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不见,他竟是比昨日在街上被人欺负时更加狼狈了。 一袭白衣遮掩不住他的狼狈,他应是刚刚匆匆洗了澡,发丝还在滴着水,单薄的衣衫挡不住寒气,冻的他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他努力的控制着不叫自己失了礼数,却难以抑制浑身的颤抖。 箫泽一进门便跪倒在地上,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却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恭恭敬敬的请安。 “怎么这般模样?” 顾弦思走到箫泽的身边,蹲下身来,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直面于她。 她认认真真的观察着箫泽的脸,想要从中找出乳母熟悉的影子,可乳母离宫时她还太小,早已经记不清乳母的面孔,只记得乳母长得极好,眼前这箫泽若是乳母的孩子,也确实该如此好看。 箫泽并不敢与顾弦思对视,也不敢躲闪,垂着眼眸任凭顾弦思打量,还守在一旁的老鸨赔笑道:“既然泽公子来了,奴就不打扰殿下的雅兴了,潇潇居里有暗房,殿下只管尽兴。” 说罢,她也不管箫泽听到这话之后浑身抖得更厉害,急忙退了出去。 呼,可算是叫这位祖宗满意了,至于箫泽会被如何对待,那都无所谓,不过就是个罪奴罢了,长公主若是喜欢,竹轩馆里要多少有多少,随便她玩! “暗房是什么?” 顾弦思松开了箫泽,好奇的问道。 箫泽又是一抖,却不敢不答,再次俯首道:“暗房就在后面,公主若想——,奴,奴愿意伺候公主。” 他这话一出,顾弦思也明白了,那所谓的暗房,估计不是什么好地方,八成是用来折磨人的,才会叫箫泽这般惧怕。 顾弦思重新坐了下来,花蔓走到箫泽的身边,伸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推到顾弦思的对面,手上用力,叫他坐下。 箫泽不敢反抗,顺势坐了下来,却是咬紧了牙关,脸色更加惨白。 “诶,你身上有伤?” 花蔓看他不太对劲,赶紧开口问道。 箫泽勉强一笑,答道:“昨日奴私自出馆,犯了规矩,受了些责罚,无碍的。” 花蔓不满道:“碧渊这个没用的,叫他派人送你回来,就是怕你受罚,他的人倒好,当真看着你进门就不管了,真真是榆木脑袋。” “既然有伤,你便随意些吧,不必如此拘着,”顾弦思知道了箫泽的身份,对他倒是多了几分耐心,“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你,你祖籍何处,父母以前是做什么的,家里又是因何获罪?” 箫泽没想到顾弦思会问他这些,楞了一会儿,去不敢不答:“奴家里本就是京城中人,娘亲曾在宫中伺候,爹爹做过侍卫。家中获罪之时,奴年纪尚小,知之不详,只依稀听说是伺候不周,才被发落的。” “那你爹娘如今在哪里?”顾弦思继续问道。 箫泽面上露出一抹伤痛:“奴的爹娘染了时疫,已经故去多年了。” 碧渊查到箫泽的奴籍之时,上面只写了他的出身来历,却并未记载父母双亡之事,所以顾弦思抱有一丝幻想,说不定乳母如今还健在,可现在看来,果然是她想的太好了。 乳母虽然是宫女,但却很得母后爱惜,从不叫她做粗重的活计,就是比寻常官家夫人也不差什么,哪里受得了流放之苦? 只可怜了箫泽小小年纪便被贬入奴籍,也不知道没了爹娘,他这些年是如何艰难的。 “我叫人查过你的奴籍,你生母姓何,曾经是我的乳母。” 顾弦思心中对箫泽多有怜惜,语气也十分的温和,“我之前派人去寻过你们一家,却一直没有音讯,却不想乳母早逝,竟无再见之日。好在如今叫我寻到了你,今后有我护着你,也叫乳母能安心些。对了,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箫泽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家里竟曾经与长公主有旧,呆愣在了当场,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眼泪却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最终还是没忍住低泣道:“得蒙公主惦念,娘亲在天之灵,也定然万分感念,只是奴一家命薄,时至今日,是剩下奴孤身一人而已。” 顾弦思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于箫泽更是多了几分心疼。 当年母后故去,身边伺候之人皆遭牵连,可怎么也不至于罪及家人。 可怜这个本应该在爹娘宠爱下快活长大的孩子,因此承受了太多的伤害,他能撑到今日,也着实不易。 “好了,别难过了,”花蔓蹲在箫泽的身边,掏出帕子替他擦眼泪,“如今你回到公主身边,便没人再会欺负你了。” 箫泽泪眼朦胧,哭的有些狼狈,却难掩绝色,他这样的相貌又是罪奴之身,自是饱受欺凌,又何曾有人这般替他擦过眼泪? 这算不得什么的关心,却叫箫泽哭的更加厉害,他本就挨了罚受了罪,身子很虚弱,这般痛哭之下,竟是当场哭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是身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这屋子虽然不算大,却干净整洁,屋里烧着火盆,暖和的紧。 “你醒啦?” 花蔓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正好药好了,快喝了吧。” 箫泽也不问是什么药,顺从的接过来,自己轻轻吹着,一口一口的喝了个干净。 花蔓看着箫泽如此,更觉得他像极了自己。 当初她刚刚被公主救回来的时候,也是这般小心,不敢多问,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生怕多说半句就被送回去,后来还是被公主骂了一顿,哭了一场,才安心了下来,明白公主是不会不要她的。 所以如今,她对箫泽很是耐心,因为她明白他的畏惧,愿意做那个带他走出心中桎梏的人。 “这里是长公主府,公主买了你的身契,今后你就是长公主府的人了。” 花蔓柔声给箫泽解释着,“公主说了,你的名字不错,不用改了,等你伤好了,便跟着府中的朗公子学习管家,先在府里做个管事。” 并非是顾弦思小气,不肯叫箫泽脱了奴籍,而是因为按照大安律例,因罪罚没奴籍者,非赦三代不可脱籍,故而不止是箫泽,就连花蔓和月明、月星如今也依旧是奴籍。 没有顾弦思在场,箫泽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许多,他将喝光了的药碗还给花蔓,又重新靠回枕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没想到,我竟也会有如此幸运之时,”箫泽依旧有些不敢置信,“亦或者不过是大梦一场,等明日醒来,我又会回到竹轩馆了?” 花蔓掩嘴柔媚的笑了:“要不你睡一觉试试看?” 箫泽也笑了:“还是别了,即便是梦,也叫我多做一会儿吧。” 箫泽身上的伤并不重,他毕竟是竹轩馆的头牌,老板还指望着他接客赚钱,又怎么舍得轻易打坏了他? 只不过妓馆惩治人的手段向来阴毒,刑罚用在让人难以启齿的地方,外人不好帮他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上药,只能叫他自己动手,将养了五日,才算是痊愈了。 这五日里,箫泽也没闲着,他住在西院,倒是认识了几位西院的公子们。 箫泽长得好,被带回府中尚未经过西院的调.教便有了管事的身份,在外人眼中自是极为受宠的,西院那些个想要出头的公子乐于奉承他,他问什么便说什么,特别是伺候顾弦思的规矩,更是说个了清楚明白。 所以当箫泽伤好了,顾弦思叫他到寝殿说话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身穿轻纱腰带银铃的绝色美人。 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但当一个人的皮相美到了极致的时候,无论他如何打扮,都能叫人惊艳。 轻薄微透的薄纱衬的箫泽肌肤如玉,甚至比什么都不穿更加魅惑,他的仪态极好,腰间的银铃随着步伐发出很有节奏的叮当声,仿佛变成了为他伴奏的乐器,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蛊惑。 顾弦思咽了下口水,转头看向花蔓:……这是什么情况? 花蔓叉腰怒道:“是谁叫你穿成这样过来的?!” 箫泽没想到会遭到斥责,不敢再走近,停在了原地,乖巧的跪伏下来,他本就纤瘦,又穿的极少,这样一跪,腰肢完全显露了出来,平白多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其实除了苏傅楚之外,很少有男子敢在顾弦思面前蓄意勾引。 公主府西院的公子虽然众多,但却是自进府以来就活在重重的规矩之下。 他们这些人身份来历各有不同,有人是走投无路,有人想平步青云,而更多的,则是各方势力送进来的暗探。 顾弦思之所以留着他们,一则是故意放出她放荡好色的名声,麻痹天禄帝,二则是为了给幽梦香找些香炉。 这幽梦香是大安皇室的秘宝,无人知晓它的来历,亦无人知道它的用处。 幽梦香似金似石,寻常不会发出任何味道,必得放于特制的香炉之中,以人的体温暖着,才会激发其中的香气。 这香气有味而无形,即便是神医浮游也无法判定其功效,只能察觉出有安神的作用。 恰逢顾弦思夜不安寝,初时是苏傅楚整夜将这香炉放在胸口暖着,好让顾弦思安眠,可香炉沉重,苏傅楚又担心会打翻,经常一夜不敢安睡,顾弦思实在心疼他,说什么都不肯再用幽梦香。 所以苏傅楚便想出了个用西院那些公子做香炉的主意,反正这些人养在府中也是闲着,到不如人尽其用,给他们找些事情做。 不过他们出身不明,为了防止他们夜里起了歹心,才有了这么多伺候的规矩,叫人身穿薄纱是为了不能藏兵器,叫人跪在冰冷的地上,是为了让他们整夜保持清醒,不会被幽梦香气所侵袭,打翻了香炉。 而将香炉放在腰窝,又垂下银铃,则是为了限制行动,这样他们便无法动弹,不能做出任何危害到顾弦思的事情来。 香炉沉重,地面冰冷,甚至苏傅楚不许他们在寝殿内随意开口说话,而犯了规矩的,回去便是重罚。 在这一重重的规矩下,前来伺候的人又哪里还敢有其他心思,一个个都乖顺听话,只盼着好生熬过一夜,第二日不受责罚便是万幸了。 所以顾弦思还是第一次见到,像箫泽这般,看似规矩行礼,实则暗藏诱惑之人,可偏偏箫泽对她而言有些特殊,她又不能像对待其他西院公子那般动则责罚。 “箫泽,有一件事你记清楚了。” 顾弦思的语气冷了下来,“我将你带回府中,是看在与乳母的情分上,想救你出苦海。若是你一心只想着自轻自贱,那便回你的竹轩馆去,至少在那里,你曲意逢迎还能赚些银子,在公主府,却什么都得不到。” 箫泽不敢抬头,却端正了姿态,身上的媚态消去,只剩下顺服。 “今日看在你初入公主府,还不懂规矩的份儿上,我饶你一次,但仅此一次,若敢再犯,你便自己去刑堂领鞭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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