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钓的鱼,作甚要给那些不知窦四、马九的吃脍?”陆玄没好气道,“不给了。” 说完,他朝陶云蔚离开的方向看了眼,继续没好气地道:“你们分了吧,让她馋嘴去。” 李衍乘船来到宝津楼下,刚踏上船亭,便正好遇见了结伴而来的几个兄长。 长兄康王李徕当头招呼了他一声:“你怎么跑西岸去了?我才将还说找你过来一道饮茶。” 李衍礼唤了他一声,然后笑道:“原本我也纳闷今日怎地鬼使神差去了西岸,先前方知原来是受了佛祖指引,当真是缘分天定。” 昭王李徽打量他片刻,说道:“今日崔宗主也在东岸,你却跑到西边来玩鸟弄花,若让他知道,你倒是失礼了。” 李衍向他抬手一揖,口中却是不以为然地道:“今日过节,金明园大开本就是为了玩乐,我不过带我家小宝也出来玩玩儿,二兄这也要为个外人说我,当真无趣。” 他说到“外人”二字时,其他几人面色各有微异。 李徽正要再开口,他却忽道:“也不晓得六弟到了没?我还有要紧事要同父皇禀报,莫让他抢了先说个没完没了。” 言罢,也不管别人,自己当先便迈开腿大步进了楼。 “二兄,”燕王李徍收回目光,转向李徽道,“你说老五这是什么意思?” 李徽若有所思。 齐王李彻忖道:“看样子,他是打算拒婚了。”又道,“也没有什么可意外。” “老五拒婚的确不意外,”李徍道,“但不知他打算如何行事?我瞧他这狂颠颠,像是根本没把那传言当回事。” 李徽淡笑了笑:“若是不当回事,就不会拒婚了。”言罢,回头对康王道,“长兄怎么看?” 李徕像是神游的时候被猛地拉了回来,茫然了两息,才呵呵笑道:“昨夜没睡好,你们先前说什么当回事?”不等对方开口,他又似突然警醒什么,催促道,“莫让父皇久等了,我们也快上去吧。” 说完,自己快步先进了楼。 李徍见状轻笑一声,对李徽道:“二兄明知长兄是个和稀泥的,问他作甚?” “好了,毕竟是长兄,你们也莫要背后议论。”李徽低头理了理袍子,淡淡道,“老五说得对,别让老六费父皇太多精力,至于他要说什么,我们上去便知。” 兄弟三人提步随后入楼,刚走到楼梯转角,便听得从二楼传来他们父皇的一阵笑声。 李徍不禁皱眉,低声诽道:“不知老六又在父皇面前演什么滑稽。” 李彻偏头给了亲弟一个眼神,示意小心言辞。 李徽只停了一停,便继续提步而行。 三人刚走到门外,皇帝的声音便传了出来,竟是朗笑道:“你这五小子,好,好,好,哈哈哈!” 一连三个好,满溢着“甚得朕心”四字。 兄弟三人面面相觑,李徽旋即反应过来,当先拱手高声礼道:“儿臣等参见父皇。” 皇帝闻声,转头笑着一招手:“来来来,都来跟朕一起听听你们五弟的奇遇。” 李徽等人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只见他们的六弟晋王李征——贯来最能在父皇面前滔滔不绝的,今日却靠了边站着,神色间颇为轻屑的样子。 只见站在皇帝面前满脸喜色的李衍说道:“父皇也说好,那便是准儿臣之请了?” 他说出这句话时,李徽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后陆氏的欲言又止,还有楼妃溢于言表的轻笑戏谑。 皇帝伸指点了点停在自己手腕佛珠上的鸲鹆脑袋,笑道:“既是佛祖示意,朕岂有不准之理?准了,就许你迎汝南陶氏女为妃。”
第39章 得道 东岸。 陆立远目看着棚前岸上正在排队等着上舟的族中儿郎们,忽然淡淡问道:“楼廷秀今日也不下场么?” 刚进来坐下的陆方伸手接了侍者递来的茶,闻言随意往水上打望了一眼,回道:“不知,这么远谁瞧得真切。” “他若上场,楼家那边不会只这点动静。”陆立说完,转头又问近侍素心,“崔少卿还在西岸那边?” 素心道:“片刻前刚回来进了崔家棚子里,只三老爷还留在那里。” 陆方听着一讶:“三郎今日也来了?怎不叫他过来?” 陆立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陆方决定转移话题,“崔家是看上西岸那边的人了吧?” “大约是吧。”陆立道,“不过今日主角并非崔元瑜和他的未来妹婿,而是安王。” 陆方愣了愣,显然是对西岸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陆立便道:“就在你来之前,西岸那边传来消息说安王以鸲鹆择妃,口头许了汝南陶氏次女为安王妃。” 他说着,目光微逡,续道:“想来此事很快就会传遍整个金明园了。” “汝南……陶氏?”陆方沉吟道,“听着像是有些耳熟。” “便是上回简之帮过的那家人。”陆立用只得两人恰好听见的声音淡淡提醒道,“那次女原本是经由崔氏引荐,应在侧妃名录上的。” 陆方一听,当即道:“这事该不会和三郎又有什么关系?”说完觉得不对,“但他向来不爱掺和这些,应该不会帮安王才是。” 言罢,他也不知是该觉得好笑还是该觉得感慨:“先前我随圣驾一入园便听说了安王摆花场的事,圣上的脸色瞧着不大好。我还奇怪安王是如何想的,换作旁人应早就进宫向圣上秉明无心婚娶之意,他却自在,这几日根本没有进宫表态不说,这种场合还出来招摇摆花场,当真是不怕自己再多被议论。” “原来他的打算是在这上头。”陆方轻笑着摇了摇头,“不得不说,这倒是步好棋——只是也瞧得出来,安王的确没有什么上进之意了。” 谁料陆立听了却道:“你怎知这事一定和简之没有关系?”说着微微蹙了眉,“他虽不会掺和皇家事,但此事与陶氏女有关,偏偏他今日又在场——你不觉得巧了些么?” “他还毫不避讳地与人宣称那陶氏长女是他小友。”陆立道,“陶二娘入王府之事关乎世人眼光,他未必没有出手相帮的可能。” 陆方看着他隐有担忧的样子,不禁失笑,说道:“长兄在想什么?那是万不可能的。你是长久不与他相处,所以不知这小子的个性最是嫌麻烦,倘若他是如你所想的那样,此番陶二娘便不可能入安王府,莫说别的,他怎会跑去和安王做连襟?定然一开始便要抢在前头下手,好让崔家打不了陶二娘主意。” “他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素来对自己看得上眼的便是这般不计身段。”陆方道,“当初他与那益州百戏行首相交也是从不避人的,还时常泛舟和乐,你那时都没担心过他搞出什么事来,今日何必想这么多。” 就他家三郎这个与人相交不看身份的脾气,外头谁不赞一声胸怀豁达,乃真名士之风也? 陆立默然了片刻,点点头:“你说得对,许是我想多了。大概是因我从前未曾见过他对哪个士家的女郎这般看得入眼,所以反倒觉得不习惯。” 说完,他顿了顿,又续道:“你说的话他还是愿意听几句的,该说的也要同他说,不要太纵着他那脾气。他身份到底与常人不同,陶家将与安王府有亲,他若与陶家人走得近了,难免昭王殿下那边会多想。” 陆方其实心中对此并不太以为意,要说心眼儿,他们谁能比老三多?这些旁人都能想到的利害关系,莫非他陆简之想不到?自己就算是跑去说了也大约不过是挨个怼,老三会说什么他都能猜到,多半是轻飘飘斜他一眼,用“那我建议你先让陆家和江、崔二氏断了联系,不然只怕昭王要彻夜难眠”来反驳自己。 本来嘛,就皇家和士家大族这么多年的各种交融,哪个大家族的姻亲关系不是盘根错节的?且不说他们与宗室之亲,单论那陶氏女是崔氏所引荐,此女若当真成了安王妃,日后人提起她来也不可能不记得人是从崔家底下出去的,而他们陆氏与崔氏也有亲,这要算下去,昭王若是个小心眼的,还能活? 陆方觉得长兄说来说去,只不过是担心三郎的婚事罢了。但这事儿他们两个能有什么办法?那小子别的都还能商量,偏于两件事上有着诡异的坚持:一个是入朝,一个便是成婚。 入朝便不说了。至于成婚,陆方思来想去,觉得归根结底大概还是因陆玄不喜欢麻烦的性子,每回让他为陆家做点事都要哄着,更莫说再来个高门妻族,他必是十分不耐。 但兄长的话此时却不好反驳,陆方只做出微微正色的样子,颔首道:“长兄说的是,我回头提醒他两句。” 他话音刚落,就见陆立身边的另一近侍素意从棚外走了进来。 “宗主、丞相。”素意向二人分别施了一礼,随后走上来附在陆立耳畔说了什么。 “怎么了?”陆方问道。 周围众人也不免打望着他们这边动静。 “没什么。”陆立平平道,“只是圣上许了安王所求,准他迎陶氏女为王妃。” 郁氏拿起手巾擦了擦颈畔的细汗,瞧着被太阳照得波光熠熠的水面,还有那水上如火如荼的赛事,听着四周围山呼海啸般的助威声,觉得更热了。 “阿娘。” 她闻声转头,只见穿着身常服的楼宴正一身清爽地站在外面,旁边跟着数个小厮,手里俱都端了盛着凉饮的盘子。 郁氏笑从心底起:“快进来,外面日头晒,莫小瞧了这五月厄。” 楼宴应了声,提步走进,不动声色地朝坐在旁边的妻子程氏看了一眼,后者忙低眉起身,跟上来站定,亲手从盘子里端了一盏凉饮递了上去。 大侍女青萝前来接过,挑眸飞快与楼宴隐隐含笑的目光撞了一撞。 楼夫人郁氏笑吟吟地招呼众人:“廷秀特意准备的,大家都尝尝吧。” 其他人其实未必如她这么怕热,但还是从善如流地各接了一盏。 “对了,”楼夫人似想起什么来,问楼宴,“你今日怎地没有下场?刚才若你在船上,我们会赢得更好看些。” 不像现在,比的时候也未见多么精彩,冲线时却堪堪只多出士家那边一点头,好似斗得难分难解,险些齐了平,令人瞧着不爽快。 她言语间说起,还略有些不悦。 “阿娘见谅,孩儿原本是要下场的。”楼宴恭敬道,“只是阿爹觉得既然今日崔元瑜不下场,那孩儿也没有那个必要非得下场不可。” 楼夫人闻言一怔,旋即了然过来,点点头道:“你父亲说得对,旁人都不甚在意的事,莫要搞得我们肯费多大工夫去争似的。” 楼宴笑笑,没有言语。 实际上这话是他对父亲说的,只不过得了他老人家认同而已。本来于这些竞技之事上,那些养尊处优的士族向来便只有崔氏可与他们争一争长短,而崔氏这一辈又以崔元瑜为翘楚,既然他今日撇了这竞渡去忙别的,凭甚自己还得把它当个事?即便是费心费力地赢了,旁人也只当这是崔家不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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