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氏道:“咱这样的寒门小户,哪能嫌人家的门第,我就是觉着不踏实,你说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亦或身子有什么不周全的,不然,这样富贵人家的公子,做什么不娶那些未嫁的名门闺秀,偏生瞧上咱家这和离过的丫头了。” 陈家婶子倒未往这上头想,如今尹氏一提忽觉有些道理,她刚在巷口听那李管事说完了,也觉稀罕,跟戏本子似的,可老百姓过日子,却不是唱戏,即便她们这样的人家说亲都得差不多的 ,富贵人家娶贫民女子的稀罕事,可从没听过。 莫非这位梁六爷真有什么不周全之处,才瞧上皎娘的?想到此,却一拍大腿:“你说咱在这儿猜能猜出个啥来,见见面,不就啥都知道了吗。” 尹氏:“你说的轻巧,人家没上门,咱往哪儿见面去,难道去人家府里不成。” 陈家婶子笑道:“嫂子是遇到喜事,高兴的糊涂了,哪里用咱们去,他这般阵仗的送皎娘家来,自是要登门提亲的,不然,送什么见面礼啊,嫂子别着急,我把话撂这儿,不出三天,你家这位新姑爷必就登门了。”
第127章 小楼一夜听春雨 尹氏唬了一跳:“可别瞎说, 皎娘刚和离,哪来的什么新姑爷,若给人听见不定怎么嚼舌根子呢。” 陈家婶子也知自己失了口忙道:“瞧我这张嘴总没个把门的, 嫂子莫怪, 我这也是替丫头高兴不是,再说这不是在家里没外人吗。” 尹氏也知她的性子,嘴是快却没坏心, 便也不会怪她,只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是怪你,是怕外头那些不知根底儿的乱说话,要知道舌头底下压死人啊, 皎娘这忽然和离了回来,本就好说不好听,要是再传出什么难听的, 着丫头心思重, 我怕她受不住。” 陈家婶子:“嫂子放心吧, 都多少年的街坊邻居了, 便有那瞧着眼酸的, 大不了说两句风凉话,倒也没什么坏心,再说我瞧着你家那位新,哦, 六爷, 是个颇有心的,又会做事儿, 这人未登门呢, 礼都到了, 那些点心钱可不是白送的,便瞧在这些东西的份上也不能搅合了这桩好姻缘吧,要说眼热,嫂子想想皎娘摊上这样一门好姻缘,谁瞧着不眼热,甭说别人,就是我瞧着都眼馋呢。” 尹氏不禁道:“你眼馋啥,等过几年你家二妮子长起来,说门好亲事不就结了。” 陈家婶子摆手:“我家二妮子是个皮猴子,模样生的寻常也就罢了,针线上还不通,成日就知道往外疯跑,跟皎娘可没法比,不瞒嫂子,我瞧着都发愁,你说将来谁家要这么个野丫头啊。” 尹氏:“瞧你说的,二妮子生的挺周正的,一瞧就是福相,针线上不通怕什么,回头让皎娘手把手的教教不就会了。” 陈家婶子一听眼睛都亮了,她早便有这打算,就皎娘那一手针线绣工,真是好,整个潘家巷的闺女媳妇都算上,也没一个能比上的,只是先头皎娘未嫁时身子不好,三天两头的病,便也不好开这个口,如今尹氏既主动提了,哪有不接下的,毕竟姑娘家要是有一手好针线,将来说婆家,也有一样能拿出手的本事,忙道:“嫂子这话我可当真了,回头就让二妮来。”说着又顿了顿道:“就怕累着皎娘。” 尹氏:“不过就是教教针线有啥累的,她是命不济倒有些运气,虽受了大委屈却也因祸得福,身子好的多了,不像在家哪会儿弱巴巴的瞧着就让人担心。” 陈家婶子:“在巷口就瞧见了,小脸红润润的,气色可好呢,说话也有气力了,人们都说别是吃了什么仙丹吧。” 尹氏想起韩妈妈说的那些话,心道,虽不是仙丹,也着实不易,一日三餐的药膳,加上那什么参茶,真是处处都得用心,想到这些,对那未露面的梁六爷又多了一层好感,便没见着人,就他对皎娘这份心,也让自己这个当娘的无话可说。 一时送着陈家婶子走了,便去跟皎娘说了会儿话,玉秀才方家来,三口在堂屋里用了饭,饭是丫头做的,不是尹氏躲清闲是真插不上手,那灶房里的锅瓦瓢盆都换了一茬儿,菜单肉什么的也不知啥时候送来的,总之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有。 一到饭点儿,不用尹氏操心,便端桌子上来了,四菜一汤,荤素搭配,还温了一壶酒,显见是给玉秀才准备的。 尹氏见韩妈妈跟那两个丫头忙活了半天,便开口让她们一起坐下用饭,韩妈妈客气的道了谢,便退了出去。 皎娘拉了她娘坐下道:“阿娘就别操心了,她们哪儿规矩大跟咱家不一样。” 玉秀才也道:“坐下吧,你也别这么一惊一乍的,还只当过去一样不就行了。” 尹氏心道,说的轻巧,这忽然家里多出了好几个大活人,把自己该干的活儿都干了,能一样吗,却见丈夫跟皎娘神色寻常,皎娘还给丈夫倒酒,也只能依着丈夫的话,坐下来用饭。 皎娘先时还担心爹娘再问梁惊鸿的事,却未想连提都未提,暗暗松了口气,爹娘跟前儿她不想违心说谎哄骗她们,却又不能说实话,好在未提,皎娘一颗心方踏实了些。 用过饭回屋在灯下做了会儿针线,韩妈妈便催着躺下了。 家里头忽然多了三个人,却也不用玉家人操心,下午时候两个丫头便把灶房旁边那间本是放杂物的屋子收拾了出来,那屋盘了炕,只收拾干净,铺上被褥便能住,至于韩妈妈,皎娘本想让她跟自己一起睡的,可韩妈却执意不肯,说不合规矩,好在家里有个闲着的竹榻搬到屋里,凑合能睡。 而重新躺在自己这张床上的皎娘忽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当日出嫁的时候,阿娘便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姑娘出了门子便是婆家的人,她便以为这辈子都会再躺在这张床上了,哪想造化弄人,竟回来了。 闭上眼,听着窗外的雨声,比白日像是紧了些,这样的雨声倒让皎娘想起冬郎小时候的事,冬郎小时很黏自己,自己刚搬到这屋来那会儿,冬郎夜里总是偷着跑来,皎娘记得也是这个时节,夜里也落了雨,冬郎睡着了,嘴里却嘟嘟囔囔的说着梦话。 先时皎娘未听清,后来底细听了听方听出来,冬郎嘟囔的正是白日里阿爹让他默的诗,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因错了一个字,阿爹打了手板,还罚他默了几十遍,等默完了手都肿了,可见是记住了,梦话说的都是这两句。 也不知这会儿京里下没下雨,冬郎这会儿是灯下苦读呢,还是睡了?不知道会不会说梦话,若说了,怕是读书读的累了吧,自己托叶氏夫人捎过去的东西不知收没收着? 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就是做的扇套子,荷包一类随身用的小物件儿,以前虽也做了一些,到底旧了,如今京里不比燕州,被人瞧见怕要笑话,才赶着做了几样送过去,也不知冬郎喜不喜欢上头绣的纹样? 冬郎喜不喜欢尚不知,周子瑜倒极喜欢,拿在手里便不舍得放开,舔着脸开口要:“承峻这个扇套子给了我吧。” 冬郎却一把夺了过来:“你什么好东西没有,非要我的扇套子做什么?” 周子瑜撇了撇嘴:“玉承峻亏了我拿你当我兄弟,没想到你这么抠门,连个扇套子都舍不得。”见冬郎珍重的收了起来,不禁道:“好了,好了,知道是你阿姐做的,你都当成宝贝一样,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不要你的还不成吗。” 冬郎却把手伸到他眼前吐出两个字:“拿来。”
第128章 包黑子的例外 周子瑜眨眨眼装傻:“什么拿来?扇套子不是给你了吗。” 冬郎直直看着他不说话, 手却未动,周子瑜终是扛不住他这样的目光,从怀里掏出荷包来放在他手上:“给你, 给你还不成吗, 你别这么看着我了,瘆得慌。” 冬郎把荷包拿在手里,方收回目光低下头把荷包跟扇套子仔细收了起来。 周子瑜瞧着他珍重的样儿, 不禁道:“也不知你怎么想的,你姐给你做这些不就是让你用的吗,你这般收起来,不是白费了你阿姐的心意吗。” 冬郎却并未理会他的话, 而是道:“先生留的文章明儿是要考的。” 周子瑜愣了一下,忙道:“玉承峻你别吓唬我,包黑子今儿在堂上只说回去诵读, 可没提要考试。” 冬郎:“你若不信也无妨, 横竖不过明儿挨几下手板罢了。” 冬郎这么一说, 周子瑜便知不是哄自己的, 冬郎虽来的晚, 却是最得先生看重的学生,先生在南楚颇有声望,满腹经纶,只是不拘言笑, 平日里总素着一张脸, 对学生也格外严格,若是犯了错, 不管什么身份, 多厉害的后台, 一概重罚,决不轻饶,铁面无情的一个老头儿,生的黑,偏偏还姓包,故此学生们私底下便起了绰号,叫包黑子,只不过都是私底下叫,当着面可不敢。 不过铁面无私的包黑子对冬郎却不一样,虽说瞧着还是一样的黑脸,可看着冬郎的目光就是与旁人不同,说话也不一样,明显柔和许多。 先生对冬郎如此明显的偏爱,周子瑜却并不嫉妒,周子瑜真把冬郎当自己朋友,并不是因为母亲的书信里让自己照应他,而是从心里服气,未见着人的时候,还觉是个麻烦,好端端的身边忽然多个跟自己一块儿上学的,疑心是父亲安排过来盯着自己的,心里多少有些抵触。 待瞧见了人,竟是个跟自己一般大的小子,虽年纪跟自己一般大,可性子却极稳妥,虽说未正经上过学堂,却异常厉害,经史子集先生问到哪儿都能对答如流,要知道这里虽是梁府家学,却并非什么人都收,即便有荐书,想进学也得考试,而负责考试的先生便是不讲情面的包黑子。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凤子龙孙若包黑子不认可,一样进不来,搬出谁来都没用,再说了,在南楚后台再硬还能硬的过梁府不成,从老侯爷哪儿开始便立下了规矩,家学不教废物,梁府子弟需考试通过方能进学,梁府子弟都如此,外人难道比梁府子弟还金贵? 也正因老侯爷立下了这个规矩,梁氏一族方能人才辈出,包黑子更是脸酸心狠,格外不留情面的,周子瑜如今记得自己进学时,包黑子那张毫无表情的黑脸,让他很是忐忑了一番,虽说包黑子问的题自己并未全部答出,却也答对了大半,怎么也不至于被刷下来吧,后来知道自己过了,着实松了口气,不过从那时起便有些怵包黑子。 不止她怵,学里的谁都怵,包黑子不光不讲情面,真要是被他抓到错处,还会打手板,小时在蒙学都没挨过手板,哪想都十好几了,却跟小孩子一样,挨手板,这疼还在其次,脸真丢不起。 故此,学里没有不怵包黑子的,周子瑜本以为包黑子的性子对谁都一样,哪知冬郎是例外。 他可是全程在旁看着包黑子考较冬郎,一开始问的倒不难,不过有几题自己答的话也得思量思量,冬郎却对答如流,虽有些意外,却松了口气,琢磨着必是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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