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凝碧筷子在盘子里挟了个空,大长公主挑起了半边眉毛,姜三爷忍不住道:“怀儿,你这是干什么?” “试毒。”姜九怀悠然地答。 众人齐齐看向自己手里的筷子。 姜九怀道:“大家都知道想毒死我的人有点多,所以我吃饭总是不大放心。” 安宁公主脸色变了一下,忽然觉得来找姜九怀一起吃饭好像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元墨心说,胡扯。 厨房有专人试毒,一道菜能端到姜九怀面前,早就经过了十几道验查,别说下毒了,往里头多加点糖都不行。 不过有这个借口,她倒是吃得名正言顺,大块朵颐,十分痛快。 只是心中略有遗憾,就是鹅肉没吃够。 哼,今天且放过这只鹅,明天再让厨房做。 就在她准备扒完这碗饭的时候,另一条鹅腿从天而降,落进她的碗里。 姜九怀淡淡道:“肉里的毒不易发作,你要多吃些,才能试得出来。” 元墨一脸肃容:“是。小人一定尽力而为。” 姜九怀旁单吃鱼鲙,一口一片,津津有味。 姜三爷道:“怀儿,冬日天寒,鱼鲙生冷,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还是少吃点吧。” 姜九怀道:“珍馐难得,即便有碍,也让人禁不住。” 安宁公主听他这样说,忍不住跃跃欲试,筷子伸过去想挟一片。 姜九怀筷子点住盘子,往自己这边拉了一点,道:“公主,冬日天寒,鱼鲙生冷,还是少食为妙。” 安宁公主:我怀疑你在吃独食,并且握有证据。 古凝碧关切道:“怀兄,鱼鲙不用试毒吗?” 姜九怀道:“已经试过了。” 元墨想到方才厨房那一幕,脸“砰”地一下又要暴红,连忙把脸埋进碗里,飞快扒完最后一口饭,低头道:“都试好了,小人并无不适,应是无毒。” 姜九怀“嗯”了一声。 元墨正要起身退后,姜九怀递了一杯梅花露过来,“酒还未试,就想擅离职守?” 元墨连忙接过,一口饮尽。 哇,饭后一杯清露,快活似神仙。 她尽忠尽职当完了差,只剩嘴皮子有点痒痒,若能再照往日那样来点干果点心磨一磨就完美了。 正这么想着,姜九怀一指桌上的干果点心:“试毒辛苦了,赏你的。” 元墨大喜,恭恭敬敬行礼:“为家主大人效劳,不辛苦!” 小七把干果点心收进椿箱,元墨拎着椿箱回烂柯山房。 心情愉悦。 啊,今天也是吃饱喝足的一天。
第七十五章 天越来越冷了,年节也将近,元墨开始发愁。 她后来又去过月心庭几次,朱大双照例装聋作哑,要不就装哭装可怜,还哭得挺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元墨自愧弗如。 言妩本人也是清清淡淡的,一句“身似柳絮,难由自主”便将元墨打发了。 宛娘劝元墨:“阿妩虽好,但扬州城好的不止她一个,坊主非要不肯,你何不去别处看看?” 元墨不是没去别处看过,江南人杰地灵,自然不乏才情容貌样样出众者。可看来看去,还是只中意言妩。 原因无它,女伎们整日风花雪月,往往是真爱至上,能像言妩这般头脑清醒的,可谓是凤毛麟角。 不单言妩这边毫无进展,怪老头那边,元墨也是屡屡碰壁。 好几个清早,元墨特意挑着他入城卖鱼的日子去菜场,十分热情地请他喝酒,但怪老头却好像是个聋子外加瞎子,目不斜视,不发一言,喝完酒,扔下钱就走,迅速就没有人影,元墨想跟都跟不上。 总之,此番南下是一事无成。 沮丧。 和她同样发急的还有姜其昀。 京城每到年节就热闹非凡,年底乐坊和戏班子还有捧箱之说,即各家女伎会凑到一处献艺,以谢一年来捧场的众恩客。这时节往往是精彩纷呈,不下于评花榜,对于姜其昀来说有莫大的吸引力。 可安宁公主不走,他便没得走。 而安宁公主之所以不走,是因为姜九怀不走。 据姜其昀说,姜九怀如今已经袭了亲王爵,按律是要列席每年初一的大朝会,是以历任姜家家主大半时间都会留在京城。 但姜九怀不走迟迟没要动身的意思。 元墨猜测,大约是因为与姜长任勾结的人还没有揪出来。 她还问姜其昀:“老实说,有没有可能是大长公主帮你抢位置?” 姜其昀将脑袋摇得拨浪鼓也似:“鬼才要当什么家主,单只要娶公主这一条就要了我的命了。” 当初他可是抱着“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美梦来的,结果呢?扬州确实是乐坊多,美人多,但架不住有一个安宁公主,天天使唤他干这干那不说,还不让他上乐坊,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我决定了,明天晚上一入夜就走,船就靠在湖边,你来不来?”这天趁着姜九怀午睡,姜其昀过来问元墨。 元墨十分意动,但她比姜其昀多一分脑子,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自然是回京城快活呀!”姜其昀一脸憧憬。 “不,是你被安宁公主打死,我则被家主大人打死。”元墨说着长叹一口气,“别做梦了。” 姜其昀不信,并且认为元墨是被姜九怀吓破了胆。 他决定一意孤行。 临走还乐呵呵地道:“那你就在这儿熬着吧,哥哥我可要回去享福了!” 是夜,晓晴阁人头涌动,火把光耀,动静不小。 第二天整个姜家便知道了,十七公子半夜偷偷回京,被安宁公主带着羽林卫抓着个正着。 元墨吓一跳,没想到羽林卫都出动了。 她担心姜其昀,便去了趟晓晴阁。 姜其昀住在晓晴阁的偏院,元墨还没走进,就听见姜其昀在里头叫嚷:“什么叫半夜偷偷回京?我是去游湖的!还准备上画舫呢!都是什么胡说八道!明天就是诗会了,如此风流雅事,怎么能少了我姜其昀?” “逛画舫用得着带行李吗?”安宁公主冷冷地道。 “我、我喜欢多换几套衣裳给姑娘看,不行吗?”姜其昀梗着脖子道。 然而这句硬话放完不到瞬息,他的声音便软了下来:“哎,哎,你别哭啊……” 看来是安宁公主又使出了眼泪大法。 “呜呜呜,我在这里连九怀哥哥的面都见不到,天天关在屋子里给人家看笑话,你倒好,也不知道陪着我,还扔下我就跑,没义气!” “唉,好好好,算我没义气,你别哭了行不行?” “那你诗会也不许去!” “好好……呃,为什么?” “有姓古的在,我还去什么诗会?我不去,我也不许你去!” “喂,这就过分了啊!” “嘤嘤嘤,你看你还大声……” “啊,又来了!” 元墨抱着手臂在门外听了半天壁角,发现里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担心姜其昀的功夫,她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呢。 她长吁短叹,一步步回到烂柯山房。 小七递给她一封信:“刚才有人送来的。” 话说元墨自从荣升家主大人身边的红人之后,就经常会收到各色信件,邀她上门做客,着意结交。 元墨一概都推了,不是她有多清高,而是姜九怀不放人。 信多半写得文绉绉的,元墨字都认不全,一般瞄几眼就扔开了。 但这封却写得简单便利,一看就是一个和她差不多的文盲写的。 瞄了一眼之后,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朱大双竟然松了口,约她明日湖上相见,谈一谈言妩的事。 她一连看了三遍,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登时“哇哈”一声,跳了起来。 老天开眼啦! 她拿着信就准备去找姜九怀,走到门边,站住。 不行,姜九怀不想她再去打理红馆,肯定不同意她去。 不如……来个智取。 捏着信,元墨有了主意,踢掉鞋子往床上一躺,被子拉过头,吩咐小七:“我晚上不吃了,若是家主大人问起,你就说我身子不适,躺下了。” 小七点头,担忧地:“要不要替二爷请个大夫瞧瞧?” “不用不用,我睡一觉就好了。” 一觉睡不好,那就再睡一觉。 反正肯定是赶不上明天一早去扬州府衙。 诗会从早开到晚,只等姜九怀前脚走,她后脚就去找朱大双,然后在姜九怀回家之前回来。 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事给办了。 完美。 元墨躺在被窝里,为自己的智慧折服了。 原是装模做样躺一躺,奈何瞌睡虫们都十分健壮,当真昏昏欲睡起来。 迷迷糊糊间,隐约觉得有人摸向自己的额头。 她衣裳都没宽,裹在被子里原觉得有些热,这手凉凉的,很舒服。 “……什么时候……” “一回来就……” 声音模糊地落进元墨的耳朵里。 她猛地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 姜九怀坐在榻前,外面天色尚未全黑,正是黄昏晚饭时候,他这是……饭都没用就过来看她? 他手还抚着她的额头,正在向小七吩咐:“——去请大夫来。” “不用不用,不用大夫。”元墨连忙道,“家主大人我没什么大事,您先去吃饭吧。” 姜九怀迅速回过头来,见她眼神清明吐字清晰,神情略有放松,眉头却皱了起来:“出门可有多穿点?可有披斗篷?江南的湿冷比京城的干冷更容易让人受寒,你还穿这么单薄,在屋子里倒罢了,出门怎么受得了?” 元墨恍惚觉得在他身上看到了红姑的影子,从前每一回生病,红姑就是这么叨念的。 姜九怀又道:“爱俏也要看看时节,你难道就没有几件大毛厚衣裳?” 元墨默默道:“没有。” 她错误地估计了形势,原以为秋天就能把事情办好回去,压根儿没收拾大毛衣裳。 然后到在姜九怀身边,大部分时间窝在暖暖的屋子里,出门也有那件玄狐斗篷御寒,便正好省下了买厚衣裳的钱,因此身上穿的还是夹棉的。 姜九怀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明明是有几分凶相的,不知怎地,元墨却觉得……有点可爱,忍不住笑了起来。 姜九怀狐疑一下,再一次探了探她的额头,怀疑她可能是病糊涂了。 以前怎么会觉得他心思难测呢?他的心思明明这么明显地摆在眼睛里了,以前她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眉头皱起或扬起的弧度,眸子或深或暖的温度,嘴角勾起的程度……没有一处不写明他的喜怒,明明白白,一看就知。 此时此刻元墨有一种感觉,她好像是经过漫长的挑灯夜读,终于读懂了姜九怀这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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