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 “二殿下需要助力,况且,我要留在这里等你。” 泠琅忍不住笑了,她话锋一转:“你之前说要送我的东西是什么?” 江琮微微一顿:“这个……还未准备好。” “嗯?” “它比我想得要麻烦一些,若晚两个月,或许已经做成了。” “你在埋怨我回来得太早了?” “怎么会。” 泠琅盯了他片刻,看着对方面上始终从容的清浅笑意,终于哼了一声,道:“我已经猜出了那是什么。” 江琮并不意外:“夫人神机妙算。” 泠琅走到他跟前:“是一柄刀。” 她眯起眼,笃定道:“一柄为我而造的刀。” 江琮轻轻地笑,他执起泠琅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是你的刀,因你而生,因你扬名的刀,”他慢慢地说,“泠琅,当时我就说,你拥有的东西会越来越多。” “不是哪位留给你的,也不是继承于谁的,你那时候羡慕旁人的故事和人生。所以我想,你需要一柄只属于你的刀。” 轻薄晨风中,他们静静地对视,言语忽然失了效用,只需这样静默的眼神,便能诉说所有。 泠琅忽然想叹气,她低声道:“进京之前,我见到了我父亲。” “他现在如何?” “还算好,只是……我告诉了他一些事情,他好像瞬间便彻底失去了斗志,留下青云令后,便消失了。” “那我现在该尊称夫人一声会主?” “你怎么先不好奇我告诉了他什么?” “因为我猜到,那事关你的母亲。” “没错,我找到了当初她生养我的村落,那里太远太偏僻,花了我很多功夫,在那里,我得到了她留给我的一些信件。” “那些信为何之前没被秦会主知晓?” “因为那是母亲嘱托村民,只留给她的孩子看的,不要交给任何人。” 而信上的内容,泠琅又用了很长时间才彻底消化,在那一行行字句中,她彻底知道了那个名字和秋天有关的女人。 青云会,从来不是平步青云的野心,而是青天流云般的逍遥自在,广阔无边。 天下有那么一群能人异士,渴望在河清海晏之后,建立一个不因怀璧而有罪的人间。 这块壁玉可以是一本剑谱,一柄宝剑,一桩旧事。江湖纷纷扰扰,好像事事痛快,一切不过碗口大小的疤,但它原本可以不这样。 李若秋年幼时目睹了父母因抢夺珍宝而死的惨状,在争夺与倾碾之间,人命好似一粒草芥,她渴望有新的秩序可以改变这一切。 朝廷管不了的,就由青云会来管,庙堂触及不到的,就由青云会来把持尺度与正义。 她是刀祖的徒弟,有名头,有武功,有能叫众人信服与追随的本事。一切如火如荼地展开,在这个过程里,她还收获了一段志趣相投的爱情。 然而,命运从不吝啬它的獠牙,恋人的某些行为让她不安,朋友背叛后抽身,让她猝不及防,而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听信了流言,认定她被歹人所惑。 阴差阳错,他以为那个臃肿迟钝的身影是秦浮山,实际上却是怀抱着婴儿,无法躲开那一刀的她。 一个年轻的生命消逝了,连带着她未能完成的梦想。 她死的时候太早,名字很快便被人忽略,像从没来过这片天地,半点余音都未曾留下。 泠琅却知道,那些和执愿有关的字眼,如今穿越了时空距离,在另一颗年轻的心上回响。 她同她的母亲一样,热爱这片自由广阔的天地,憎恨某些野蛮肮脏的时刻,她将行进在同一条路上,抵达前人未能见到的远处。 而这一次,她的名字不会被任何人忘记。 这个故事很长,讲到了尽头,已经又是夜深人静。 灯烛燃烧,烛光前相对的身影也模糊不清。 江琮安静地听完了所有,在长久的沉默后,他终于忍不住轻笑起来。 “泠琅,”他低声赞叹,“泠琅。”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在他口中反复揣摩,像是在念什么柔软美好的咒语。 泠琅看着他,微微抬起下巴:“江舵主,你现在还是青云会的一员吧。” 江琮柔声道:“若您不打算有别的举动,我想是的。” 泠琅咳了咳:“我这里有一项野心勃勃的宏图大业,你是否有这个胆子和觉悟,来效命于我?” 江琮始终微笑着:“这可是大事,不知会主能给出什么样的价码,来打动在下?” “香车宝马,积玉堆金。” “在下不缺。” “怀金垂紫,赫赫声名。” “在下不愿。” “美人佳丽,红袖添香。” “会主说笑,在下已经有心悦之人了。” “哼,你这人贪心不小,什么都不要,难道还想捞个会主当当?要这个没有,要命有一条。” “会主慷慨,那便就这么说定了罢。” 东方未白,前路未明,在天光远远不够盛大的时候,他们仅从看向彼此的眼神里,就能感受到力量。 崭新的,有万种可能的未来,世上没有更能叫人期待的事了,她已经对此跃跃欲试,并且相信他也是一样。 天还没亮,但幸好,他们对长夜向来很有信心。 作者有话说: 感谢读到这里的每一个人,这仍旧是不够成熟的一部作品,我也是不够成熟的我,但因为有看到这行字的你,如此胆怯的文字也会获得呈现的勇气。 因为很多原因,连载从五月中旬开始陷入了异常痛苦的局面,感谢愿意陪伴着走下去的你们。祝愿大家在未来的生活里,可以像故事中的很多角色一样,坚定,无畏,和生活交手到底。 结尾章节没有像惯常的那样大量铺垫叙事,而是用特定的场景来解决冲突。一些省略式的内容会在番外呈现,其他关于主线剧情的疑问,可以留言或私信,看到都会回答。
第144章 红绫渡江(上) 一、 江远波是方圆谷最后一名医者, 他继承衣钵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二、 方圆谷有些奇特, 这三个字并不指向某个确切的地方, 而是医药世家的名字,这群人在哪里,哪里就是方圆谷。 他们拥有祖上流传下来的绝妙医术, 掌握着足够让天下名医艳羡的典籍簿册, 几乎能生死人,肉白骨。 这种可贵的能力并没有让方圆谷名声大噪,相反的是, 世人只知道某些崇山峻岭中隐居着神医,而具体在哪里, 又是什么形貌,没人能说得清。 这是有意为之。 很多年之前,那时候前朝还未立, 天下动荡不安, 一个身怀绝技的医者出现在某位大人物的营帐内。 那名医者便是方圆谷第一代宗师,他天赋过人,自学医术,为黎明百姓的现状而痛心,他医治好了那位大人物的头疾, 从而促使某场至关重要的战役获得胜利。 他被对方留下, 奉为座上宾,后来又引以为左膀右臂。名声,荣光, 地位, 他得到了作为一名医者能得到的一切。 但是, 要剥夺这一切也十分容易。 大人物有一名兄长,他们分别镇守在河的东西两侧,坐拥数里山川。这位兄长的儿子,染上了重病,医者被邀请去诊治。 医者去了,他看过之后便坦言,此病症来势凶猛,但不是无法可解。 有一种猛药可治此病,会让患者受尽痛苦,治疗时间需要七天。 医者反复强调,这过程万分凶险,他虽有十成把握,但旁人看来未免心惊肉跳,若有大人有疑虑,便不行此着。 彼时医者已经名扬天下,他的话让对方沉默了很久,最后,大人物只说了七个字,兄长信孤,孤信你。 医者那时年轻而自负,他为这句话振奋鼓舞,自以为和所效忠之人达成了默契。 他全力救治,亲自写方煎药,第一天,病患在药力作用下陷入昏迷。 第二天,剂量加大。病患脸色白得像一张纸,躺在榻上急促地呼吸,像个喘不上气的垂死之人。 第三天,佐以金针。病患终于不再喘息,他安静地躺着,冰凉坚硬,胸口没有起伏,若不是微弱的脉搏,几乎同死人无异。 第四天,用草药熏烤足底大穴。病患口鼻开始涌出血液,深红乌黑,像淤在河道中的污泥。 第五天,污浊流尽,可血流未止。鲜红的液体大片大片淌出,浸透了棉褥。 第六天,没有第六天,因为病患在第五日的深夜停止了呼吸,再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医者不明白是为何,他说把握有十成,那便定有十成,血最后为什么没能止住,他不知道原因。 也没有机会再细细从头推敲研究,因为王侯震怒,当几名将士手持刀斧绳索来到医者面前,他明白过来自己将死的命运。 王侯不让他死得痛快,因为自己的孩子受尽了苦楚,所以他要把这些折磨都回报到罪魁祸首身上。 医者在监牢里只呆了一个白天,入夜的时候,他所效忠的人——也就是死者父亲的弟弟,来到他面前。 这位乱世中的野心家,面上带了沉痛,要放他走。 医者说:“鄙人戴罪之身,已无颜接受主上救助,况且,若离开,旁人定知晓是主上所为。”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没有求生欲望的人的表情,他以医术自傲,从未犯过这么大的纰漏,赖以依存的信念被毁,他已不愿苟活。 对方愣了愣,又劝了几句,然而没有什么效用,最后只好离开了。 医者留在监牢中,依然忍受着折磨,平常人无法想象的严酷刑罚落到他身上。他在恍惚与清醒中浮沉,几番以为自己已死,终于在某个昏倦麻木的时刻,听到外边传来动静。 有人奔走大呼:“大王有难!速速围护!” 刀兵相激的纷乱声音响了一夜,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人走了进来。 是大人物的近侍,他说昨夜敌军偷袭,王侯不幸殒命,您不必再受关押了,主上在王帐中等您。 多么出人意料的发展,要他命的人竟然比他先死。 军营来不及哀伤悼念,敌军驻扎在三十里外,虎视眈眈,一场又一场的战役打响,仓促易帅后,竟败少胜多。 两个月后的庆功宴上,大人物久违地喝多了酒,众人散去,他盯着沉默的医者,问:“方才宴上,卿为何不饮,不悦,不言语?” 医者说:“鄙人自觉有失主上信任,无喜可悦,亦无言可语。” 他起身,深深叩首,说如今天下已定,想离开此处,归隐到山中。 大人物哈哈大笑:“就为了之前那事?你什么都好,只是有时候过于板正。” 他扶着酒器,意味深长:“不是你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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