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感觉他的手指轻轻在她下唇碰了碰,皎娘顿觉有些刺痛,听得梁惊鸿低声道:“对不住,又渗血了。”嘴里说着对不住,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歉疚,反而有几分得意。 皎娘忽然想起这男人是最喜欢在自己身上留记号的,且乐此不疲,往往是旧的未消又添新迹,故此,即便涂最好的药,自己身上的痕迹却从未真正消过。 以皎娘的经验,对付这男人反抗是没用的,自己越反抗,他会越亢奋,亢奋到极致激起凶性,自己是真受不住的。 反而是顺着些,会温柔理智许多,想到此,便未再避开,由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又探头亲了亲自己的脸颊,大约满意她的顺从,才道:“你且坐着,我去送了那老头便回来陪你。”瞧着皎娘乖顺的点了头,又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方起身去了。 待梁惊鸿出去,韩妈妈方才进来,见皎娘俏脸通红,两片唇水光淋漓更是红肿不看,不禁轻轻摇头,暗道,到底年轻人血气方刚,一宿没在一处,便扛不住了,瞧瞧这样儿,这哪是亲,这是恨不能把人活吞了啊。 吩咐丫头去那药匣子来,皎娘却摆摆手说不用了,韩妈妈转念一想,是了,六爷送了那张老头儿便回转内宅,只六爷回来,上不上药的也不吃什么劲了,横竖上了药也白搭。 说起来也真是,这都多少日子了,便再稀罕,这么没日没夜的折腾,热乎劲也该下去些了吧,怎还是这么饿狼似的,只见了人就恨不能扑上来。不过六爷去送张老头儿怕是想问个底细吧,毕竟张老头刚说的那些,可都是大夫的虚套子话,做不得准。 果然,梁惊鸿到了前头书斋,张怀恩仍在这儿坐着吃茶呢,案上纸笔未动,方子也未写,见梁惊鸿进来,张怀恩便放下茶盏道:“以小侯爷的医术,想必这位大娘子的境况已是明了,何必还让老头子跑这 一趟。” 梁惊鸿听了脸色一变:“这么说,是真有了吗?”继而又问:“她的身子可能安然产子?” 张怀恩摇摇头吐出两个字:“极难。” 梁惊鸿忙道:“凭您老的医术亦不能吗?” 这位小爷如此客气,真让张怀恩有些不大适应,要知道这位小爷的秉性,可是天不怕地不怕,有皇上跟娘娘的宠爱,便在宫中也是平趟,何曾跟谁客气过,今日忽然如此,可见心中多着紧内院那位。 说起来内院这位的命数真难说是好是坏,说不好却入了这位爷的心,这位爷可是货真价实的天之骄子,身份高贵却并不纨绔,性子是有些霸道,但行事却不荒唐,若非如此,皇上也不会如此恩宠了。 而这位爷虽说也曾去青楼妓馆里吃花酒,却不过应酬场面,他这样的身份,在那样的风流场中不用想都知道,有多炙手可热,甭管是自负才气的清倌人,还是艳绝天下的花魁,见了小侯爷哪个不是玩了命的往前扑,便为奴为仆都是心肝情愿,只可惜,别看这位爷生了一脸风流相,却是个不可貌相的,任你艳冠群芳,才气卓绝,都是走走过场罢了,万花丛中过,却片叶不沾身,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冷心冷肠的小霸王,竟会有朝一日把一个小女子放在心里着紧着,若非着紧,又岂会如此瞻前顾后,要知道这位爷的性子可从来都是杀伐果断的。 能得这位爷上心至此,这位又怎能说命数不济呢,可若说命好却偏生了这样一个病秧子的身子。 张怀恩在太医院多年,精研妇人科,只一搭脉便知皎娘是先天不足之症,女子的身子本就比男人娇弱,就算先天足,若滑胎落子后失于调养,落下个缠绵病榻的症候也不新鲜,更何况天生便不足的,似这位的身子,口冷些说话,能养活到大,已是讨天之幸,也是她命不该绝,遇上了小侯爷。 要知道小侯爷虽有爵位在身,却得了叶家传承,而叶家曾是医家泰斗,便如今没落了,传承却在,以小侯爷的医术便进太医院也不在话下,以小侯爷的医术加之心中着紧,什么千金难求的药材,食材,精心搭配着三餐膳食,流水一样的使,这般一点一滴调养起来,方能有今日成色,若搁寻常人家,何处去寻这些珍惜药材食材,便能寻来也买不起。 说白了,这位娘子的身子能如今这般,真真是用银子堆出来的,不说旁的,便她平日里用的一盏茶,估摸都不寻常。 可即便如此,先天不足也不可能调养的跟常人一般,能延寿已是不易,可怀孕生子,却是妇人的鬼门关,这位是万万过不去的,而身为女子一生无子,却又怎能说是命好呢。 想到此,不禁微微叹了口气道:“小侯爷太看得起老朽了,老朽虽在太医院这几十年混了些名声,也不过是在妇人科上有些经验罢了,若论医术却还不如小侯爷,以小侯爷的医术自然知道大娘子的境况,是不宜产子的,产子凶险万分,便是康健女子都难保无虞,更何况大娘子先天不足,便能把腹中胎儿养到足月,生产之时只怕也……” 张怀恩所言跟孙婆子几乎一模一样,也令梁惊鸿心中最后那抹侥幸落了空,其实梁惊鸿隐隐知道皎娘是真的有了,之所以他未瞧出来,一个是月份太短,极难诊出,再一个,自己是医不治己关心则乱,这种心境下又哪里诊的出。 而张怀恩在太医院多年,专擅妇人科,拿手绝活便是诊喜脉,只足一个月,便能诊出来,过三月便能断出男女,十拿九稳,从未出错。 故此,他既如此说了,皎娘便是真有了,梁惊鸿脸色更有些不好看,看向张怀恩:“若落胎,对她的身子可有害处。” 张怀恩听了这话,满头黑线都下来了,心道,你这是故意难为我老头子不成,你要是不懂医术也就罢了,便不懂医术的那些乡野村汉,也知道落胎对妇人的身子有害吧,那可是生生的把肚子里的肉打下来,怎可能不伤身,要不然怎么说落胎是养小月子呢,养不好,依旧要落一身病。 更别提这位的身子骨如此娇弱,先天元气本就不足,小产又伤一回,过后想调养回来且不论得用多少珍惜药材,便是心思功夫都不知得下多少了,便如此,还不一定怎么着呢。 故此,小侯爷这句简直是明知故问,张怀恩咳嗽了一声,却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的道:“小月虽伤身,总是有机会调养的。”意思很明白,落胎伤身也比生孩子没命了强吧。 梁惊鸿沉默良久道:“当真没有旁的法子了?” 张怀恩不想他如此执拗,这分明是入了魔怔出不来了啊,生怕那位有丁点闪失,倒也让人感动,想想内院那位美人,张怀恩也不忍那样的美人香消玉殒,略沉吟道:“倒是曾看过一本古医案上,有过一例妇人先天不足以至难产的病例,说是性命攸关之际正遇到一名江湖郎中从门外经过,家里人病急乱投医,把那郎中请到家中,那郎中行了一术,终得母子平安。” 梁惊鸿忙问:“何术?” 张怀恩顿了顿方道:“破腹取子。”
第157章 这个主意好不好 皎娘错了, 她错在自以为是,即便她嘴上不说,即便她总是冷冷淡淡的, 即便她总是推拒跟他亲热, 即便不想听他厚颜无耻肉麻之极的胡言乱语,即便总在心里对自己说,等他腻烦了丢开手去, 自己便能解脱,可这些都是她自以为是的想法罢了。 她玉皎娘竟也是个如此虚伪的女子,心里想的这些都是自欺欺人的借口,其实她是软弱的, 用这些自欺欺人的借口去遮掩自己日复一日的软弱,软弱的甚至护不住自己腹中的孩子。 只是才几个月而已,她便忘了梁惊鸿是个怎样心狠手辣之人, 自己被他那些假意温柔所惑, 那些厚脸皮的甜言蜜语, 胡说八道, 听的多了, 竟也听入了心,也就忘了他之前的那些手段,忘了这男人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皎娘错了,错在过于天真, 以为以他的身份地位, 会不在意多一个私生的孩子,却忘了他或许真的不在意, 但侯府呢, 他尚未娶妻, 而以他的身份地位,所娶之妻必然也是出身高贵的世族之女,那样出身的女子,又如何会容下一个出身不正的庶子或庶女,若闹将出来必是一桩天大的丑闻,梁惊鸿再怎么胡闹也不敢太过分吧,强纳民妇是一时兴起色迷心窍,便之后翻出来,也不过是纨绔子弟的一场荒唐的风流韵事罢了,可若弄出个庶子庶女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些皎娘之前从未想过,或者是根本不想深思这些,迷惑于被梁惊鸿这样的男人珍而重之的温柔相待,便她也不知不觉跌了进去,许多事情都不愿去想了。 直到一碗药粥吃下去,腹痛如绞,血流不止,皎娘方从这场自己不知不觉陷进去的梦里彻底清醒过来,药粥是梁惊鸿亲自端来,并一勺一勺喂到自己嘴里的,腹痛如绞的时候皎娘仍清晰记得他脸上温柔的笑意,那微微上翘带着笑意的好看薄唇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那样温柔,仿似蕴着万千情意。 他说:“好皎娘,再吃一口,吃了这碗粥,便好了。” 皎娘从未这般心疼过,如挖心割肉一般的疼,她是个软弱的女人,更是个糊涂的母亲,她糊涂,她软弱,可孩子何辜,他还那么小,甚至未成人形,便这么没了。 她之前并不知自己会如此心疼不舍,若知道的话,拼了命也会护住他吧,可现在就这么没了,化作血水消失的无影无踪。 孩子没了,但她这个软弱糊涂的母亲依然活着,并不是她想活着,是有人不允许她死,梁惊鸿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甚至不许她悲伤难过,而这男人的手段依旧无耻卑劣,他用爹娘,用冬郎胁迫自己用饭吃药,他说,只他不放手,自己便想死也是不能的。 皎娘忽然发现这几个月来真如一场大梦一般,如今梦醒了方知男人的话是不能信的,哪怕信了一句,都可能悔恨终生。 皎娘悔,梁惊鸿亦是心中后悔,他后悔一时疏忽,听了孙婆子的话说皎娘的身子不易有孕,便认定了不会,等凝成胎气,再用药落胎,后悔已晚,便是再温和的落胎药,也需药力生生剥离血肉,自然极伤身子,过后更要精心调养,方能恢复。 除此之外梁惊鸿并不后悔哄她吃下 药粥,即便从那碗药粥之后,皎娘便再未跟自己说过一个字一句话,梁惊鸿也从未后悔过,只要她还活生生的在自己身边就好。 那日听了破腹取子,梁惊鸿便让李顺儿把张怀恩爷孙俩送回去了,张怀恩说的这些玄之又玄的医案,他也曾看过,莫说破腹取子,便是活死人肉白骨也是有的,说是医案,却如市井上的传奇故事一般,并无依据,也不可信,至少他从未亲眼见过,而以他对医术的了解,并不相信世间会有破腹取子之事,便真有,他也不会允许这样险之又险的法子,用在皎娘身上。 故此,送走张怀恩之后,梁惊鸿便斟酌着开了方子,去厨房灶上熬煮了一碗药粥,并亲自哄着皎娘吃了,胎气落下,方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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