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情况复杂,若惊动了兽群,只会叫自己陷入险境,不同于如今贵族人家寻乐练术般特去浅林中狩猎,他们在那里头的时候,大抵都是吃野果果腹,运气好时大抵能吃上肉,但更多时候是精神紧绷劳心竭力地应对艰难的生存环境。 但说这些,打小衣食无忧的宋知渺又怎会明白,既是不明白,又何来的兴趣继续攀谈下去。 宋知渺的确是听不懂,但却又听得津津有味。 或许她并不如宋今晏那般有着狂热坚定的从军信念,却也同样对着这些挥热汗洒热血的士兵将领们有着崇拜和敬仰之情,这些艰苦之事饶是这般浅听一番,也叫人觉得甚是厉害。 江妄不难瞥见宋知渺眸底湛着的光亮,好似他们当真是正在相处了解的男女,而她因自己简短讲过的经历而感到欣赏和认可。 但此时周围并无人认识他们,一路紧盯他们的眼线也还在赶来的路上,她需不着做戏给任何人看。 见她似是还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他,江妄却是先一步开口,指了指不远处的台上:“开始了,看戏吧。” 宋知渺一听,又饶有兴致地被台上的动静吸引了视线,灼灼目光不再落于他身上,又叫他不由在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戏曲开演,周围也逐渐静了下来,唯有台上或高或低的调子蜿蜒婉转。 江妄目不斜视,似是看得极为认真,实则却是不断飘远了思绪,压根没能注意台上演绎的内容。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身侧微动,江妄正要转头,肩上却忽的一沉。 他一愣,侧眸便见自己肩上靠上了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方才还一副嫌弃此处拥挤嘈杂的宋知渺,竟就在这般环境下沉沉睡了去。 她向来起不了早,今日因着江妄前来,本也未能睡够,一路上奔波一阵,待到戏曲平淡缓和之时,便忍不住眼皮上下打架,不知不觉就睡了去。 浅眠之中,仍有梦境来袭。 梦入得突兀,叫宋知渺眼前出现江妄的身影时,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 但很快却有似是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宋知渺定眼一看,竟见那位那日在灵溪寺碰见的奇怪的方丈,此处竟是出现在了南州的灵溪寺。 江妄跪立在佛像前,发丝凌乱,胡渣深青,眼下难掩疲惫暗沉之色,像是已在此跪了许久了。 “施主,你心事牵挂,红尘未了,再此跪上多久,我也是无法允你入门的。” 入门?!入佛门吗? 江妄竟是要出家! 宋知渺看得心惊肉跳,画面却是一片沉寂淡然。 江妄掀起眼皮,只见眸见血丝遍布,一双幽深的黑眸蕴着沉重且痛苦的暗郁,的确不像是能净根清心的模样,他却仍是执意道:“她已不在人世间,我再无牵挂,怎不算了却红尘。” 方丈叹息一瞬,摇了摇头:“凡尘并非仅有众生存活之界才算是存在,你心中挂念,便是她存在的痕迹。” “这算什么存在,即使挂念,她也再回不来了,不是吗?”江妄低哑的嗓音透着无尽的悲凉,本该是毫无波澜的死寂,却听得人揪心般的酸楚,他敛目再道,“我心中的确有牵挂,我放不下对她的愧疚,放不下对自己的怨恨,做过的决定无法再挽回,没能迈出的那一步,这一生都无法再迈去了,方丈,可否留我在此恕罪,即使佛不会饶恕我的罪孽。” 方丈伸手将苍老的手掌放在了江妄的头顶,像是仁慈宽厚的佛祖,好似也在疼惜他此刻的悔恨:“谁都无法笃定对未知结局的抉择一定是对或错,若是再重来一次,兴许也只会是一样的结果。” “不!”江妄骤然抬头,憔悴的面容凹陷出消瘦的棱角,他不在云淡风轻,不再光鲜亮丽,也不再冷硬坚强,泛红的眼尾渗出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湿濡,铁血男儿的热泪,好似在这一刻要夺眶而出,“若是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若是能重来,我不会……不会放开她,不会再让她遭此磨难,不会的。” 他当真是悔恨到了极点,一遍遍重复着自己如今的抉择,却已是无法改写当初他带着沉重的挣扎,最终还是毅然决然走向远方。 方丈好似了然一切,又摇了摇头:“你的决定并非是对,也并非是错,你性情如此,再到那样的处境下,也仍会做相同的抉择。” “不会的,如若当真会再回那时,如此撕心裂肺的痛楚,我不会再想承受第二次的。” 方丈缓缓收回手来,再次打量了一番已跪地不起许久,身形都逐渐开始虚晃的高大男人。 此时的江妄,像是一具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仅依靠着心中最后的一点执念吊着一口气,好似随时都会彻底坍塌崩倒一般。 方丈浑浊的眼眸转动一瞬,缓声开口道:“那你可愿赌上这再一次的痛楚,重回过去试一试吗,你不会记得她,也不会知晓未来,即使你做出轻微的偏差易动,命定之事仍会如期而至。” “什、什么意思……” 梦境开始虚晃远去,梦中的画面模糊得像是就此要在脑海中消散一般。 混沌的思绪难以再集中,宋知渺只能竭力捕捉着自己还能够清晰的信息,好似激起了慌乱的挣扎,最终脑海中浮现一抹极为抗拒的思绪,在难以喘息的窒息感中,骤然大叫:“江妄,你不要出家!会剃光头的!” 惊醒的瞬间,宋知渺只觉周围静得出奇,残留的思绪告诉她她似是在云澜戏馆中不小心睡着了,可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大脑却没能分辨出此刻自己身处何处。 怎会这么静呢。 直到她瞳孔聚焦,赫然瞧见周围乃至戏台上一双双朝她惊愣看来的视线,她登时瞪大了眼眸,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起来。 一声轻咳,面前给她当了大半个时辰的人肉靠垫总算得以活动起肩骨。 而他晃动肩头的姿势映入宋知渺眼中,叫她霎时瞥见那沉色衣衫上明显的一块晕开的深色印记。 江妄垂眸瞧了一眼那块印记,而后抬眸朝她看去,眸底神色意味不明,微动薄唇轻问:“宋姑娘,睡得可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9 18:19:07~2023-05-10 22:4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诗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江妄就这么有吸引力啊? 宋知渺从没想过会有这么离谱之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种环境, 那种情况! 她是怎么能睡着的! 还有那块晕开的深色印记! 难不成她还能是做了什么香甜的美梦吗,她分明是梦到了江妄要出家当和尚啊,光着头的和尚能有什么香甜之处。 她不想活了。 这也太丢脸了! * 皇宫, 慈宁宫内。 殿外的小太监一路匆匆奔来, 直到瞧见了太后的身影,才仓皇跪地,忙出声道:“太后娘娘, 奴才已问得今日的情况了, 王爷方才已将宋姑娘送回了府上,可、可他们好像是……好像是不欢而散了。” “什么?!”太后柳眉竖起, 当即上前了几步追问道,“前一会不才传回消息说两人共乘一匹马前行,怎就闹得不欢而散了?” 太后对于江妄心中那点弯弯绕绕可是一清二楚的,他既是布了这样一场戏给她看,她便没理由不顺了自己的心意好好去观赏,所以今日一早得知江妄要去宋府邀约宋知渺,她便毫不隐晦地派了几个人前去跟着。 既是做戏,那也得演点好看的戏码给她瞧不是吗,有她的人在, 江妄就是再怎么敷衍不愿,也是得将戏从头到尾给演实诚了的。 本在听到中途跟丢了的下人来报,马车坏了, 以至于两人同乘了一匹马前去云澜戏馆,太后这脸上便乐得合不拢嘴, 管它是真是假, 这能有接触便是好事, 还是这般突飞猛进的接触。 可怎就不欢而散了? 小太监忙答道:“听闻是王爷与宋姑娘在戏馆中生了点小变故, 王爷未将宋姑娘带去二楼雅间,反倒将其安置在一楼嘈杂的大厅中,宋姑娘心有不悦,而后两人又生了口角,在王爷将宋姑娘送回府邸时,王爷似是还……还不知因何缘由数落了宋姑娘一番,最终宋姑娘气急在半路下了马车,未叫王爷送达门前,便独自离去了。” 小太监所言,皆是今日一路随行的下人传回的信息,他们看到何样的情形,就如实传达了何样的信息,一番描述后,最终就成了这个样子。 太后陷入了片刻沉默,唇角有一瞬抽搐,只觉这等荒谬之事竟会出现在明摆着给她做戏的场面中。 可这好似又极为符合江妄的性子,这般结果真实得令她都不禁有些怀疑,难不成是自己意会错了,江妄并非在做戏,而是当真遂了她的意在试着和宋知渺接触吗。 但做戏怎么也得有个像样的预设本子不是吗? 小太监见太后脸色古怪心中好生担忧,若今日这茬叫太后不满意而闹腾起来了,下头的人又要跟着折腾不休了。 良久,太后才逐渐恢复了平静,掀了掀眼帘,像是不在意一般摆摆手:“罢了,头一次相处罢了,有些摩擦也是正常的,继续派人盯着,有什么动向,再及时向哀家报备便是。” “是,太后娘娘。” * 宋知渺的确是被江妄给气下了马车,她当是不知江妄怎能如此小心眼计较此事。 回府的路上两人本是一路相继无言,她也已是极力想要规避那令她羞愤交加之事,紧抿着双唇只当自己不说话,这丢脸之事就能就此揭过去。 偏偏江妄却止不住地时不时朝他肩头那团已干涸了的印记瞧去,像是颇为在意,却又一言不发。 江妄虽未如随从传去的消息中那般出言数落她,可那若有似无的视线便叫宋知渺实难忍受,几欲开口怒斥江妄,却又羞恼得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最终气急了自己,便板着一张脸先行下了马车。 落到旁人眼里,她那一脸受尽了委屈的气恼模样,便像极了被江妄数落了一番,唯有江妄一脸茫然看着小姑娘愤然离去的背影,显然不知自己这是何处又惹恼了她。 宋知渺气呼呼回到府上,一口闷气憋在心中久难消散,在自个儿屋中又坐了会,便耐不住烦闷直朝宋今晏的院子而去。 一般叫她遇着气恼之事时,逮着宋今晏出一番气总归是能心里好受些的。 却没曾想竟在宋今晏的院门前碰上刚从里头出来一脸忧色的宋夫人。 宋知渺下意识是不想在这种时候面对母亲的,唯恐母亲会问她有关今日和江妄出行的事情,可再见宋夫人的神色,不由又上前担忧道:“娘,怎么了,宋今晏惹您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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