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你接着说吧。”陆立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像对着陆玄早已经没了脾气。 “我只问你们一句,”陆玄问得淡然,“是想自己得好处,还是损人不利己?” 陆方气笑道:“一闲先生,陆某愚钝,您能否说得直接点?” 陆玄也没与他计较,径自又续道:“二兄围着昭王转得久了,只怕是已被他影响地眼睛里只瞧得见楼家那点事。清拆庆阳门外的民居既是势在必行,那你们觉得是在这里恶心一下楼家,让昭王殿下他心情得好便够了,还是趁机恶心了楼家,但是为陆家自己添了声名更好?” 陆立、陆方微顿。 “以我的身份,自然是不便出面去做这些事的,但陶家不同。”陆玄悠悠说道,“陶云蔚去买那片沼地,旁人只当她是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购置家产,既不引人注意,也根本不会有人想到是冲着清拆之事而去。等到消息传出来,陆家再站出来说自己早已知情便好,陶家那边也会帮着宣扬,然后我们可再以陆家的名义送些人和种子过去,帮着那些居民安置落户。” 陆方沉吟颔首:“如此一来,陆家便占了上风之势,且其他家族自不可能独独落下惹人话柄,必定会相继跟上。” 也就是说,陆家在付出甚少的情况下,捡到了最大的便宜。 这话他没有明说,但在场三人都心照不宣。 “不过此举一定要快,”陆玄淡声说道,“若让其他家族先反应过来,抢在了前头示好,陆家就长不到什么脸了。” 陆立当即就要开口唤人,却又突然想到什么,问他:“但我听说陶家那片地还不够安置所有人,余下那些又怎么办?” 总不能让陆家带头去出这个地,他们出少或是出的地一般了,后面的人只要稍微能越过去一点,就会大抢风头。 再说了,他们手里那些地怎能与陶家的沼地相提并论?那陶云蔚是用最少的成本换了最大的收益,可他们这些大家族这样做却就是亏大了。 他们又不可能仅仅只安置那些士家。 “这个倒不必急。”陆玄缓缓说道,“我已经问过元瑜了,广庆门清拆的确引发了些骚乱,楼廷秀那边是直接找的卫士署去给他们收拾摊子,但也正是因此,元瑜的消息也收得很快——极有意思的是,那些闹事的里面没有一个是有家底的庶门。” 陆方当即敏感道:“你是说楼廷秀先用了最多的补偿安抚他们?” 陆玄微微颔首,说道:“所以你们可以联合崔、江等大姓,大家商量着一起让些地方出来,不必多了,可先安置士家,至于其他庶人,你们可依他们得到的补偿多少倒数为序,先安置几乎没有拿到什么钱的那些。” “再剩下的那些人,二兄这边只要放出些该放的风声,”他说,“他们自然知道自己应该找谁讨这个公道。” “好办法!”陆方顿时激动了,哈哈一笑,幸灾乐祸地道,“这样我们不仅保证了士家拥戴,还可防着那些受了楼宴照顾的人家来浑水摸鱼占便宜,顺便还给他楼家找了个麻烦——那些拿钱少又没能赶上趟的必然心中不满,肯定会去找拿钱多的人闹腾,后者自然又要找到楼家头上去,而这些人偏又是楼家不能一概置之不理的,哈哈,有意思!好!” 陆方还想到了更远的以后:“待下回圣上再给他们什么差事,就可以再借此事名正言顺地减掉他们的大半油水。” 陆玄神色清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对了,”陆玄又状似随意地开了口,“陶家之前买地的时候遇到了些枝节,因我也不便出手,所以就让陶大娘去找了她妹夫,此事你们知晓就好。” 陆方愣了两息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个妹夫是谁:“安王?” 陆玄一脸“你说呢”的表情看着他:“她三妹还没成亲,就这一个妹夫。” “哦……”陆方想了想,觉得于情于理也算说得过去,便也没太当回事,“知道了。” 陆玄说完了正事就要准备走。 陆方忙叫住他:“来都来了,我们兄弟三个晚上一起吃饭啊。” 陆玄还没说话,陆立已开口说道:“算了,他若有事便让他去忙吧。”话音落下,忽掩袖咳了几声。 陆玄朝他看去。 比起上次见面,陆立瘦了一些。 “长兄要不还是让御医来开个调理方子吧。”陆方关心道。 “年年都在调理,”陆立淡淡笑了笑,“老毛病都习惯了,只是今年秋天略顽固了些。” 陆方也就没再说什么,视线微转,发现陆玄还没走,便趁机又道:“小三,晚上在二兄这里吃饭,就这么定了,我让厨上做你爱吃的洗手蟹。” 陆玄收回落在陆立身上的目光,平声道:“我去你书房看看。” 陆方习惯性点了下头,点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忙冲着幺弟的背影喊道:“你看归看,我那新收的碑帖不许拿走啊!” “这个三郎,”他气笑地对长兄说道,“他那里的好东西从没说往我这里漏的,就知道只进不出。” 陆立笑了笑:“他打小就机灵,你哪能斗过他。” “他那会儿长得粉雕玉琢可爱得要命,又聪明得不得了,阿爹都对他下不得手,何况是我呢。”陆方无奈失笑地道,“哪晓得给他惯出这么一副狗脾气。” 陆立默然须臾,涩然地牵了下唇角:“他原也不是这样的,若是元娘还在……” 陆方一顿,忙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兄长也别想太多了。这事也怪不得谁,三郎总有一天会想通的,好歹他现在也算是有些长进了,晓得主动为家里做些事情。” 陆立摇了摇头。 “你真当他特意过来与我们说这么多,是因你那封信?以他的脾气,理你都嫌多。”他幽幽说道,“他并非是什么事先筹谋,不过是事后挽回罢了——替陶家。” “陶……”陆方愣了愣,“所以他是为了陶家才来管这事的?” 陆立道:“三郎这人你还不清楚?他今日说的这些话,你听着有哪一点像是他事前筹谋好的?且不说他一向不愿意沾染这些事,就算是沾了,他几时吝啬过安排我们?怎可能等到你那封骂他的信都送去苏州了,他才又特意赶回来与我们解释,告诉我们如何逆转风向?他要么理都不会理,要么就不会这样没交代。” “他今日这番话,其实重点只有两个:一是陶家可以与陆家双赢,让我们莫要追究计较;二便是他最后提到安王的那句。”陆立道,“想让你到时若听到了什么,也好帮他在昭王等人面前将安王摘出来。我看,应该也是为了那位已成安王妃的陶氏二娘考虑。” 陆方听得大为无语:“自家兄弟,他就不能直说?我又不是楼家人那样心眼小的,既是咱们没有人吃亏,我也犯不上一定和陶家计较。还是说他觉得咱两都傻,一时看不出来,便一辈子都看不出来他是在背锅?” “以他的才智,会不知道你我迟早看出他是在帮陶家兜底么。”陆立静静说道,“他这样做,也不过只是想告诉我们有事冲着他去罢了。” 陆方若有所思,少顷,忽而好笑地道:“照兄长这样说来,我们倒还得谢谢陶家人了,不然他陆三郎哪里肯插手这事,还能想这样的主意给我们?” 陆立叹了口气,说道:“我看,此事是应管管了。” 因着淮阳陆氏的及时出手挽回,很快风向便有了转变,陶家虽然于租地之事中先出了大风头,但由于陶云蔚和陆家的默契联合,又将更惹人瞩目的光环引向了陆氏一族——首先便是身为丞相的陆方,原本因为先有清拆补偿款的严重不足,后有身为区区丁姓的丹阳陶氏主动站出来救济那些居民,所以他是首当其冲被顶上风口浪尖的。 然而随着“陶家竟然是和陆三先生联手为之”的消息传出来,还有陆家随后“低调”地派了人手又送了种子的事“被发现”之后,风声立转,甚至引发了下一波令陆方喜闻乐见的舆论:既然陆家能这样做,那也就是说陆丞相是知道的,既然陆丞相也心怀着庆阳门外的这些百姓,那“不心怀”的显然就是别人。 这个别人还能有谁呢? 之后,陆、崔、江三大士族公开宣布了“进一步让地救济”的决定,又将起部暗中操作使得补偿款严重分配不均的情况暴露了出来,而得到最大好处的却并不是那些士家出身的人,反而是同为庶族的富户门庭。 于是轩然大波再起。 楼家这边起初只得到了以陆氏为首的那些士族和陶家联手的消息,本只当是这些大族挽回脸面的手段,原本两相权衡下也干脆乐得让那些士族自己花钱去平风波,可却没有想到,陆氏等族竟然又会来了这一手! 楼宴被父亲叫回去的时候,一进厅堂发现里面围坐着一圈人,就已心知不好。 “……说是那些刁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个个贼得很。”有人正继续在向楼越诉苦,“他们现在也不只认哪些才是得了清拆款的,只要见个门户富裕的就去惹事捣乱,还专挑不好逮人的时候,那武侯铺的又不可能把每家每户保护起来,卫士署那边也不管,当真是让人烦都烦死了!” 其他人也是纷纷附和,骂骂咧咧到最后,不知谁没好气地来了句:“要我说,那会儿就不该搞什么区别对待,反正是度支给拨的款,人人均分下来都少,我们正好让他们去找陆家闹。” 楼宴感受到了来自周围的不善目光,只当无所觉地径自低首向着父亲恭声道:“阿爹,此事是孩儿的疏忽。” 他口中如此说着,心里却恶心得不行。 这些人捞油水的时候跑得飞快,那时候一听说要清拆,也是一个托一个的来想多争取些补偿,现在倒好,他把他们都顾着了,这些人却没有一个来顾他。 若不是陆简之横插一杠,这一局陆家已经输了! 他咬了咬牙。 自己不过是败给了陶云蔚和陆一闲的交情…… “既是你的疏忽,”楼越端了盏茶,眸也未抬地淡淡说道,“那你觉得如何是好?” 结果已是明摆着。 楼宴苦笑着牵了下唇角,说道:“孩儿愿领罚,此事大约非父亲出面不可平了。” 也就是要楼家自己出钱去填窟窿。 “没用的东西!”楼越却突然发作,猛地一把将瓷盏摔在了地上,怒道,“我楼家人,行事岂能如那些腻腻歪歪的士族一样?那些人要闹,你逮不到闹事的,那便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便是了,将所有没有被陆氏等族收留的流居之人全部抓起来,该杀便杀,应打就打,我倒要看看这群人有几个硬骨头不怕死的!” 楼宴一震,随即回神,连忙低头应道:“父亲教训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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