边的青石上坐了下来,顺着梁惊鸿的目光抬头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也就是今儿是十五,月亮圆了些,可瞧梁惊鸿的样儿却仿佛看不够似的,且那目光实在温柔,竟有些缠绵之态,倒不似看月亮,毕竟谁家赏月会赏的如此情意绵绵。 故此,叶氏断定这小子看的是月亮,心里想的必然是别院里的皎娘,忍不住开口道:“前儿祖母来信,说前些日子陪老太君进宫拜见了娘娘。” 梁惊鸿方回过头来:“娘娘可还好?” 叶氏:“祖母信中说娘娘凤体安和,只是责怪老太君又放了你出来。” 梁惊鸿挑眉道:“京里有什么意思?哪里有这燕州府好?” 叶氏摇头:“这话可是笑话了,燕州府一个北疆边城,如何能跟京里的繁华相比,我看你不是觉着燕州府好,是觉着燕州府的美人儿好才是真。” 被叶氏戳破心思,梁惊鸿并不觉着不好意思,反而道:“果真是表姐,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燕州府的美人啊当真妙不可言。” 叶氏不禁失笑:“瞧你这般欢喜,想来皎娘哪儿顺遂了。” 谁知梁惊鸿却摇头:“表姐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子,外头瞧着柔柔弱弱的,心里却倔的很,况我前头做的有些过,她心里还怨着我呢,哪里能顺遂。” 叶氏倒有些意外,奇道:“那你还这般高兴。” 梁惊鸿:“虽未顺遂却也并非毫无进展。”说着不免有些郁闷:“若不是姐夫着急唤我过来,今儿晚上留宿再皎娘哪儿,温香暖玉,何至于独自一个人对着孤枕寒窗。” 叶氏愈发有些不明白:“既都留宿了,怎还说未顺遂。” 谁知梁惊鸿却道:“留宿也只是留下罢了。”说着叹了口气:“她仍有些怕我,只我挨近些便不自在。” 叶氏: “我与皎娘虽认识不久,却知道她的性子,你想她心甘情愿的跟了你,却不易。” 梁惊鸿却笑了:“真要是容易,又有什么稀罕的。” 叶氏听他这话 提着的心倒放了下来,如今正在兴头上,自然不肯丢开,说到底男人都是一个德行,越是难得到的,越是撂不下,真要是到了手,也就不稀罕了,自古而今男人大都喜新厌旧,哪有长情的,更何况这小子虽说性子霸道了些,却并非不知轻重,自然知道他是不可能娶寒门小户之女的,更何况皎娘还是个二嫁的妇人。 想到此便道:“你自己心里有数便好,对了,明儿那北国的使团便到了,你姐夫虽说在外历练了几年,却从未接待过外国使团,到时候若有不妥,你需提点着些,别闹了笑话去。” 梁惊鸿:“表姐这可是关心则乱了,姐夫虽未接待过外国使团,却在六部任过职,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哪至于一个外国使团,便闹了笑话,更何况,这些事都有既定的章程,只照着章程走就好了,想来这萧十六也不会在燕州城多停留。” 叶氏也暗暗点头,这个萧十六虽是北国人,却是个出了名的风流才子,又喜吟诗作对,应该喜欢江南,而燕州城地处北疆,虽不荒僻,却比不得江南的莺声呖呖十丈软红,更得风流才子的青睐。 可即便在燕州停不了多久,也得精心安排,不出差错之余,力求让这位十六皇子尽兴,这就有些难了,毕竟并不知这位十六皇子的心思,好在有梁惊鸿在,惊鸿虽不是皇族,若论身份,也并不逊于北国皇子,由他接待,也算棋逢对手。 使团的事放了心,叶氏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院墙,墙那边儿便是先头潘复家住的院子,往常有人住的时候,总能瞧见些灯光,如今却是黑漆漆一片,不禁道:“既顺了心意,便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到底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至于赶尽杀绝了。”
第102章 谁还没点儿上进心呢 梁惊鸿冷哼了一声:“那潘复算个什么东西, 想收拾他,犯得着我出手吗,更何况, 今儿晚上这样好的月色, 表姐提他做甚,真有些煞风景。” 叶氏:“我不过是随口提一句罢了,你也别太轻忽了, 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听说千日做贼可没有千日防贼的,你别瞧他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需知越是小人越难防, 到底是夺妻之恨啊,哪个男人能过得去。” 梁惊鸿眉头一皱:“什么妻?不过是担个名头罢了。” 叶氏听他语气不善,便知这是腰眼儿碰不得, 心里不禁叹息, 这提都不让提一句, 能放过那潘复?就算是名头夫妻, 却也是明媒正娶到家的, 即便和离了,这段名份也抹不去,这连一个妻字都听不得,可见心里多在意。 叶氏正琢磨怎么再劝他两句, 不想梁惊鸿却道:“表姐何用担心这些, 皎娘那个性子,表姐也清楚, 只她安心的跟着我, 谁耐烦管那不相干的人去。” 叶氏这才回过味来, 怪不得前几日衙门里传了话,说那潘复从大牢里放出去了,自己当时心里还咯噔了一下,疑心是梁惊鸿的手段,先把人放出来再解决。 叶氏担心的就是他出手,这里可是燕州府,是丈夫下辖之地,万一闹出人命来,对丈夫官声不利,尤其这潘复虽算不得什么人物,到底跟潘府沾亲,潘府又是燕州望族,有道是打狗看主人,总得给潘家留些体面。 为此还特意让柳旺儿去扫听了扫听,回来却说真没动手,只是把人赶出了燕州城,虽柳旺儿言之凿凿,叶氏仍有些不信,毕竟她异常清楚梁惊鸿的性子,跟宽容大度根本沾不上边儿。 今儿提起来也是心里猜疑,哪想这回竟真转了性,心里虽百般不愿,到底没把那潘复如何,诧异之余却又不免想起皎娘来。 现如今能让这小霸王改秉性从良善的,大约也只皎娘有这样的本事,说起来也稀奇,梁惊鸿这个霸道性子,可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那是自小便如此,何曾见他听过谁的话,便是皇后娘娘的话也不一定听进去,倒是皎娘一句话便真饶了那潘复,莫不是皎娘会什么降头术法,给他施法术下了降头。 想到此,叶氏自己都觉荒谬,皎娘又不是神婆,且识文断字,知书达理,哪可能学这些邪门歪道。 正想着,却听梁惊鸿道:“过两日还得拜托表姐帮个忙。” 如今一听他说帮忙二字,叶氏后脊梁都发凉,立马警觉起来:“你,又要做什么?” 梁惊鸿嘿嘿一乐:“人都在我手里了,表姐怕什么?” 叶氏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是怕不怕的事儿吗,是做了亏心缺德事,我这夜里连觉都睡不踏实。” 梁惊鸿:“成就一桩姻缘是积福德,怎会睡不踏实。” 叶氏:“你甭拿这话糊弄我,且说吧,又要做什么?” 梁惊鸿:“真不是坏事,就是想那北国使团既来了燕州城,必免不了饮宴热闹,加之那萧十六还携了侧妃,定要设女席,到时在席上劳烦表姐帮我多看顾着些。” 叶氏愣了愣:“这事怕是不妥,虽说皎娘身子弱一贯不大出门,却并非没露过面,至少潘府是走动过的,潘府是燕州望族,若设宴列席,也必绕不过潘府,若是认出来,岂不麻烦。” 梁惊鸿却并不在意:“认出来又如何,难道潘府的人还能到处乱嚼舌头去不成,若果真如此,这潘府的气候也该尽了。” 叶氏明白梁惊鸿的意思,潘家虽是燕州望族,近些年却也大不如前,跟叶家一样,没有争气出息的子孙,便祖上再兴旺风光,也终将败落,若想挽救颓势,唯有抱大腿,显然潘家跟叶家一样,相中的正是梁府这条粗腿,指望着梁府呢,如何敢得罪,故此,真在席上认出皎娘便是潘复家的大娘子,心里便怎么震惊,也不会露出来,更不会点破。 叶氏真是从心里服气自己这个表弟,这小子年纪不大,可在拿捏人心上,真叫一个厉害,比官场上那些老狐狸都毫不逊色,这是明明白白的以势压人,权势当前便做到明处也让你明明知道却不敢言。 叶氏也终于知道,从底根起这小子就没想过把皎娘藏起来,若不然这样要紧的宴席怎会让她露面。 却想起皎娘的性子,不禁道:“你倒是打算的好,只怕她不答应,她自来不喜应酬,如何肯来这样的宴席上凑热闹,况……”说着顿了顿,本来想说,皎娘顾及身份,必然不想抛头露面,却想到梁惊鸿既说让皎娘列席,自然有法子让她答应,自己何必操这些没用的心,索性停住了话头。 却听梁惊鸿道:“她身子这般不好,虽是娘胎里做下的根儿,到底也是后来调养不当之故,虽寻了不少大夫,却尽是庸医,方子不对症,便吃再多也无用,可怜她平白喝了那么多苦药汤子。”听语气似有些心疼。 叶氏不禁咳嗽了一声:“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到底这里不比京城,药号都没有几家,也就那个春芝堂还算过得去,可坐诊的几个郎中,都没什么名声,若是寻常病症许还能治,赶上皎娘这样天生胎里带的症候,便束手无策了,你我皆知,这胎里的症候最是难医,皎娘如今能这般能跑会跳的,已是运气。” 叶氏并未把话说的太明白,便是亲姐弟有些话都是不好说的,更何况自己还只是表姐,她是觉得梁惊鸿怎么愈发婆妈起来,都多少年的事了,那时候两人八竿子都打不着呢,若这些都心疼的话,哪里心疼的过来呢。 却忽然想起刚两人明明说的是宴席之事,怎么就说到皎娘的身子了,遂道:“皎娘的病症跟去不去宴席有何干系?” 梁惊鸿:“自然有干系,虽近几个月药膳调养,瞧着见了好,却太慢了些,且不能去根儿,她这个病若不能去根儿,便不能彻底康健,这些日子我翻了些医书,寻到几个差不多的医案,似皎娘这般天生病弱的,若想除去病根儿,需三分治七分养,这个养却不是只每日药膳调理,还需心境宽和,多走动,成日闷在屋子里,哪里能养得好,恰好北国使团来燕州城倒是个新鲜景儿,或许她有兴致。” 叶氏听的满头黑线,心道,合着这北国使团来燕州城就是为了给皎娘逗乐子的,怪不得都说这小子胆大包天呢,这种事儿都敢想,敢说,还敢做的,估摸整个南楚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不过,倒难得他这份心,虽两人最后没什么结果,但如今惊鸿这份情意却是实打实的,便自己都有些感动。 想到此,便道:“前头我哄骗了她,想必如今心里还怨着我呢,可之前我说跟她投缘却并非假话,便凭着我跟她的交情,只她去了自然要看顾着,又何必你巴巴的来拜托嘱咐。” 梁惊鸿倒是从善如流,笑道:“倒是我多事了,多事了,那皎娘就劳烦表姐了。” 叶氏叹了口气,心里其实有些纠结,不知自己这般做是帮了皎娘还是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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