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贵妃自己主理六宫,出入随意,其实是不需要这块金令的。但魏贵妃的想法是:“那不知来历的小娼妇能有的,本宫凭什么不能有?”遂缠着皇帝要了一块,要来摆了两天,到底没什么用处,很快便搁进不知哪一处压箱底了。 此时和妃的令牌很快取了来,同样搁进了托盘里,魏贵妃打发去的宫人却是空手而返,魏贵妃怒道:“这点子事都做不好,怎么会不知道在哪里?箱笼全翻一遍不就找到了?” 宫人急急而去,再回来的时候哆哆嗦嗦:“回、回娘娘,真没有。” 魏贵妃拍案而起:“一群废物!”她向大太监道,“劳公公回皇上,本宫的金令一时找不到的,待散了席,本宫回去找着了,亲自给陛下送去。” 她的神情恳切,不似作假。 但后宫之中,每个人都有精湛演技,真真假假,谁分得清? 原来是你。 元墨盯着魏贵妃,一字字咬牙道:“娘娘的金令,是找不到了,还是给什么人用丢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魏贵妃怒道:“御赐之用,找不到便是找不到,怎么会丢?更不会给旁人用!” 大太监道:“此令关系到一件大案,是相当紧要的一桩证物,现在每个人的都在,只有娘娘拿不出来,还请娘娘跟奴才走一趟吧。” 他一挥手,几名羽林卫进来,大步走向魏贵妃。 “你们要干什么?本宫是贵妃!你们好大的胆子!”魏贵妃这才慌了起来,安宁公主也吓了一跳,大怒,“大胆,都给我退下!小心我告诉父皇治你们的罪!” 这些羽林卫从前在她们眼里不过是听话的奴才,她们用得顺手极了,现在才发现他们的力气大得惊人,她们根本无法反抗。 魏贵妃纵横后宫二十年,安宁公主也是从出生起就被捧在手心上,这对母女自来风光无限,大概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两个人都是花容失色,抱作一团,怎么也不肯走。 满殿贵人都被吓呆了,长公主急忙道:“公公,到底是什么事?何至于闹到这般境地?快让他们助手,真吓坏了娘娘和公主,皇兄可是要心疼的。” 大太监行礼道:“回公主,这便是陛下的意思。人证物证俱在,交不出金令的便是凶犯,即刻交付刑部审讯。” 贵人们第一时间使出去打听消息的下人也差不多回来了,片刻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魏贵妃牵扯进一桩惊天大案,用御赐金令给人贩子开口,在西山给恶名昭著的烟霞客供奉血食,让烟霞客杀害金刀龙王。 “我没有!我没有!”魏贵妃被带下去的时候,尖声喊叫,“我根本不认得什么烟霞客,也不认得什么龙王,我为什么要杀他?我没有!” “母妃!”安宁公主泪流满面,待要追出去,文华长公主拉住她,“傻孩子,你现在要做的是替你母亲洗脱罪名,而不是跟着她一起进刑部!” 和妃的手一直抚着胸口,直到这时才长舒一口气,轻声道:“阿墨,你看好了,这便是失去圣宠的下场。” “不,这就是作恶多端的下场。”元墨盯着门外魏贵妃离去的方向,“人在做,天在看,只要做过坏事,就一定会有报应。” 和妃顿了顿,握住元墨的手:“我知道你师父和红姑出事,你心里难受……现在好了,罪魁祸首已经找到,陛下会还你师父一个公道的。” 说着,和妃抬高了一点声音,“今天可是陛下的好日子,大家莫要为不相干的人坏了兴致,来人,把酒满上,替陛祝寿。” 魏贵妃倒台,和妃顿时成了后宫中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她一发话,筵席上再一次热闹起来。 笙乐阵阵中,元墨心有气恨,也有不解。 她和姜九怀、叶守川一起分析过很多遍,金令的主人费尽心思置楚天阔于死地,一定是要什么解不开的冤仇,所以三人从认识楚天阔、又持有金令的人身上着手,发现符合条件的人还不少。 因为能有金令者多半有权有势,而楚天阔是绝顶高手,正是这些人想要招揽的对象,多多少少都有点交集,最低程度也在当年的双璧坊同楚天阔一起喝过酒。 她以为今晚会是哪位王公大臣的金令交不出来,万万没想到会是魏贵妃。 魏贵妃和楚天阔有什么仇? 难道说魏贵妃知道她的身世,想除掉她又怕得罪楚天阔,所以绕了一个大弯,先除掉楚天阔然后对她下手? 可问题是她的身世连和妃都是最近才知道,魏贵妃又是从哪儿得知呢? 想来想去,总觉得有点不对。 酒过二巡,快到和平公公约定的时间,元墨借口更衣离开大殿,来到御花园东北角上,两名太医已经提着一只小椿箱等着了。 开宴前,平公公前脚离开,元墨后脚便召了太医,告诉他们有一名病人痰迷心窍而不自知,有没有什么方能让他改过脑筋,回心转意,认清现实? 两名太医你看我,我看看你,犹犹豫豫道:“便是同样的迷症,下药也有所不同,还是要诊一诊脉才更为稳妥。” 嗐,元墨心道姜九怀觉得自己十分正常,怎么可能让你们把脉?我能哄得他吃药就不错了,“所以我请了你们两个人嘛,宫里人都说你们口碑好,娘娘们都很满意,你们两个商量着来,方子不就开出来了?” 两位太医惯在后宫诸位娘娘面前奉承,比旁的大夫确实多几分揣摩人心的本事,这次眼看元墨是宫中炙手可热的新宠儿,彼此看了一眼,都坚定了卖力巴结这位新公主的决心,问道:“请问公主,病人身量几何?年岁多大?体壮体弱?公主最好给个差不多的样子,臣等也好下药一点。” 元墨道:“你们比照姜家家主就是。”说完赶紧补充,“我不是说他啊,我是说差不多的人。” 两人听得“姜家家主”四个字,顿时眼前一亮,露出顿悟的表情:“臣等知道了!臣等这就去开方子!” 元墨叮嘱:“一定要在二巡酒的时候熬好药送来,知道么!” 两人大力应承:“定不负公主所望!” 元墨当时觉得这两位太医好像和姜家那两位老太医不大一样,不是很靠谱的样子,奈何时间也来不及了,再想想宫里用的人还能差到哪儿去?就这么用着吧。 这会儿见他们来得及时,元墨放心了一半,接过药,一摸,竟是凉的,“咦,这是刚熬好的?” 一太医笑道:“自然。天热,怕药烫不好入口,一熬好放下就放进冰桶降温。” 另一太医也忙道:“里头还加了桂花糖,入口清甜不涩,滋味是很好的。” 元墨大开眼界,赞不绝口:“难道都说你们好,果然有些门道!回头我重重有赏!” 两太医连忙行礼:“为公主办事,乃是臣等的本分,不敢再领赏赐!” “公主信得过臣等,便已是最好的赏赐!” “臣等愿为公主肝脑涂地——” “等会儿等会儿,”元墨发现这两人拍马屁的功力比曹方还要厉害,连忙打断他们,“小点儿声!”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两人立即领悟,蹑手蹑脚正要走开,元墨忽地唤住他们:“二位,这药对身体无害吧?” 两人忙道:“无害无害,绝对无害!” “用过的都说好!” “包公主满意!” “公主一定能得偿所愿!” “行行行行行。”元墨赶紧让他们走开。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们是靠嘴皮子厉害当上太医的么? 她跟平公公约在假山附近,这一带人少,她跟姜九怀在一起不容易被人看见。 只是她提着椿箱还没走到假山,忽然听得一声喝:“站住!” 元墨回头,安宁气势汹汹走到她面前,“姓元的,你不要逼人太甚!” 元墨想了想:“一,不管我愿不愿意,我现在可能都得姓风了。二,这话应该是我说才是,贵妃娘娘跟我师父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要这样对付我师父?” “鬼跟你师父有深仇大恨,我听都没听我母妃提过什么金刀龙王,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他!” 安宁怒道,“你有本事,你嫁进姜家就是,我已经不会挡你的路的!甚至我母妃想动手脚我都告诉了你,我做得还不够吗?你们是不是非得将我们母女连根铲除才肯放心?” 元墨气笑了:“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贼喊捉贼。有在我这里喊的,你直接去刑部说吧,会更快点。” 元墨提着椿箱就要走,安宁一把抓住她衣袖,“别走!” 元墨正要挣开,安宁忽地往地上一跪,哭道:“元墨,我知道九怀哥哥都是为了你,只要你点头,他一定会放过我母妃的。求求你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嫁人了,我母妃在后宫也生不出什么风浪,求求你给我们一条生路,我和母亲一定会吃斋念佛,再不出寝殿一步,再不然我和母亲就去天凤寺出家,一定不会扰了你们的清静!” 元墨愣住了。 她还记得初见安宁的第一眼,天真娇纵的小公主,金枝玉叶高高在上,身受万千宠爱,就算在姜九怀那里碰了钉子,也有大长公主宠着,还有姜其昀可以给她欺负出气。 现在这个跪在地上哭得伤心又无助的,真是那个安宁吗? 元墨弯腰扶她:“你先起来。” 安宁摇头,泪水飞溅:“我不起!我母妃从来就没吃过什么苦头,牢里的刑求她一样也熬不过,到时候肯定是说什么就认什么,可她真没指使那什么烟霞客,那块金令我先前还拿着玩来着,后来不知是哪个宫人不小心弄丢了……” 元墨矮下身,跟安宁蹲了个齐平,声音微微发紧:“你最后一次看到那块金令是什么时候?” 安宁努力回想了一下:“去年夏天……那时候小昀不是被禁足了么?我偷偷拿了金令出宫去看他,后来被母后发现,狠骂了我一顿,把金令收回去,不知锁到哪一个箱子里,就再也没用了。” 去年夏天? 可他们截到那块金令的时候是去年春天…… 元墨抬起安宁的下巴:“你没撒谎?” 安宁咬牙道:“我要是有一字虚言,就让我和母妃一起蒙冤而死!” “还要再加上姜其昀。” 安宁顿了一下,毅然道:“好!” 元墨因为自己发誓如喝水,对于别人发誓的真假倒是更能辨别得出来,一看安宁这壮烈的模样,想来是真的。 “好,你先回去,查清楚金令到底是经了哪些宫人的手,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如果你母妃真是别人拿来顶缸的,我绝不会让那人得逞。” 安宁记得初见元墨时,元墨还是个低眉顺眼的小男宠,可此时此刻的元墨身上有股无形的气势,安宁说不出来这是什么,只觉得跟她素日在宫中常见的命妇贵女们身上那种气势不同,让人无由地便觉得很安心,不由自主想要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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