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似是没料到宋知渺出门这么快便回来了,的确是想询问一番的,可话到了嘴边又叫眼下的忧心事给止住了话匣,摇了摇头叹气道:“他哪会惹我生气,他是将你爹给惹急了,老爷一怒之下,打了他一巴掌,两父子这都冷了大半日了。” 宋知渺一惊,瞪大了眼:“打?爹都多久不曾打他了,不是说儿郎岁数大了打不得,可得叫人伤自尊了。” “那可不,还不是又提及了今晏想要入军那档子事,我在今晏屋子里劝说了好一阵,也仍是不见好转,你爹也真是的,他那暴脾气,说打便打了,我不若还是回去训训他比较有用吧。” 今日也不知怎的,处处不顺,宋知渺微蹙了眉头,点头道:“那我进去瞧瞧宋今晏,娘你也快去劝劝爹。” 母女俩分道而行。 宋知渺挥退花凝独自踏入宋今晏的院中,中间主屋房门紧闭,周围静悄悄的,显然他也早就屏退了下人,不想叫任何人在此时烦扰他的心情。 虽说两人打小便不对付,但对于宋今晏想要入军这事,宋知渺却是难得地站在他这头的。 男儿郎顶天立地,想要报效国家挥热汗洒热血自是十足硬气之事,令人钦佩,令人敬仰,宋知渺对于一直不着调的宋今晏有这等想法还是尤为赞同的,可宋老爷便不是这么想的。 战场凶险,刀剑无眼,即使如今天下太平安定,入了军中也定不会是安逸舒适的日子。 宋老爷虽不如宠爱宋知渺这般纵着儿子,但也仍还是想让宋今晏能够留在京都,往后就算是跻身朝堂,那也是能过着锦衣玉食安逸顺遂之日。 好似京都大多权贵之家皆是如此想法,所以才有如此多翩翩儒雅公子,少见江妄那等铁血男儿。 宋知渺的心思简单,自也想不到更多的深意,深吸一口气敲响了宋今晏的房门,轻声唤道:“宋今晏,你在里头吗,我能进来吗?” 没人搭理她,但她也毫不在意,这时候宋今晏要是回她话才奇了怪了。 宋知渺又敲了两下门,加重了声音像是在告知里头,她就要不管不顾直接进去了。 而后她便推开了房门,只见正垂着头在书案前沉思的宋今晏赫然抬头朝她瞪了来,一副早料到会这样,但还是气恼的模样斥道:“宋知渺,我都没搭理你,你就不能别来烦我吗?” 宋知渺撇了撇嘴,只觉自己还真是个心胸宽广的好姐姐,自己那点烦闷的心情都还没能得以发泄,还得耐着性子哄挨了打的可怜弟弟。 “听说你被打了,过来瞧瞧你被打残了没。” “你怎么这么没良心,自己倒是出去玩得欢了,我正烦着呢,别来碍我的眼。” 宋知渺气得娇哼一声,自顾自坐到了宋今晏对面,不悦道:“谁说我玩得欢了,我还一肚子气呢,本打算来找你撒撒气的,谁知你挨了打,看着怪可怜的,只好先放你一马了。” “可怜?你怎能用这种词形容小爷我,从小到大挨了爹多少回打了,这回就一巴掌而已,算哪门子可怜!” 宋今晏话语看似轻松,心里着实还是在意的,小时候挨的打的确毒辣,但少年初长成,已不再是过事便忘的孩童了,心里这股郁结不散,只怕要叫两父子间当真生出隔阂来了。 宋知渺难得放缓了语气,颇有长姐风范般地语重心长道:“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提那茬本就在他的点火线上,他虽是从不同意你入军,但也从未阻拦过你习武锻炼,今日一事本也只是小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莫要再同爹置气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不阻拦我习武锻炼,可不让我踏出京都半步,就是想叫我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施展之地,想叫我生生憋死罢了,我也未要同他置气,但叫我先低头是不可能的,打人不打脸,他竟然扇我耳光!” 宋知渺瞪大了眼:“那你想怎样,难不成还要爹爹来向你低头认错?你脑子被抽糊涂了吧!” “那就僵着,耗着,总之我不会低头的,从军一事,我也绝不会放弃的。” 宋今晏也是个轴性子,怎么说也说不通,屋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片刻后,宋今晏率先缓和了脸色,摆了摆手又开口道:“不说这个了,说说你今天怎么回事,你竟当真勾搭上晋越王了,可叫我好生惊讶,与晋越王这等高不可攀的男子相约,你竟还不满足。” “你又说的什么鬼话!什么叫勾搭!我和他……”宋知渺被宋今晏一番话气得语噎,更是听他一副要将江妄夸上天了的架势,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和他什么?” 能有什么,话不投机半句多,说不了两句就能气得她够呛。 见宋知渺不答话,宋今晏又自顾自道:“你老实说,和晋越王相处,应当是比和陈堰那小白脸舒畅多了吧,我看你此前每每和陈堰相约回来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哪像和晋越王这回,这么大气焰,看来是很有心情波动啊。” 这波动又不见得是好的方面的波动,宋今晏这般开心叫宋知渺皱起了眉头:“你对江妄就敬称晋越王,怎对陈小侯爷便要直呼其名?” “你不也一样?” 宋知渺一愣,她好像,的确一直对江妄直呼其名来着。 但这不是重点,宋知渺撇着嘴,她对江妄直呼其名只是因着最初那个梦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他的名字,而后叫她知晓了名字,她便这样唤了,一时间竟到这会才觉好似有些不妥。 但若当真要如实来说,撇开陈堰的其余做法不说,就单单两人相约出行一事,与江妄今日所安排的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宋今晏本也就是戏谑宋知渺罢了,但没曾想自己这样一说,宋知渺的脸色就越发古怪起来,叫他不由有些担忧,忍不住问:“当真那么不愉快?不会吧,晋越王这般有男子气概的男人,怎能迷不住你?” 宋知渺本是繁乱的思绪被宋今晏一嘴胡话给全搅散了,她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斥道:“闭嘴吧你,什么迷住不迷住的!” 但宋知渺却不知为何,被宋今晏提及此事后,她不断回想今日与江妄相处的点滴,的确令她心绪波荡起伏,却并非是排斥厌恶的。 思绪一晃,宋知渺忽的想到什么,霎时又亮了眼眸,转头朝向宋今晏快声道:“宋今晏,不若下次江妄约我时,你同我一道吧。” “疯了吧你,你们俩相处,拉上我做什么?” 宋知渺扬起嘴角道:“你不是很仰慕他么,一道前去,你不就能一睹他的风采,还能借机相识一番,以此为交换,此番你就同爹爹低个头,认个错如何?” 少说她与江妄也得再相约几次才算能糊弄得过去,但一想到今日与江妄的相处宋知渺脑门就突突发胀,有了这茬正好找上宋今晏当陪客,圆了他的梦,还能顺势解决了今日的冲突,当真是一举两得。 宋知渺对自己这想法甚是满意,可宋今晏却是一脸莫名其妙。 他是崇拜江妄没错,可也就是对他打小就敬仰的战场将领的钦佩之情,他又不是变态,哪有兴趣在小男女相约之时还硬要跟着凑一脚上去的。 宋今晏张了张嘴,当即就想回绝了宋知渺这奇怪的提议,却又闻宋知渺歪着头低声嘟囔着:“不若把千暮也唤上一道吧,人多也更热闹些,有千暮在,我也能自在些。” 宋今晏唇角一僵,本已涌到了嘴边的话又霎时咽了回去。 宋知渺见他迟迟没回答,侧头看去,便见他一脸怔色,忍不住皱眉催促道:“你去不去啊,这可是个大好机会,不是瞧着你是我弟,我还不牵这个线呢。” 宋今晏敛目,掩去了眸底翻涌的一抹异色,这才低声回道:“去,怎么不去,自不能辜负了姐姐替我牵线的机会啊。” 一声“姐姐”又叫宋知渺竖起了寒毛,不适应极了。 她嫌恶地看了宋今晏一眼,也不知他怎就对江妄这般崇拜,崇拜到还当真愿意为了见他去向父亲低头。 * 这事在宋知渺自以为妙极的方式下顺利得到了解决,只是她这头也并不知与江妄的下一次相约会在何时,以至于这几日时不时就会遭到宋今晏明里暗里的催促,好似已是急不可耐了。 他就这么喜欢江妄吗? 宋知渺被缠得烦了,只好打算着若是再过几日江妄那头还未有动静,她便主动传信去询问一番。 若是换了旁人,宋知渺自是不会在男女相处之际这般主动的,但她与江妄又并非真情实意,不过是做戏罢了,能早些多有几次相处,也就能早些将此事给了却了。 就在宋知渺正耐不住要给江妄传信之时,晋越王府那头却先行传来了讯息。 花凝带着物件一路到了宋知渺跟前后,还忍不住抿嘴轻笑道:“小姐,您与王爷还当真是心有灵犀呢,都期待着下次相会呢。” 宋知渺一愣,脸上不知为何攀上热烫。 这哪算得上是心有灵犀,也就是碰巧撞上了罢了,他们皆不是在期待下次相会,只是在期待着尽早将这出戏演完罢了。 宋知渺抬眸看去,只见花凝手中不仅拿着江妄派人送来的信件,还有一样别的东西:“这是何物?” 花凝笑着打开了包裹,只见里面竟是一条做工精细的崭新衣裙,被花凝轻柔摊开后,便能瞧出是马面裙。 水蓝色的马面裙上波纹浅浅,白鹤环身,金线勾勒,上身的白色交领衫呼应着水蓝色的云纹,亮眼得瞬间吸引了宋知渺的目光。 “好漂亮啊。” “王爷的眼光真不错,听来送物件的随从说,王爷自那日回去后,便吩咐了下头定制这一身衣裙,这几日一直未再邀约小姐,只是因着衣裙还未制好,所以耽搁了,小姐这下可以放宽心了。” 宋知渺拿起衣裙的动作一顿,不自然道:“放、放宽心什么,我又未为此多想。” 本也没什么可想的,她只是被宋今晏给缠烦了罢了。 只是那眸间泛起的光亮和微红的面颊叫花凝全然没将她辩解的话语听进去,抬手又将信递给了宋知渺:“小姐快瞧瞧王爷送来的信吧,送您这身裙子,可是要邀您下回去骑马了吗?” 没曾想江妄竟还记着这事,但更叫她没想到的是,江妄竟还为她准备了便于骑马的衣裙。 信件摊开来,只见头一句便写着:说好下回教你骑马,你本也手脚不灵活,还是着于马面裙更为合适,所以为你准备了一身。 宋知渺脸一黑,瞪大眼眸几乎要将信纸盯出个窟窿来。 这男人到底会不会说话!送礼便送了,怎还能又提及一次她手脚不灵活,她没有不灵活,她只是那日衣着不便罢了。 花凝站在一旁并未去窥探主子间的信件来往,只是瞧着宋知渺仅是看着一张无声的信件,便能在脸上不断浮现出各种各样的生动表情,这模样可是以往同陈堰相处之时从未有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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