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想和谁去雁落山?” 他闷闷地笑:“我不会娶妻的,也不会同别人说我和你的事,李泠琅,我不像你那么没良心。” 泠琅颤着腰,感受到力气在体内逐渐消逝,她不得不用双臂勾住他脖颈,贴得更紧,才不会让身体软倒下去。 很显然,她的把戏起到了最大的作用,江琮眼中含着沉沉冷意,吻得毫不客气,用确保让她无法忘怀的力度。 他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在西京,我一直都知道,这是我现在才说起这些的最大原因。” “但现在,我想通了。”他慢条斯理地啄吻她唇际,缓慢向下,在脖颈游离。 “你要走,可以,找新的夫婿,也全凭你心意,如果你想带着他回京城看看……我不介意,甚至会很高兴。”他咬住她的锁骨,换来一声无法抑制的可爱轻吟。 “你可以说,我是你的一个旧友,嗯?” “熹园池边一年四季都很漂亮,夏天有茉莉,冬天有梅,我就在那里等你。” “白天看到他的时候,我会隐瞒得很好的,”他轻喘着说着疯话,“怎么样?你既可以拥有自由,也可以拥有我。” “喜欢这样吗?我都听你的,只要你高兴。” 他不住地追问,就像之前她对他那样。 泠琅被吻得一点没有动脑子的力气,仿佛在云端浮沉,身边只有无尽绵软和暖,她已然无法经受这样浓烈的愉悦。 她扭着腰想要躲开,才一动弹,便被按得更紧。 “回答我。” 他吐息洒落在她肌肤:“喜欢吗?” “我刚刚说的,可以考虑一下。” 在怀中人彻底软成一团水雾前,他叹着气,终于抬起了头。 “我确实喜欢得要命,喜欢得想要发疯。”他抚摸着她脸际,声嗓温柔极了。 “这就是我现在才告诉你的原因,泠琅,你要如何叫一个一败涂地的人,任凭你离开他的生命。” “但因为我已经任你宰割,所以你可以这么贪心,”他柔声,“我不介意。” “你要如何都可以,我不介意。” “你想知道多少,想带走多少,全凭你的心意,不必管我如何……”他慢慢地笑,“这样说,会不会反而把你留住呢?” 他仿佛在追问一道无法停驻的风:“我要用什么方式,才能留住你?”
第109章 雨前夜 果然下雨了。 下雨, 天色却仍旧盈盈地亮,雨丝轻而薄,蒙蒙飘洒在草尖叶梢。不像清寒淅沥的秋雨, 倒像沾衣欲湿的春雨。 但在今天, 发生什么事都没什么好奇怪,泠琅想。 七月可以下春雨。无人荒谷中,能生长着棵果实累累的樱桃树。一个沉默太久的人, 在不停地说爱她。 他声音轻而低,用耳鬓厮磨的方式一字一句地说给她听,是自白,更像在喟叹。 “因为我已经无能为力,”他埋首在她颈窝,“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他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是它想告诉你的, 我没有办法。” “就像知道你会走, 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些炽热的颤抖的话, 一字不落地抵达她耳膜, 又生出细细藤蔓, 蔓延到心胸,将她的心一层层温柔包裹。 他明知前路无定,却还是对她袒露事实,他对她已经手无寸铁。 “很可笑是不是?” 泠琅的确在笑, 但不是出于可笑, 所有奇妙堆积在她心头,让她有种醉般的醺然。 她忍不住抬手抚摸江琮的头发, 听他说那些话, 一遍又一遍, 不知疲倦。 “不可笑,”她说,“我这么好,有什么奇怪?” 青年对这个答复一点也不意外,仿佛她就该这么说,他轻笑:“是啊,这么好,可不是哪个江湖侠客都能做夫婿的。” 泠琅用鼻尖去蹭他眉心的痣:“你也很好。” 她轻轻吻在上面:“我也很喜欢。” 江琮放在她腰上的手微微一紧。 泠琅浑然不觉,她用舌尖舔舐了一下:“我真喜欢你。” 江琮深深呼吸:“你不必说这些。” 泠琅说:“我想说,而且我从前也说过。” 江琮闭上眼,眼睫扫在她脸际,像一只敛翅的蝴蝶。 少女愉悦地叹息:“不愿意听吗?可是我的确非常……” 她没有再说完,因为对方忽然用力将她按在怀中,双臂环绕箍紧,力度没有丝毫克制。泠琅猝不及防,在这样悍然的力道下撞在他胸口。 “不要说了。”他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沉沉传来。 “你总是这样,以后离开了,要我怎么办呢?” 江琮轻声:“你可以去蓬莱岛和雁落山,但我什么都没有,所以这些话,可以不必说。” “但如果想说……也可以,只要你开心。” 泠琅听见他的心跳声,沉闷笃定,一下又一下,伴随着他话语中的哀伤,像某种温柔奇异的共振。 多么愚蠢,他献上了自己仅有的忠诚后,竟然试图祈求爱人的怜悯。 他可以亲吻,拥抱,在深沉的夜抚摸她发梢,却不能忍受她说爱他。他们的确弄了太久的假,已经不知如何才算成真。 泠琅嗅闻着他身上浅淡的香气,她终于尝到了樱桃的酸涩,却不是来自于唇齿,而是心间。 她无可避免地回想起夏日最盛的时候,明净峰山道上,她问他,一个习惯喝劣汤的人,在偶然获得其他事物后,应该丢弃,还是享用。 当时青年静静地看着她,侧脸映着光亮:“若再也得不到这种痛快,那便成了煎熬。” 世易时移,夏日已尽,秋雨中,他在说可以做任何事的同时,又对她袒露尽了脆弱—— 就好像把刀柄送到对方手里,对她说,只要她想,就能伤害他。 如果他不是个傻子,那一定是疯了。 泠琅是这么想的,她埋首在他胸口,也这么讲出了口。 “我是疯了,所以,”江琮吻在她发心,“你想对我如何,都不用客气。” 他哑声笑:“毕竟,你指望一个疯子能感受到什么呢,是不是?” 泠琅的心绪再一次为这样毫不遮掩的表态颤抖,她隐隐有感觉,就算以后远在蓬莱山的透蓝碧波上,也会俶尔回忆起某个秋天,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潮水拍打,层层侵袭,她已无法遏制地为此心动。 这怎么能否认,可惜的是,他似乎不敢听。 雨丝始终缠缠绵绵地飘荡在空中,没有加大,也没有消退。草叶沾了饱满露水,浓重得像满腔化不开的心事。 两个人在满山空濛中慢慢走回去,来时谈笑风生,两手空空,归时话已说完,手上倒满满当当。 也不知道是亏还是赚了。 寂生看到回来的人,眼皮先是一掀:“哟!总算舍得回来了。” 接着,他眼睛一亮:“这是樱桃?竟然能在山上找着这个?” 最后,他眼神一顿,再次于二人之间游移,带了十足的探寻:“嗯……你们吵架拌嘴了?怎么瞧着不对劲。” 僧人浅笑:“阿弥陀佛,看着江舵主脖子和嘴边上的痕迹,不应该啊?还是说断腿伤了元气,李女侠不甚满意——” 泠琅恼火起来,两指夹着一枚樱桃,手指一弹,往寂生喋喋不休的嘴中激射而去。 寂生一口咬住,吧唧吧唧地品尝:“好甜,再来些。” 泠琅气极反笑,对准了寂生脑门,反手又弹出一颗。 对方身形一探,轻松叼住果实,吃得啧啧有声:“再来。” 泠琅依言又献上一颗,不过这次使了打水漂的巧劲,樱桃在空中划出弧线,本来冲着他左眼,临近了,又拐向墙壁。 寂生叫了声好,使出一招摘深松,将樱桃一把捞回来,扔回口中大嚼。 泠琅也拍起了掌:“我从前养过一只小犬,也会这般接食夺食,可惜它已经故去很久……现下和大师一同游戏,倒叫我仿佛回到往日时光。” 寂生不以为忤,他从容笑道:“这也是我和阿香经常玩的游戏,她抛我接,不过用的是花生米,那个嚼着声音大,她最喜欢。” 泠琅无话可说,她看着寂生故作甜蜜的笑容,心中竟莫名生出嫉妒。 她不晓得有何好嫉妒,但当下瞧着这张脸就是十分讨厌,于是拂袖而离开,到灶房帮忙了。 屋内,只留青云会的两个恶徒在相对而坐。 江琮垂着眼,目光放在案上樱桃上,它们一颗一颗挤挤挨挨,红得鲜亮耀眼。 寂生在吃樱桃,并且吃得很响亮,他其实吃东西不会发出声音,但在江琮面前,他忍不住要恶心恶心这个人。 毕竟,他如今逗留在深山老林,都是拜这个老奸巨猾的江舵主所赐。 其实寂生很早就知道京城分舵的特别,它在京城,是女帝眼皮底下铺陈开来的秘密之网,这注定了它的主人不能寻常。 青云会和女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从前是你明我暗的合作,如今撕破脸后,依然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寂生从前很好奇,那个平衡点在哪里,女帝如何忍受四海之内有如此阴影存在,而青云会在拥有巨大能量的情况下,竟十年如一日的蛰伏。 他们一定有某种约定或共识,并且通过不为人知的途径在联系着。 寂生对此已经有了猜想,早在他接到任务,赶往明净峰,于人群中看到那并肩而坐的一对人时,他心中的惊涛骇浪,足足翻涌了一刻钟。 红痣,清瘦,苍白。在遥远的杭州地界,或许很少有人知道这位足不出户的病公子,但作为直隶于青云会会主的杀手,寂生不能不清楚这位世子的特征。 泾川侯世子在这里,旁边还有那个少女,岂不是意味着…… 他把情况一一反馈,指令也随之下达,一换再换。寂生没有说谎,会主从始至终,只是要他跟紧,盯住,打探消息。 如今身份暴露,任务已然失败,他只能忍气吞声,把这两位瘟神伺候好了,盼着分别以后,能假装无事发生。 他还年轻,既不想死,更不想提前退休,他还要养阿香的……如今十六天零五个时辰三刻钟没见了,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思绪被打断,瘟神之一的江舵主不知何时,开始静静地看着他。 寂生心头发憷,面上依旧温和:“江舵主有事?” 江琮说:“主上给了你多少期限?” 寂生微笑:“一万年。” 江琮平静道:“他将春秋谈的任务交与我的时候,并未说期限,只是强调了暗中行事,可用任何手段。” 寂生心中一紧。 果然,江琮慢条斯理地说:“我耗得起,大师也耗得起么?” 寂生嘴硬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江琮淡笑道:“我是想说,再不去帮忙,天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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