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好像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危险的话。这样的猜测会将她放到比即将殉葬更加危险的处境。和面前这位太子共事,无异于与虎谋皮。 太子显然也对她的尖锐有些惊讶,但欣赏她的直接,很快调整好了心情:“娘娘,本王说过你很聪明,也很有能力。但是要小心言多必失。” “好吧,那我们聊聊怎么帮太子殿下查清楚母亲是被谁所害呢?”秋仪眨眨眼,感受到太子身上杀意渐渐平息。 事件被定性,而凶手昭然若揭,真正要查的却只字不提。他们在灿烂明媚的晚春光景中以茶代酒,举杯,庆祝一个内宫阴谋。 御花园春去夏来,里面洒扫的宫人也换了一批又一批,不过闲暇时间聚在一起碎嘴的毛病倒是丝毫没有变化。 这是这一次,传闻中的主角变成了那一向低调的秋贵妃。 “哎哎哎,怎么这两天这么多娘娘大老远的跑到永宁殿去啊?” “她们不一向就谁得宠巴结谁吗?” 有人迟疑道:“陛下现在还能……?”旁边人用胳膊怼了她一下,示意她别瞎说。 “能不能是一回事,宠不宠又是一回事。人家小贵妃就靠着年轻漂亮讨人喜欢,陛下就喜欢这样新鲜的。诶,你说……她要是再生个儿子,那不就是二十殿下了!” “哈哈哈哈。” 身着华丽衣裙的女子脚步一顿,虽然保养得体,但还是能看出她眼角留下的岁月的痕迹。她身旁的宫人看她不悦,连忙低声询问:“皇后娘娘,奴婢立刻将这几个蹄子处理了。” 周皇后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疲惫,她原本不担心这个蠢丫头翻出什么风浪,但是皇帝近日越来越宠爱她。各宫之间不知哪里来的风言风语说秋贵妃的母家兄长也得了一个官,虽然才是从五品,但不知道是不是皇上授意的。 她拦住想要过去规训宫人的嬷嬷,轻声说道:“原先是小瞧她了。”然后带着自己的仪仗径自离开。周皇后可以为了身下这个位置忍上十年,区区一个小贵妃想撼动她,也要看老天给不给那个女人的肚子一个机会。 见皇后的人从御花园深处消失,刚刚聚在一起说闲话的宫女中有人悄悄低下头,顺着小路离开,直奔去御花园西角落外的精致宫宇。 “贵人。” 她谨慎地开口,将正在读书的女子从沉思中打断。兰贵人对外一向是以温柔娴静的样子示人,但她们这些亲近的奴才知道这位主子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让你传的话都传明白了?”此刻的兰贵人穿着重色的墨绿衣裙,完全不似平时在宫中谨小慎微的模样。 宫女连连点头:“是的,奴婢确定皇后娘娘听到了。” 兰贵人一听,乐了,拉过她的手,很亲热的样子:“本宫只是问你有没有把这两天在各宫听到的‘见闻’说与你在御花园当值的姐妹,和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她欣赏着小宫女手足无措的样子,这是她的爱好。 小宫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连告罪。 兰贵人没有摘下护甲,抬起胳膊用手背抚摸过小宫女的脸,满意地看到宫女因恐惧而微微缩起的脖子。 ——“说错了话倒不要紧,别给自己带来麻烦就好。” 小宫女终于得了恩准,她行礼后头也不回地跑出殿外。都说兰主子最为和蔼,谁能想到她私下气势这么足。小宫女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赶紧回到当差的岗位。 兰贵人的举动自然是得到了秋仪的示意。 一个无人理会也无人在意的蠢货贵妃自然是没有机会接触到宫中内斗的核心圈层。但皇宠会给任何一个人蒙上神秘的面纱,成为后宫女人争先研究和拉拢的对象。 遇事先将水搅浑,秋仪就是要迅速成为众矢之的才能从那些明枪暗箭中获得想要的消息。小贵妃负责跟皇帝讨要些有的没的的恩宠,而兰贵人用她的眼线放出无数扰乱人心的真假消息去激怒躲在暗处的人。 在她们终于按耐不住性子动手的时候,也是做局之人顺藤摸瓜追根溯源的好时机。 乌云低压,空气早已有些潮热,夏季已至,山雨欲来。
第5章 也是这样阴雨绵绵的夏日。 蝉鸣都被嘈杂的雨声盖过,街头巷尾的人们纷纷收了谋生的活计,在自己的家中躲上半天,享受这难得的空闲。 东街的民宅临着外边的商铺,但是巷子曲曲折折有梨花树遮挡也算是隔绝出了两个天地。秋仪幼时同父母兄长住的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矮矮的房子。 主人用明纸糊了窗户,这是这些穷苦人家在昏暗的白日用来透光的办法。屋内的装潢处处虽不张扬却都显出读书人的别致心意。所用器物皆没有金银镶嵌,老旧木床柜上面用重工雕琢的“圣人冬雪日救狸猫”的故事令明眼人会心一笑,参透屋主的俏皮巧思。 秋仪在梦中回到了母亲还在的时候,父亲还没有考取功名,她被哥哥抱着坐在有些简陋的床铺上看那些家具上刻画的故事。那是秋父亲手雕琢上去的,“身在陋室,也该对生活有所期待”是他一向挂在嘴边教导子女的话。 秋母那时的身子已经开始不好了,窝在窗边的摇椅上慢慢给两个孩子缝制衣物。后来的很多年秋仪都在想,自己为什么没有发现母亲早就已经摇摇欲坠的身躯,没有发现母亲当时做的衣服都是她长大两岁之后才能穿进去的。 哥哥打开床头的柜子,里面细细刻着一篇文字,这是秋父亲手写的一篇没有任何意义的诗词,他取名为“两百大全诗”。 这个名字着实有些好笑,被当时已经懂事的秋翰笑了好久,但是秋父仍是一副正经的文人姿态——“这首诗没有任何意义,但妙就妙在它全!” 短短两百字,把日常能使用的字全部涵盖在内,若是无法包括的,也可以通过多个字的组合拼凑出意思,再不济还有同音字代替。 秋翰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也不理解母亲为什么纵容父亲刻这些东西,但是这不妨碍他抱着秋仪用这一个个典故去识字、去探索未知的事物。 那些阴雨天里被雨水打落的梨花混上泥土的腥味铺天盖地,兄长抱着她指着雕花低声的讲解,就是她对于母亲还有一个完整家庭最后的印象。 贵妃的午睡并不踏实,被分来伺候她的宫人眼见着美人在床上翻腾了几下,然后面色阴沉地坐了起来。 他们偷偷看了眼已经拆下木板露出原样的窗户,早上孙嬷嬷说要给室内通通风,然后他们也忘了关。这下不会把贵妃娘娘给吵醒了吧。 宫人们不知道这位娘娘到底是什么性子,但单看皇上为她破了这么多例就知道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于是领头的宫女不敢怠慢,连忙小碎步端了一杯水给秋仪。 “娘娘醒啦,喝口水润润喉?” 她的头很低,显得很谨慎的样子。 秋仪却没有回复,她坐在床上抱住了身前的软被,感受着室内的昏暗和闷热,觉得自己的头疼的要裂开了。母亲走后她最恨的就是这样的日子,连带着那些会开败落下腐烂在泥土里的梨花。但是她从来没有逃避过这些记忆,她要把每一个痛苦的细节掰开揉碎吞吃入腹,警醒自己再也不要回到最绝望的时候。 贵妃娘娘没有接过那杯水的行为让小宫女吓出了一声冷汗,她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秋仪的神色。 美人不知道是否是做了噩梦,有些清喘,望向窗外那些淅淅沥沥的雨,神色阴晴不定,但是这样的她显得更有几分活人的生气——她太美了,一旦没有情绪,就像一尊完美的白玉雕塑。 “拿纸笔来。” 见她终于有了回应,管它是什么,宫人们又开始低着头忙忙碌碌,主子想干什么要干什么都不是他们要思考的事。管理并且解决主子的需求才是他们在这宫中的生存之道。 到了傍晚,这场雨渐渐有了要停的趋势。 秋仪也写完了那封家书,随手交给一个下人。她不知道谁才是负责帮她送信的那个侍卫或者奴才,但是她知道无论怎样太子都会在父亲兄长之前看到里面的内容。她既然敢交出去,就不会担心泄密,所以交给谁都是一样的。 “娘娘,丁常在求见。” 永宁殿因为兰贵人的努力在前几日一直是有宾客络绎不绝的来。有些宫妃在自己的位置上呆了几年甚至十几年,却突然被一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小姑娘占尽了风头,她们甚至连秋家是哪家都没有搞清楚就匆匆前来拜见。 今日雨水并不小,难得却有人来。 秋仪又换上那无忧无虑笑盈盈的模样,她这个没有头脑空有美貌的贵妃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贵妃娘娘。”丁常在乍一看比兰贵人都要年长些,但是孙嬷嬷派给秋仪的贴身侍女偷偷告诉她,这位常在久不得宠有些憔悴,其实连二十又五都没有。 “姐姐。”秋仪没有起身,像个小招财猫一样让人拿了椅子赐座。 “贵妃娘娘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这位常在倒是很小心,没有像其他人一般上来就姐姐妹妹地亲昵。 “怎么会呢,大家都嫌我晦气,有人来当然不错。”秋仪看到丁常在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一点,显然是被她这么直接地提起晦气这件事而惊讶。 丁常在叫不准这位小贵妃到底是什么意思,斟酌了一下用词——“其实嫔妾来,是想问问十日后十四殿下的生辰娘娘怎么准备的。” 这下反倒是秋仪不会了:“嗯?这竟然是和我有关系的吗?” “娘娘有所不知,皇后娘娘特意询问过皇上您的事,皇上说‘都是宫妃,都是一样的’。”所以臣妾就不请自来了。 十四皇子是皇后的亲子,一切庆祝事宜肯定是要尽善尽美才好。齐国皇室又向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这样受重视的孩子过生辰,各宫嫔妃都要纷纷献艺,以求各宫和乐。 老皇帝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就是奠定了秋仪也要成为“献艺”的人之一了。 “怎么也没人跟我说一声?我又什么都不会。”说话不过脑子的小贵妃一“着急”,连本宫都“忘记”说了。 丁常在一看事情有戏,面上藏不住喜意:“嫔妾今日前来,就是想和娘娘商量着……不如”她轻轻咬了下唇,“我们可以一起。” 话一出口,她有些紧张的搅了下手里的帕子。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皇上了,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获得宠爱。如果皇上此时龙驭殡天而她还是个小小的常在,往后的日子怎能好过。 丁常在入宫的时候皇帝已经年近七旬,她本来已经认命,但是她突然看到了那些位分低的太妃们的待遇,才有了奋力最后一搏的想法。 秋仪本就不在乎什么“各宫献艺”,她的舞跳的再好也不妨碍皇帝想拿她殉葬的想法,眼前有个人主动帮忙,她倒是没什么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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