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再也忍不住,古王爷却没有松开他的手,小豆子流泪道:“爷爷……” 古王爷向他摇头,当着这么多人,这一过去,他就丢不开这个低贱的生母了。 元墨再也忍不住,一脚飞踢向古王爷。 这一脚是虚踢,人在遇险时自然而然会缩身闪避,趁着古王爷一松手,元墨一把把小豆子拉了过来,推进春娘怀里。 母子两个抱作一团,小豆子哭着喊道:“娘!” 这声一喊,春娘生母身份便算是过了明面。 蔡夫人大怒,抬手就要掌元墨的嘴,“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家的闲事!”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 她的目光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到了姜九怀冰冷的目光。 姜九怀用力掷开她的手,蔡夫人一时站立不稳,跌在地上。 “婶婶!”古凝碧连忙去扶她,向姜九怀道,“怀兄勿怪,婶婶她也是一时情急……” 被抢了儿子要被赶出门,抢人家儿子的倒情急起来! 元墨胸中压着一团火,为免真惹得姜古两家不和,死死忍住。 姜九怀道:“古王爷,此事无论如何了结,请给我一个薄面,让这对可怜的母子团聚一天,如何?” 蔡夫人听得“母子”二字,又是一阵抓心挠肺,古凝碧连忙按住她,她也知道姜九怀惹不得,便冲缩在一旁的古清道:“看看你干的好事!招惹这些疯疯癫癫的女人,腥的臭的全往屋里拉,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了!” 古清有一点比蔡夫人太平,那就是不管母亲是谁,都不妨碍他当这个父亲,因此对冲进来的蔡夫人本就不满,此时更是大怒:“儿子本来就是她生的,她见一见就见一见又怎样?若不是你儿胸狭窄不能容人,我的冲儿至于在外面流落这么多年吗?” 蔡夫人跳起来:“好啊这是怪我了?当初赶她走的人可不是我!” 古清道:“还不都是你闹的?你但凡大度一点,能连个妾都容不下?现在老天爷把他们母子送回我身边,我再也不容你乱来了!” 蔡夫人嘴皮子上头显然不是丈夫的对手,她气得大叫一声,向丈夫扑过去。 两人一边相骂,一边扭打,生生将王府的大厅变成了泼妇无赖的巷战现场。 古王爷气得脸色发青:“给我住手!” 众宾客都替古王爷叹了口气,一直都知道古家的儿孙运不好,但没想到,能这么不好。与古清相熟的都去劝架,仆妇们也去拉扯,但这夫妻俩积怨已深,动起手了根本顾不了旁的。 最后还是古王爷命府兵进来,把这对活宝夫妻押回去了。 古王爷疲惫道:“家门不幸,让诸位见笑了。” 众人忙道:“世子定然是心里高兴,酒喝多了些,谁还没有喝醉的时候呢?” 古王爷向姜九怀叹道:“家主大人既开了口,谁人敢不从命?只是劣子的德性家主大人也看到了,将来这世上有没有古王府,全是冲儿一人身上,还望家主大人能成全我这暮年之人的一点心愿,一天便是一天,一天之后,我便让人接冲儿回来。” 春娘自搂住了小豆子起,整个人便奇迹便地清醒过来,她紧紧握住小豆子的手:“一天便一天,一天也好。” 一天,一个时辰,一个眨眼,只要小豆子在她眼前,在她手边,都是好的。 原来自从小豆子被接回王府,春娘已经来找过小豆子好几次,但每次都在门上就被拦住了,根本见不着面。 后来还是有个当面服侍过她的老嬷嬷看不过去,让她扮作仆妇混进了王府。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就像是被鬼蒙了眼睛,脑子里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想见小豆子。” 马车上,春娘一手握着小豆子的手,一手紧紧揽着小豆子,好像恨不能把小豆子化为那个小小胎儿,重新塞回自己的肚子里去。 元墨有种感觉,春娘仿佛已经是小豆子的部分,小豆子在,她才是活着的,小豆子离开了,她就没办法活下去。 她真替春娘担心。 姜九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她紧张地问小豆子:“小豆子,你真要去王府吗?你跟娘走吧,娘带你走得远远的,让他们再也找不着咱们好不好?” 小豆子慢慢地摇头。 春娘脸色一白:“你、你真的不要娘了?” 小豆子摇头。 春娘急道:“你倒是说话啊,你现在找你爹了,就要不要娘了是不是?你图那王府的富贵是不是?” “我要回王府,因为我再也不要娘辛苦,再也不要娘做那种事养活我!”小豆子再也忍不住,脸上的泪直流,“我想让娘过上好日子!” 古王爷告诉他,等他长大当了王爷,就可以好好孝敬娘了。但在当王爷之前,不能让人知道他是娘生的。 春娘听得这一句,似哭似笑,叹息一声,泪如雨下,重新把小豆子搂进了怀里:“我的小豆子……” 元墨把母子俩送到小巷。 两人的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春娘进去先点着灯。和王府辉煌的大厅比起来,这点灯光多么昏暗,但夜色中看来,却十分温暖。 元墨替他们关上门,将这个小小世界留给他们母子俩。 一天,只有一天时间……一天以后,他们该怎么办? 她回到马车上,姜九怀还在等她。 马车震动,驶往红馆方向。 元墨轻声道:“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姜九怀无声地笑了一下。 元墨微愣:“笑什么?” “一,得罪古家,算不上麻烦。二,即便是麻烦,解决就是了,你不必担心。” 其实他会笑还有一个原因,她眼睛睁得圆圆的,脸上满是不好意思和内疚,让他实在很想好好欺负她一下。 如果以此为由,要挟她给他一点补偿怎么样? 单是这样想着,笑意便像水中的气泡一样浮了上来。 但是,已经骗得她这么苦,还要乘人之危,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小小的良心在姜九怀心中冒泡。 元墨不大信。得罪古家怎么会不算什么……那可是古凝碧的古家啊! 他想娶古凝碧,却把古王爷得罪了,这下是不是娶不成了? 不知怎地,心里莫名一松,觉得不坏。 啊呸呸呸呸,她在肚子里大声痛骂自己,元墨啊元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黑心眼? 小巷离红馆不远,很快便到了。 元墨弯腰正要下车,手腕被姜九怀拉住。 她回头,姜九怀已经倾身过来,带着淡淡的酒气,吻住她的唇。 元墨头昏脑胀,脑壳里一片浆糊。 发、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演给谁看? 有谁在旁边? 姜九怀慢条斯理,细细品尝,良心什么的早就被压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不趁着她心虚愧疚赚些甜头,怎么对得起自己?
第一百三十章 元墨昏昏沉沉下来。 北里的夜晚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真不知道是演给谁看。 她也没脸细问,待他好不容易松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了。 心中满是怯战之意,呜呜,平日里都还好,一旦有肌肤之亲,元墨就觉得自己好像变得了猎人手下的小白兔,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只知道瑟瑟发抖。 真有点不想干了…… 但一回来,见到姑娘们陪着客人寻欢作乐,不由又燃起了战意。 嗯,姑娘都这么努力,她这个坊主也要努力才行啊!不就是亲个嘴儿嘛,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没给钱! 次日上工,她向姜九怀请教春娘的事该怎么办。 要小豆子放弃前程跟春娘走,先不说小豆子愿不愿意,就算小豆子愿意,古王爷也绝不会放过这个独孙,天涯海角都要把人寻出来,春娘走不到哪里去。 而且小豆子将来可以当王爷,春娘却要带着他一辈子隐姓埋名不能抬头做人,似乎也不大好…… 可如果劝春娘放手,那也绝对不行,没有小豆子,春娘就完了。 所以元墨思来想去,觉得唯一的法子,就是劝春娘和小豆子一道回去。 可那曾是春娘的伤心地,春娘未必愿意回去,而且看蔡夫人那暴躁样子,春娘回去了恐怕也没有好日子过…… 姜九怀抬手抚住她的脸,“你就是为这事没睡好?”眼下一片青黑,十分明显。 元墨确实是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但并不是全为了春娘,还有一小半,一时在想他那句“此生挚爱,为此一人”,一时又在想马车上那个吻…… 当然打死她也不可能说出来,只胡乱点头:“嗯嗯嗯。” “她若是回王府,只怕是死路一条。”姜九怀道。 元墨吓得睁大了眼睛:“我知道蔡夫人可能容不下她,但她真敢要人命吗?” “阿墨,你看蔡夫人的样子,像是当年安排出失窍害古清震怒赶春娘出门的人吗?” 不像,确实不像。按蔡夫人的性子,要赶春娘走,很可能是直接找古清干仗。 “所以当年安排那件事的另有其人。这个人当初赶春娘走,是为了古蔡两家的联姻稳固,现在除了古蔡两家的关系,还牵涉到古王府的将来,只要春娘消失,一切问题就解决了。所以,这个人一定会要春娘的命。” “是古王爷?”元墨浑身发寒,终于明白姜九怀当初的话:多大的世家,就有多大的龌龊。 “说不准,古家有理由做这件事的人,不止他一个。”姜九怀道,“其实春娘若真是为小豆子好,就应该走得远远的。她离得越远,小豆子的前程才越好。她离小豆子越近,自己便越危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发现元墨眼睛瞪着他,里头有大大的不满。 “怎么?”他问,“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不敢。”元墨硬梆梆地。 凭心而论,姜九怀说得没有错,但这个“没有错”,是站在他们上位者的角度。 他们觉得这块美玉放在穷人手里真是太可惜了,我拿过来将这块美玉好好珍藏,便是这美玉天大的福分,这穷人也该欣喜美玉得到了更好的前程,满怀感恩地将美玉拱手相让。 可是,这穷人呢? 美玉本就是穷人的,不论借口是什么,穷人的失去是切切实实的失去,痛楚是切切实实的痛楚。 但是他们看不见。 姜九怀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不愿看着她耷拉皱着脑袋发愁,道:“你去找姜其昀。” 元墨愣愣:“找小昀干嘛?” “让他认春娘当干娘。” 元墨吓了一跳。 “姜家嫡系、大长公主之孙,认一个干娘,风风光光接回来孝顺,乃是一桩美谈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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