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胆子!” 一声厉喝打破这片温柔宁静,魏贵妃满面怒容,带着人走进来,“贱胚就是贱胚,入了宫竟然还敢带着野男人,当真是胆大包天!来人,给我把这对秽乱宫廷的狗男女拿下!” 和妃一路急追在魏贵妃身后,喘吁吁抓住魏贵妃的衣袖,“姐姐息怒!姐姐息怒!事情不是姐姐想得那样,实在是云妃娘娘患有宿疾,只有这位齐大夫才治得好,所以才请齐大夫进来治病的——” “云妃?”魏贵妃柳眉倒竖,“皇后病逝,本宫主理后宫,竟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位云妃,不知陛下是什么时候下得旨?还是你和妃有这么大脸,能擅自册封旁人了?” 和妃吓得跪倒在地:“是妹妹失言了,望姐姐饶恕。是陛下昨日提过一句,妹妹才敢这么开口的,实不是妹妹的主意……” 魏贵妃冷哼:“我谅你也没这么大胆!来人,动手,将这对狗男女绑了去见陛下!” 她身后走出七八个身强体壮的太监,正要向云画情和齐云动手,云画情吓得扑进齐云怀中,齐怀将她护在怀里。 “当啷”,一只香炉砸倒一名太监,滚倒在地上,又一只花瓶飞来,那太监躲过,花瓶顿时在地上砸得粉碎。 宫中之物,皆是奇珍,元墨一手扔了一个,拿到第三个的时候,心中略有不忍,但还是咬牙砸了出去。 去他的,就怕事情搞不大! “住手!快住手!” 元墨接二连三、拿起东西就砸,那些东西里头还有不少御赐之物,魏贵妃与和妃都吓得花容失色,一迭声疾呼。 元墨只当听不见,把那七八个太监砸得抱头鼠蹿,还抽冷子“无意”砸了魏贵妃几下子,把个魏贵妃砸得四处躲闪,披头散发。 “齐叔是我带进宫的!有本事就冲我来!抓他们干什么?有本事抓我啊!要杀要剐随你的便!来啊!” 元墨一边砸,一边骂。 “反了!反了!”魏贵妃气得脸色发白,尖叫,“给本宫抓住她,本宫要带她去见陛下!” 动静闹得这样大,早就惊动了皇帝,他急步而来:“怎么回事?”瞪了魏贵妃一眼,“让你找公主去合血,怎么弄成这般模样?” 元墨已经听和妃说过,合血认亲上太庙祭祖,乃是公主认祖归宗的流程。 一旦合血无误,名字落在宗谱,再祭过祖先,她的公主身份便是铁板钉钉,再也无人能撼动。 元墨当时想的那是——那就不要让这块铁板被钉上! 魏贵妃显然和她是不谋而合,且也当真是豁出去了,有好几次故意显得躲闪不及,额头成功地被瓷片擦破了一点皮,见了血,她哀哀哭倒:“陛下,臣妾有付所托,臣妾实在是拿公主没法子,公主非要将这外男留在宫里,臣妾主理后宫以后从来没遇上过这种事,求陛下替臣妾做主啊!” “轰隆”,元墨一脚踹翻了桌子,在所有人震惊的视线里怒喝一声:“他妈的这是什么狗屁皇宫,老子不玩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胡闹!” 皇帝御宇多年,大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元墨满以为他会震怒,没想到吼完这两个字他便掉头向和妃,“带公主去梳妆,这般模样像什么话?如何见列祖列宗?”说完竟是转身就要走。 元墨:这脾气也太好了点儿吧? 还好魏贵妃不负元墨所望,跪在地上大声道:“陛下,这秽乱后宫的外男是公主带进来的,臣妾该如何处置?” “公主长在外头,不知事,你们身为长辈,要多多教导,不能再让她出差错。”皇帝说着,望向齐云,“至于你,身为外男,擅入后宫,罪该处死,但念你是初犯,留你一条性命,发配岭南。” 和妃急向齐云道:“快谢过陛下不杀之恩!” “慢着!” “慢着!” 两个声音叠在一处,元墨发现齐云几乎是和自己一起开口。 “当年是云大家救草民一命,草民为报救命之恩,追随云大家。从侍奉云大家的第一天起,草民就知道她是陛下的女人,”齐云深深道,“草民对宫中规矩略知一二,不敢毁坏云大家清誉。陛下若是不信,可以让人为草民验身。” 元墨还没明白“验身”是什么意思,齐云便自己跟着皇帝身边的太监走了。 片时回来,太监回皇帝:“验明无误,确实是干干净净的妥当人。” 皇帝脸色大为好转:“齐云忠心护主,德行可嘉,赏五品执事,以后就留在宫中吧。” 又道:“吾儿孝心可嘉,朕定会好好奖赏。” 事情怎么会这样? 是和妃解释之后,元墨才明白什么是“干干净净的妥当人”。 据和妃说,齐云是她的远房表哥,赴京赶考,因为染病花光盘缠,被客栈赶了出来。和妃便将他带回双璧坊照料,他由此认得了云画情。 这和红姑说的略有不同。 不知是不是为了替和妃隐瞒出身,红姑没有提和妃与齐云的关系,只说齐云是赶考的学子,病倒在路旁,云画情将他捡了进来,悉心照料,并甚是欣赏齐云的才学,让齐云在红馆住下温书,以备来年再考。 可是第二年开考之日,云画情发病,齐云弃考回到红馆,一心一意照顾云画情,直到今日。 元墨心里有点难过。 之前红馆生意惨淡,穷得都要在后院自己种菜吃,当时她天天发愁怎么翻身挣钱,现在回头去看,却发现那竟是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 那时云姨在树下画画,齐叔给她送茶。 那时红姑一边喝着酒,一边等待着师父回来。 那时茉莉还在,女伎们聊天斗嘴,每一天都很热闹。 那时她还没有遇见姜九怀。 那时命运的帷幕还没有拉开,一切都安静美好,像一幅着墨不多的水墨画。 去太庙的路上,和妃叮嘱她:“后宫处处是杀机,你今天是运气好,我也没想到表哥能为小姐做到这一步。以后你若再这么莽撞,再给魏贵妃抓住把柄,可是要把你往死里推。你以为她今天只是来收拾齐云吗?一旦齐云秽乱后宫的罪名坐实,你母亲便也保不住了,知道吗?” 这种勾心斗角的地方让元墨十分烦躁。 公主认祖归宗,太庙前,风家的宗室耆老和太常寺的官员几乎都到了,又因皇帝寿诞,百官皆来贺寿,皇帝大手一挥,便命众官随行。 太庙巍峨,贵人云集,声势浩大。 和妃同魏贵妃一左一右导引着元墨踏上太庙石阶,和妃悄悄地告诉元墨,平日里只有大朝会祭天时,才有如此盛况,可见陛下对元墨的看重云云。 元墨明白,这一方面是让她感恩戴德乖乖听话,一方面是敲打魏贵妃,毕竟三人走在一处,哪怕再小声,魏贵妃又不是个聋子,当然听得见。 但这次魏贵妃好像偏偏就是个聋子,全程毫无反应,眼皮都没有多掀一下。 皇帝在太庙正殿等着元墨。 堂上站着宗室耆老,最年轻也有六十多了,头发一个比一个白,胡子一个比一个长……蓦地,元墨的视线顿住。 姜九怀穿一袭玄底团龙的海水云崖蟒袍,站在离皇帝最近的位置,看着她走近。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是风家的祖宗们待的地方吗? 像是看懂了她脸上的震惊与疑惑,皇帝微笑着答:“风姜两氏不分你我,情同一家,彼此有大事,向来都都是要请对方观礼的。更何况你与九怀本是旧识,得见你认祖归宗,他自然也很为你高兴,是不是,九怀?” 姜九怀从元墨踏上石阶第一刻那一刻起,他的视线便落在她身上挪不开。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阿墨是世间最美的那块玉,要用最明亮的珠宝最耀眼的锦缎披挂,这些东西能让常人的容颜失色,并且反衬出容貌的平庸,但阿墨不是。阿墨的容貌像是火中烈焰,衣饰就像木柴,木柴越多,火焰便越高。 风家自谓是凤鸟之后,尚正红色,元墨通体像是被红色火焰包围,乌发挽出繁复的高髻,一只展翅的凤钗盘踞在发间,高傲地昂着头,赤金凤首下衔着一串流苏,底下坠着一粒水滴状红宝石,红到惊心耀目,正垂在元墨的眉心。 元墨有一对飞扬的长眉,再加上一管挺直的鼻梁,让她整个看起来神清骨秀,扮成男孩子的时候只觉得清爽至极,没有一丝脂粉气,此时衬着这盛烈红装,别有一股冰清玉洁的妩媚。 元墨一眼就看出了他眼底专注和灼热,顿时有点心惊肉跳,喂,你表现得太明显了大哥! 但姜九怀好像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颔首道:“陛下说得是。” 这个时候他们俩不是应该装出不是很熟的样子最好当众反目成仇吗? 你这么配合,小心皇帝当场就塞给你一个公主啊朋友! 太常寺卿过去请示皇帝,得到允准后,太常寺卿朗读了一篇长长的祷文,用词又拗口又艰涩,元墨一个字也听不懂,不过用膝盖猜也知道,大概是告诉风家的列祖列宗,皇帝陛下捡回了一个女儿,现在要在诸位面前检验一下,看看这个女儿是不是风家血脉。 两名宗亲托着一只托盘上前,托盘里放着一把匕首,一只金碗。 金碗盛着半碗清水。 ——水有问题。 元墨蓦地起了安宁的话。 元墨悄悄看了魏贵妃一眼。 魏贵妃脸上看不出什么不同,但放握在身前的手却微微发紧。 尤其是发现元墨在打量她的时候,她的嘴角微微僵硬,弯出一个不甚自然的微笑。 非常地心虚。 但是完全不必啊。 元墨非但不怪她,反而想给她放串鞭炮送个礼。 贵妃娘娘干得好! 皇帝拿起匕首,在指上轻轻划过,一滴血滴进水中。 和妃连忙上前替皇帝包扎。 元墨心想幸亏和妃包扎得快,不然伤口都愈合了呢。 魏贵妃在这方面显然晚了一步,绢子才掏出一半,和妃已经过去了,魏贵妃脸上掠过一丝恼意。 但就在和妃替皇帝包扎的时候,一时动作过大,竟不小心碰倒了金碗,金碗里的水洒了一地。 “臣妾罪该万死!”和妃立即跪地请罪。 “罢了。”皇帝虽然不悦,但在这大喜的日子也不便发作,命人再换一碗清水,然后重新滴了一滴血。 这一刻,魏贵妃的脸色有多难看,元墨的脸色就有多难看。 还我那碗有问题的水啊! 如果心能发声,元墨和魏贵妃一定能异口同声。 元墨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匕首,大约是脸上不情愿太过明显,皇帝柔声道:“别怕,虽有些疼,忍一忍便过去了。” 元墨很想对天翻一个白眼,轻轻拉了一下指尖,也滴了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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