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会拿自己的脸面去抬举崔元瑜。 棚外有人在朝他递眼色。 楼宴见状,不动声色地含笑向楼夫人等人告了辞,又示意程氏尽心服侍,然后转身出了棚。 “郎君,”来人上前对他施了一礼,说道,“楼妃让人来传了话,说是圣上已准安王所请,要迎陶氏女为妃。” 楼宴不以为然地道:“安王此举投了圣上所好,圣上不答应才倒稀奇。”言罢轻笑一声,“这陶家也算是捡了个便宜,这样的门第,竟还能出个王妃。” 来人附和地笑道:“这也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升天?”楼宴凉道,“这掉下来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陶家以为这回自家女儿‘得了道’,却不知这才刚开始。” 他说到此处,略略一顿,不知想到什么,唇边扬起了一抹笑意。 “你说,倘陶家自觉‘得了道’,便忘了出身,不将崔氏放在眼里了。”他说,“会不会很有意思?” 对方忖道:“照陶家之前被崔家逼迫的情形,此番翻身上位,心有扬眉吐气之意,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斟酌了一下措辞,“他们应该也不至于这般不知趣吧?” 安王选了陶氏,其中一半原因想必是此女乃由崔氏所引,陶家门庭低没有威胁,但本家又依附于崔氏,以她为妃自有两个好处:一、表明自己并无进取之心;二、给崔家留些安慰。 崔十二娘的亲事想必是要草草解决了,这事换作谁家肯定都觉得意难平,恐怕多少是要迁怒几分于安王府的,但此时安王却择了他们引荐的陶氏女为妃,虽远着关系,但在崔家看来也未必不是安王识趣的表现。 如此一来,双方都能保有两分情面,还减少了流言的影响。 “陶家不知趣,我们正好看戏。若是个知趣的,”楼宴凉凉一笑,说道,“那便让他们‘不知趣’就好了。”
第40章 赠送 眼见着周围有越来越多的人往窦家棚子这边打望,甚至相邻棚中的女眷们也借故邀约合坐在明里暗里地打量着自家二娘,陶云蔚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不管安王那边结果如何,眼下这鸲鹆择妃的话已经放出来了,正如陆玄所说,二娘此时已在风口浪尖。更确切地讲,此时她们一家人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暴露于众人眼中,估计父兄在徐家那边也是差不多。 思及此,陶云蔚不着痕迹地微转过脸,向陶新荷使了个眼色,佯作不经意地抚了下心口。 后者即时会意,于是下意识抬手捂上心口,正思索着如何模仿她二姐,以求精准表现弱柳扶风这一场面,便听得她家长姐已恰到好处地惊呼了一声:“三娘,你怎么了?” 棚内众人听得动静,纷纷转投了目光过来,陶新荷调整不及,急中生智,索性闭了眼直挺挺往桃枝那边倒去,后者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住,口中喊着“三姑娘”时已焦急地带了哭腔。 对一个刚晋升为贴身侍女的人来说,这可是能随时被判为“克主”的命啊! 桃枝急得十分上火。 陶云蔚见了,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没处施展,心中失笑之余不免暗暗对这小侍女点头,觉得对方这憨厚性子果然是和新荷挺配。 不过三娘演得也太浮夸了,就这蹬腿儿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马上就要嗝儿屁,也当真是不怕传出去人家说她恐有恶疾。 陶云蔚自忍着笑,面上也还是做出了几分急色,与陶曦月一道凑上去,揽过小妹后假模假式地检视了一番,又与二妹目光稍一交流,后者心里也就有了数。 为了给小妹挽回几分薄面,陶云蔚开口时还是先做了番解释:“大约是先前闷着了,这会儿又受了些热,所以一时透不开气,回去歇歇就好了。”言罢,又径自吩咐杏儿,“让薛瑶着人去与阿爹他们说一声。” 陶曦月则不动声色地在底下捏了下陶新荷的腰,口中对杏儿道:“我看三娘已经缓过来几分了,让阿爹和兄长莫要太担心。” 陶新荷得了两个阿姐的指令,便应声缓缓睁了眼,故作虚弱地道:“我还可以……自己能走,扶我起来就是。” 桃枝忙搀了她。 吴大娘子显然也被陶新荷这一倒吓得不轻,此时顿松了口气,也不敢挽留,只问要不要帮着请大夫随她们回去看看。 陶云蔚自是道谢婉拒,姐妹三人借机告了辞。 刚回到自家马车上,被迫“弱柳扶风”了一路的陶新荷就忽地坐直身子,长舒了一口气:“哎呀我的娘,真是憋死我了。” 陶云蔚和陶曦月俱都忍俊不禁。 “我家主君让我来给陶大姑娘送些东西。”车外忽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如是说道。 陶云蔚随即掀开窗帘看去,只见在与薛瑶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归一,他左手提了个半大的食盒,右手拿了方一掌大小、宽宽长长的匣子。 见了她,归一先是含笑低头示了一礼,然后抬了抬左手,说道:“陶大姑娘,主君说这些鱼脍请你和家人一道品尝。”又抬了抬右手,“这是主君说之前欠你的玩意,今日正好得巧,便让我送了过来。” 陶云蔚一脸无语。这人到底是对他斫脍的手艺有多执着让人肯定?她想着不免好笑,觉得陆玄其实还有几分似她家新荷、苟儿那样的孩子气。于是含笑道谢,吩咐了薛瑶接下,却又对那匣子里的东西有些疑惑,“我倒是不记得先生几时欠了我什么玩意?” 归一道:“主君说此乃前次‘池鱼之慰’。” 陶云蔚瞬间恍然。 她原以为他那时不过随口一说,只当她是个孩子来哄,却不料他是当真记在心里,还让人特意把东西拿了来。 陶云蔚低眉浅笑,对归一道:“替我谢过先生。” 归一笑笑应喏,告辞转身离去。 杏儿把东西接了进来,打开食盒一看,讶道:“大姑娘,这里面还置了槽放冰。” 陶云蔚对陆玄的讲究心思一点都不意外,随口说道:“天热,他应是想着鱼脍不好久放。”目光反倒是注意着手里的匣子。 “阿姐,”陶新荷也好奇得很,“陆三老爷送了你什么玩意啊?” “不知,他之前也只说是个好玩的。”她边笑着说道,边动手开了匣,下一刻,瞧见里头静静躺着的小人儿,不由蓦地一愣。 “咦?”陶曦月诧异道,“是磨喝乐。” 陶新荷惊叹道:“哇,这个磨喝乐看起来就好贵!” 不仅面容、毛发栩栩如生,活脱脱一个福福气气的小女娃,且手里头执着的莲叶也塑地十分细致,上面还带着朵将开未开的花苞。这人偶的姿态造型也是市面上从未见过的样子,瞧着像是想一手用这莲叶遮雨,一手又在忙着穿鞋,就连那只露了一大半的脚丫子瞧着都相当圆润可爱。 陶新荷忍不住伸手点了下人偶的脑袋,谁知轻轻一按之下这小玩意竟还蠕动起来,好像真的在忙着躲雨又穿鞋。 “哎呀,这个真的不一样,”她双眼发亮地道,“里面还装了机括!” 磨喝乐这样玩具,她们从前在北边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见过,可以说在众多玩具之中数它最受欢迎,但也最金贵,但凡做得精致些的都敢轻松喊到百钱之价,但那时候陶新荷见过最贵的模样,也不及眼前这个。 “想必是出自哪位独此一家的匠师之手。”陶曦月说道。 陶云蔚闻言,反手、低头往玩具底部瞧去,果然见那上面刻着“袁宏昌塑”。 陶新荷期待地看着她:“阿姐,能借给我玩两天么?” 若是平时,陶云蔚别说是借给她玩儿,顺手给了也是寻常,但这回……不知为何,她略有不舍。 她不由多瞧了眼这磨喝乐的造型,虽是个小女娃,同她长得也没有半分联系,可她还是看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这就是陆玄特意让人做来给她的。 但这样不舍的念头很快又被她自己给摒弃了,为了个玩意伤害姐妹感情,这于她绝无可能。 于是她一笑,合上匣子爽快地递了过去:“拿去玩儿吧。” 陶新荷笑着伸手来接,刚碰到,却顿住。 “还是算了,”她忽然摇了摇头,又推回给陶云蔚,“这么贵的东西,我怕一个失手弄坏了,再说小狗子也老爱跟我那儿闹腾,还是长姐你自己收好,回头我想玩儿了就过来你跟前与它玩儿。” 陶云蔚就“哦”了一声,点头:“那好,你什么时候想玩儿就过来。”言罢,转身给了杏儿收好。 这当口,陶曦月颇为意外地朝身旁的小妹看去,笑着低声调侃道:“你还有怕失手的?” 陶新荷偷偷朝长姐那边示意了一眼,亦悄悄道:“长姐舍不得。” 陶曦月与她心照不宣地对视着笑了笑,抬手轻摸了摸对方的头。 车外忽传来一阵急近的马蹄声,行至窗下,转缓,随即响起一人声唤道:“绵绵。” 是陶伯璋的声音。 陶云蔚即掀起帘子往外看去,讶道:“阿兄,你怎么来得这么快?阿爹他们呢,被留在园子里了?” “没有,接到消息我们便立刻出来了,阿爹和苟儿都在后面的马车上,我先行一步来追你们。”陶伯璋眉宇间颇有急色,似乎等不及回家再说,边走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安王用鸲鹆选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便是你们听到的那样。”陶云蔚言简意赅地说完,问他,“你那边情形如何?徐家听说了这个消息可有问过你们什么,让阿爹起疑?这个时候咱们家与人交往言谈需得慎之又慎,莫要临门一脚出现差错,让人拿住什么话柄。” 陶伯璋大感惊讶:“所以说,你的法子果然奏效了?二娘真的要……”他及时顿住,看了眼四周,又更压低了声音,难掩开心地道,“想不到这件事竟真地被你做成了。你放心,徐家那里并未提过二娘的事,徐老爷只是问了问我和阿珪上学的情况,后来说起今年要开的大宗学,还让我们与他家那同在崔氏族学中的三兄弟互相勉励,争取拿到名额。” “大宗学?”陶云蔚听得这陌生的字眼,不由好奇道,“那是什么?” “我也是今天刚刚从徐老爷口中得知。”陶伯璋道,“据他说这最早是淮阳陆氏牵头定下的不成文惯例,每两年一次,延请各大家族最好的先生聚于一堂,考校也是对外开放的,不限各家私学门生,凡士族出身者皆可应试,只要通过就能进入大宗学修学三个月。” 也就是说,但凡能进入这大宗学修学的,不说别的,光是这难得的师生名分恐怕就能给不少人带来平时想也想不到的机会,即便最后不能考进四学馆,也未必没有其他路可走。 陶云蔚听了这消息也不免感到有几分激动。 只听陶伯璋又道:“今年刚好轮转到了在崔园开课,徐老爷说按照惯例,会给崔氏族学的门生多两个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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