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絮絮叨叨,最后提及自家掌门身体不适的时候,竟是轻描淡写地盖了过去。 “顾掌门近些天操劳太过,如今卧床修养,不宜出面,此次比剑大会一应事宜,皆由在下负责。” 此言一出,仍引起了不少骚动,有几个急躁的眼看就要大声问话,陈长老的下一句,却叫他们立即收了声。 “此前约定,比出来的前三甲将获得入内宗习剑的机会,现下增设一条——” “这三人若不愿拜入明净峰门下,亦可获得《明澈剑法》!” 这句话真正让会场彻底炸开了锅。 不拜入剑宗也能获得剑谱!那是什么概念? 没有条条框框的戒律约束,也不必听命于掌门长老,自行修习绝世剑谱,想怎么练便怎么练,甚至公之于众,或是转卖给他人,也不是不可以! 此番议论声,直直响了半刻钟才停歇。 泠琅眼观鼻,鼻观心,听着周边各人热火朝天的议论。 “这,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哪,哪有这样将金山银山赠与他人的。” “怎么会如此简单?难道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 “你当明净峰是地鼠门,走狗会呢?百年剑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此后反悔,也要看道上各位答不答应。” “我倒是觉得,顾掌门一有恙,陈长老就迫不及待来宣告此事,其间有什么猫腻呢?” 于是有胆大的人冲台上嚷嚷:“都晓得管明净峰的只有顾掌门一位,大伙也都是冲着她来的……如今她的面咱们都没见着,陈长老却公布了这个……” “陈长老,我们可不管贵宗内有什么纷争,先前那话说出来,可不能反悔!不然各位定要向长老你讨个说法!” 陈长老立在旋涡中心,仍是那副儒雅温和、八方不动的模样。 他从容道:“这话定然作数,各位敬请放心。” 不管台下人议论纷纷,他将手一扬,立即有弟子抬着口大木匣上来。 “若对在下方才的话有疑问,散场后尽可来问询,现在我们进行参赛者抽签仪式。” 同其他比剑、比刀,比拳头大会一样,明净峰今天的赛制也无甚新意。 报名者两千人,经过众长老根据体格、耐力等因素进行过了初次筛选,真正能上台比划的,只剩四百余人。 这四百人,又需通过抽签来选取对手,两两相对,第一轮比试过后,便只剩下两百。 第二轮,第三轮也如此,到了最后,二十五位参赛者参与决赛。决赛赛制还未公布,此前淘汰制已经是可以预计的漫长。 作为自称“为侯府选些得力护卫”的泾川侯世子夫妻,其实不必在第一二轮比赛时观摩。那些阶段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没有旁观的必要。 但作为“开开眼界瞧瞧世面物色郎君气气江琮”的李泠琅,自然要凑足了这个热闹。 为示公正,四百名参赛者在栏杆外排着队依次上台,每抽取一位,便有负责记录的弟子大声唱喏,将人名与序号公之于众。 泠琅耐心旁观,左看右看,却没看出哪个是苏沉鹤,难道一年不见,他已经面目全非,自己全然认不出了? 正疑惑着,只听高台上的明净峰弟子大声唤道:“苏沉鹤,七十九号——对应侠士,杨国斌——” 泠琅定睛一看,签匣面前那个正收回手的膀大腰圆的身影是谁?苏沉鹤?啊? 那汉子满脸横肉,正冲着他身前弟子抱拳,接着又从里抽出了一张。 弟子拿过签条,再次大声道:“张一刀,五十八号,目前还未有对应侠士。” 原来是替人来抽的。 泠琅长吁一口气,她就说,任凭再过十年,苏沉鹤也不会是这副模样吧! “苏沉鹤是谁?” 泠琅一顿,她缓缓回过头,对上江琮淡然无波的双眼。 噢,她怎么忘了,他既能听到凌双双在茶棚外那句“我原以为阿琅喜欢康健些的男儿”—— 那亦能听见“也不知道沉鹤听说后会作何表情”。 这个心机深沉的王八夫君,早就注意到这个名字,却按兵不动,就等着自己刚刚注意力都放在台上。 他定是将她刚刚的诧异茫然后又虚惊一场的情态尽收眼底,特意在此时发问,她却是想装傻也不能了。 王八夫君,可真有你的啊!
第50章 依偎态 “是一个认识的人。”泠琅这样回答。 无异于废话, 江琮朝她柔和一笑,桃花眼清清润润:“如此。” 泠琅点点头,心里想你快别问了, 她往台上一指:“咦, 那是什么?” 江琮随意一瞥,目光却停驻在上面。 泠琅本是随便岔开话题,见他这样, 也好奇去看。只见正排着队的人群之中,几个锃亮的头顶十分显眼。 脖上挂着佛珠,身上穿着僧衣,眉目皆是沉敛, 端正立在嘈杂之中,同四周格格不入。 泠琅注意到他们背上负着的长棍,混铜所制, 尺寸相差无几。 “季室山?”她轻声。 江琮没有回答, 倒是其中有名僧人忽地抬眼看向她这边, 隔着攒动人群, 这道目光平静淡然, 精准摄住了她正探寻的视线。 泠琅猝不及防同他对视。 没有太久,甚至只是一个呼吸的来回而已,她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眼,而对方似念了声佛号, 也重归寂然。 江琮终于出声:“不像。” 泠琅也说:“不像。” 刚刚那瞬间, 她好像在同一片夜中的山林对视,静默只是表象, 危机凶险藏匿在深处, 远远未到显现时候。 这太奇怪了, 一个清净的佛门弟子怎会拥有这种眼神。 “他不像那地方的人,我去过季室山,”她回忆着说,“能在山上剃发修行的弟子,一个比一个看破红尘,就算吐他口水,人家眉头也不带皱的。” “夫人太过顽劣了些。” “……我只是打个比方。” “仅凭直觉评判,未免太过武断。” “当然还有别的,他们背上那根棍子,同此前山脚下那位仁兄的如出一辙。” “的确如此,”江琮喝了口茶,“他们并非少林正统,是叛出季室山的空明大师之徒。” 泠琅露出玩味表情:“这几位,看着倒是比之前那个能成事。” 她默了默:“我们谁都没给他收尸,他横死山林的事应该被发现了吧?” 江琮放下杯盏:“谁知道呢。” 泠琅望着高台上僧人,他们伫立在拥挤人潮中,像几个青灰色的影子。 她微微莞尔:“管他的呢。” 流程很快便结束了,陈长老站在台上公布最终名单,末了说,第一轮比试在明天巳时,所有人都可以前来观看。 回去的路上,泠琅有意观察,很容易便发觉了凌双双有些神不守舍。 和之前虽有心事,但仍活泼轻松不同,女孩儿现在目光躲闪、神色惴惴,简直有几分失魂落魄地跟在后头。 泠琅觉得不能再如此,她从未见过凌双双这般。 从前在一处的时候,他们共同闯过的险地、破过的绝境不知几多,而这丫头在何种境地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路上碰见不顺眼的人,她绝对是拍着桌子骂上去那个,无论对方是何种身份。遇上机关重重的暗室,她也敢首先踏入其中,全然不顾首当其中的危害。敌人藏匿在周身暗色,她直接抽剑挺身,以己作饵,去换得对方破绽。 好几次弹尽粮绝,他们被围困在无人之境,凌双双还嬉皮笑脸地同他们商量,若她是先死的那个,要帮她放平身体,不然会不好看。 相遇之时,泠琅就觉得她是个不怕猛虎的小牛犊子,在刀风血雨中厮混一年后,她仍是一身浑不怕的倔强。 后来泠琅品出来,有些人的确天生直愣愣一根肠,不愿意拐弯和后撤,那双眼睛圆溜溜地瞪着,你就晓得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想那般罢了。 一个勇敢到可以称为没心没肺的姑娘,怎么会变成如此忧思重重? 泠琅不知道缘由,但已经能看出,这似乎同明净峰渊源匪浅。 得找个机会问问。 凌双双可以不愿意透露,也可以不接受帮助,这随她开心。 即使自己也有破事缠身,但友人陷入了麻烦,便不能看着不管,这也随泠琅开心。 晚些时候,用过午膳,江琮在案边执着一卷书看。 泠琅起身,理了理裙摆,就要往门外去。 江琮温声关怀:“夫人去往何处?” 泠琅坦然回应:“找双双说点话。” 江琮微笑:“这位朋友怕是同明净峰有些关联,夫人此去是要讨论此事?” 泠琅并不意外这黑心肝的能看出来,她回头冲江琮娇婉一笑。 “女人说话,男人打听什么,”她转身离开,“老实呆着。” 分给泾川侯世子夫妻的厢房有三间,凌双双和绿袖晚照她们住在一起,就在院子对面。 泠琅两步便行到了院落中,简单的青石砖面,某些阳光难以照射的地方还生了层苍苔,更添古朴意蕴。 她脚步轻快,绕过一盆开得正好的鸡冠花,轻轻叩响对面木门。 门很快便被打开了,凌双双面上仍裹着纱巾,见到来人,似乎有些惊讶。 泠琅不说废话:“我们进去说话。” 凌双双一顿,随即掩上木门,她抿着唇,慢慢回头,还未来得及和屋内旧友说什么,只觉得面上一凉。 覆面纱巾缓缓飘落于地,没有一丝声响。 她怔怔抬眼,对上少女望于她的,真挚而温和的视线。 泠琅抬起手靠近,指尖停留在她颊边,轻轻一触,随即分开。 “哭成这样,以为我瞧不见么?”对方轻笑着说。 凌双双看着她指尖那点晶莹,扁了扁嘴,说:“我没有——” 泠琅叹了口气:“双双。” 凌双双呜咽着:“没有的——” 泠琅于是不再开口,她摸出袖中巾帕,为身前明明已经泪眼朦胧却兀自嘴硬的女孩擦拭。 就像从前,她们一同揍人或被揍,身上总会有些伤。她们互相为对方拭过的血痕不计其数,而拭泪似乎还是头一次。 都是不愿服输示软的性子,相似得让人忍不住微笑。 屋内没有旁人,绿袖她们这会儿在山上四处瞧风景去了,她们大可以自在一些,说一点不会轻易出口的话。 凌双双说:“阿琅,我这几天本来该好好找你说说话,但我心里太乱,想做的事又太多,一直没有机会,你不要怨我。” 凌双双说:“阿琅,你走得那般突然,好像一点都没有留念,我其实一直很想你,也想过去找你,但沉鹤不愿意。我一提起这个,他就说你死了,然后我就和他吵起来,最后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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