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沉吟着点了点头:“你想得很周到。”说着对她一笑,“这方面果然还是你们女人的心思细一些。” “不过……”他满目柔和地看着她,说道,“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阿悯回来了,你那里少不了会被人各种揣测,早年我没有坚持将他放在府里养,就是想避免有人拿小孩子来争夺什么,如今难免也有人以自己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陶曦月微微笑着,半玩笑地说道:“殿下如何又知妾身是君子非小人?” “阿陶你嘛,” 他含着笑,忽而抬手捏了下她的脸,“是个胆小鬼。夹缝之下连府里的中馈都不愿出头去接,何况是个五岁的孩子?你若置身事外,我也觉得正常。” 陶曦月蓦地一愣。 原来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早就被他给看穿了…… “所以,”李衍低头轻轻吻在了她手背上,“谢谢你。” 几天后,陶云蔚刚送走了前往苏州参加雅集的陆玄和陶伯珪,转回头就接到陶曦月派人送来的消息,说是安王殿下已将地的事情办妥了。 陶云蔚便立刻赶去了开阳县,当天下午就在衙门里办好了一应文书事宜。 九月底转眼而至,金陵城里亦于此时突然传来消息,起部将作司即日将开始对广庆门外的民居进行拆迁,一时之间,广庆门外半坊之地都叫苦不迭。 这日,楼宴正在和大木局的一众官员商议工期进度,见手下属吏从外面进来,似是有事想单独禀告,便暂停了议事,把人叫去了偏室茶房说话。 “怎么,清拆补偿之事不顺利?”楼宴问得很是平淡。 为了这桩事,起部和尚书省那边早就掰扯了许久,否则也不会拖到现在才动工。图纸原本是八月初就画好了,起部也将预计的开支数额报给了尚书省——然后便是意料之中的各种讨价还价。 原本他们有意将修筑寺观的消息一早泄露出去,就是为了用补偿款来转移陆方的视线,这样将作这边才好在营造花费中多捞些油水。只是没想到的是,陆方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把每一项开支扣掉一些,而是其他都没动,只直接大笔一挥,将清拆补偿款减到了底。 这样一来,虽然他们能得到的油水应该会比预计的更多,但同样的,营造的麻烦也更大。 补偿款的数字实在拿不出手,但别的营造开支却高得相当“好看”,这让他们连去圣上面前叫苦都没办法叫,毕竟圣上只关心寺观修筑的结果。况度支已是有意拖了段时间才给出这样的回复,起部这边再要去叨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自然讨嫌、无能的就成了他们。 尚书省那边这一手明显是个双层套,要么他认栽受罚,要么,就得楼家为了顺利完成差事,自己出钱来填窟窿。 大有看不惯楼家帮晋王出了两百万钱的眼红之意。 但要他现在去求助父亲,又与被圣上嫌弃的结果有何异? 楼宴着实为此头疼了几天,眼见工期不能再拖下去,便干脆决定先斩后奏。于是起部直接下发公文定了清拆之期,并言明“随拆补款”,然后又暗中对那些入得眼的庶族人家放出风声,说度支拨的银两有限,先配合清拆的可得足额补偿。 至于其他人若是要闹事,那便让卫尉寺去收拾这摊子。 所以楼宴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 然而属吏却回道:“确然有人哭喊闹事,不过情况却并未如我们之前想得那么严重,毕竟圣旨在上,那些人还是不敢太造次。只不过,有一事稍有些令人意外,据卑职所知,目前至少已有十来家人户赶着清拆后载上了自家的木石瓦片,往开阳县那边去了。” “开阳?”楼宴一愣,旋即直觉意识到什么,“可是开阳东郊?” 属吏颔首道:“好像是,听闻那边有地主肯以每户清拆款的十分之一赁出地方让那些人再建屋舍,只要他们自己带上材料和人工便是,等三年之后适应了新居处,再以每年百钱的价格交付后续租金。” 楼宴“啪”地一掌拍在了手边几案上,那属吏微怔望去,却见他满目的兴奋。 “你去查查,看那地主是不是丹阳陶家长女。”他立刻吩咐道。 属吏不敢耽误,当即应喏而去。 楼宴弯起了唇角。 难怪上次在如意茶坊,自己好说歹说,她都不肯放弃那片沼地。那时他还当真以为她是跟着陆简之学了身没用的清高气,现在看来,他却又是小瞧她了。 “陶云蔚,我就说你与我合拍。”他如此说着,笑出了声。 开阳县有沼地近乎免费出租的的消息,很快经由那些前赴后继赶去占地方的居民传遍了整个广庆门外,然后又传入了各大家族的耳目之中。 而经过进一步打听之后那些人才知道,陶云蔚的沼地虽的确是只要十分之一的清拆款便能租来修房,但她对每户的房屋规格也是按照人口数有限制规定的,并不许有人擅自扩大圈地,另外每户房前都会留出些空地来供栽种作物——当然,这部分并不包括在那十分之一的款项中。 不过她也不会另外先收钱,而是等作物长成之后收取适当的租子便是,而且会以两年为期,若有人不事生产,两年期到就会收回门前地,免费让给其他住户扩大栽种范围。 只是她手里的地有限,肯定是管不了所有人的,需先到先得。 所有世家大族全被这消息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就连李衍得知的时候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问陶曦月:“姨姐这样做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陶家的意思?可有和陆三先生或是崔太夫人商量过?” 陶曦月自己也很茫然。 李衍便道:“那你最好提醒她一下,她这回这样做虽说对那些清拆户和陶家都是好事,但却间接帮了楼家一把,而且将那些士家大族的风头都给抢完了,尤其是陆家——这与打脸无异。” 陶曦月一听阿姐这是帮了楼家又得罪了陆家,当即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写了封信让柳芽亲自送回了新昌里。 陶云蔚这会子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赫然出现在自家门口的陆玄。 “听说你又惹了大事,”他说,“我二兄专程写了封信来骂我。” 陶云蔚:“……抱歉,我不知会连累到你。” 她虽然想过以陆氏为首的各大家族大约对这事会很不满意,却也没想到那位陆丞相的反应会这么大。 陆玄低头打量了她半晌,忽而一笑,说道:“陶绵绵,干得漂亮。” 她倏然抬眸,满脸愣怔地望着他。 “先生,不怪我么?”她问道。 “怪你害我挨骂?嗐,”陆玄不以为然地道,“他对我喋喋不休的哀怨事迹多了去了,懒得理他。” 他边说,边径自迈入了陶家大门。 “早知你买那片沼地是为了干这事,我就该与你联手才是,晚了,太亏——不对,还是你的错。”他转头挑眉道,“谁让你藏着掖着,让我错失了机会?” 陶云蔚知他是在玩笑,以他的性格,就算是一早知道了自己的用意,肯定也是不可能插手的,因为事关朝廷里那些人,他向来不爱沾染。 “先生莫要怪我隐瞒,实在是这事我不想让你沾手,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不想你为难。”陶云蔚此时方坦然对他说道,“我若只是为了家中定产经营,那倒也简单,但实不相瞒,此举原是打算一石三鸟。” “一是用最少的成本以最快的速度置起家产,二为大兴陶家声名;”陆玄看着她,说道,“三呢,是什么?” 陶云蔚迟疑了一下,回道:“为了安王。” 陆玄一愣,旋即蹙了眉。 “此事若成,圣上大约也会算他一份功劳吧?”她说,“他在兄弟间处境若能好些,我家二娘也能少些委屈。” 她原是打算要在散布消息,推波助澜的时候,把头功记在安王身上的。这样一来,陶家也算是得了两头好,想必安王也会把这份情记在曦月的头上。 然而不同于以往对她的事事认同,此时他听了她的话,却是神色微深地看着她说道:“这件事你想得太简单了。” 他说到这里,默然了片刻,才复又朝她看去。 “安王在兄弟中处境不好,并非因为他没有声望。”陆玄道,“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让其他兄弟忌惮,所以才只能在夹缝中求存——一个养过鹰的人,意味着他曾有过野心。那你觉得,后来他不再养鹰了,又是为何?” 陶云蔚有些发懵,陆玄说的这些已经完全超过了她的认知,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而他已幽幽开口续了下去:“所以对他来说,你如今给的正是他不敢要也不能要的。” 陶云蔚背后顿时沁出了一丝冷汗,不由下意识伸手一把抓住了陆玄:“那可有什么办法能彻底将他摘出去?早知如此,我就不让曦月找他帮那个忙了!” 她很是懊悔。 陆玄低头看了看她正抓在自己腕上的那只手,须臾,反手轻轻握住,语气平静而温和地说道:“莫怕,有我在。”
第75章 决断 陆玄见过陶云蔚之后,便直接去了金陵城。 他到丞相府时已是傍晚,陆敦闻讯后亲自来迎了他,说道:“三叔父来得正巧,大伯父也才刚进门。” 陆玄并无什么意外之色地平静应了声,由他引着去了花厅。 他一进门,就立刻感觉到了屋子里的两道目光。 陆方甚至都没等得及把儿子遣出去,便兜头就冲着幺弟说道:“你看你把那陶家大娘惯得什么样子?这回她可坏了我们大事!” 陆敦作为晚辈略有点尴尬,于是主动开口道:“阿爹,大伯父、三叔父,你们慢聊,我便先退下了。” “子诚留下无妨,本是家里的事,你阿爹晚些还得要你帮手。”陆玄从容说罢,径自转身走到旁边坐了下来。 陆方一愣,而陆立已看着他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玄抬眸朝他们看去,微笑了笑:“陶云蔚租地的事,我事先知情,也是我授意她这样做的。” “什么?你……”陆方险些被他气了个倒仰,“你这又是哪根筋不对了?要与自家人过不去!” 陆玄淡看了他一眼:“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是丞相,这么沉不住气。” 陆方蓦地噎住,大感尴尬。 陆立不动声色地唤了陆敦:“子诚你先去忙。” 做儿子的哪里好听自己父亲和叔父吵架,偏偏父亲还吵不过。陆敦本就深知伯父和阿爹对三叔父的倚重,这种场景自己无论如何不好待下去的,闻言如蒙大赦,连忙告辞请退。 陆玄这回倒没有留他。 果然这小子就是故意报复自己骂了他。陆方看在眼里,险些又被这难搞的幺弟气得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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