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阮琼华很是满意,侧首:“给先生的诊金,要仔细一些。” 如此,是要厚赏的意思了。 待郎中走后,贴身丫鬟面露忧色:“二少夫人昏倒在门口,当时衣衫凌乱,衣襟沾血,只怕堵不住悠悠众口……” “呵!外人欺负我们,便也罢了。若是自家内宅里先内斗,那我倒是要瞧瞧,究竟是哪个这样大的胆子!” 阮琼华面色凝重,声音冷清:“你仔细点听着,若是谁胆敢在府里嚼舌根子,不消告诉我,直接拿了便是!” 话虽如此,可是她心头还是燥的很。 家中家丁和婢女加起来数十人,命丧哈克之手。更要紧的是弟妹险些惨遭侮辱,此等奇耻大辱,李家若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便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然而她却拿不准,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那罗延的授意,还是北狄贵族的试探。 无论如何,她们现在的处境都十分危险,何况还有那个不大确定的消息,阮琼华决定,铤而走险一次。 翌日。 天色才刚蒙蒙亮,阮琼华便起来了。 沐浴过后,命丫鬟取来一身素色衣衫,头上珠钗散落。只斜斜挽了一个发髻,插着一根荆钗。 而面色则完全不施粉黛,这一样貌,让身侧的婢女有些不知所措。 “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若是傍晚之前没有回来,你便告诉二夫人,我是去庄子上处理事宜,约么要住上几天。” 如此说法,更是让人心惊。 丫鬟不禁劝道:“大少夫人,无论如何,此时您应该要保全自己才是…… 阮琼华苦笑:“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想要求安稳,总是要铤而走险一次。” 说罢,又道:“我心意已定,若是当真出个岔子,你记得好生保护好二少夫人……” 说道这里,又想到,若是当真自己出事,那证明最近的谣言便是确凿了。谋逆之罪,那罗延又岂会饶过她们,不过是个先后的顺序罢了。 “算了,至少好生听二少夫人的话,还有小姐那边。”阮琼华深吸一口气,对身侧丫鬟道:“你一直待在我身边,深得我意。今日我便将底子透给你听。我对二少夫人说小姐是去了庄子上,实际我已经送她出了京城。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倘若我今日不 归,你便将这件事告诉二少夫人吧。” 丫鬟听出她竟然是做了决绝的打算,顿时眼泪便涌了上来,哽咽道:“夫人……” “好了。” 阮琼华站起身,抬手褪去腕间玉镯,到最后,摸到脖颈处时,却有些不舍了。 这是两人定亲后,大郎用自己的全部俸禄拿去打的一个金锁片。在她们这样的人家,薄薄的一个小锁片的确是有些廉价,然而,却比她任何的珠宝都要来的珍贵。 攥在掌心,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有它在,就好像大郎就在身边一般。 阮琼华将锁片重新塞回在衣领里,顿时心安,稳了稳心神,抬脚便走了出去。 耽误的这会儿,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了。过了朱红色的大门,出了深幽的巷子,繁华逐渐落入眼中。街上已经有来来往往的行人。路边的小贩早已经支起了摊位,上面或是冒着热气腾腾的香气,或是琳琅满目的玩意儿。和悠扬的叫卖声混合在上空,说不出的向往。挎着筐的妇人牵着孩子,或者是青 年男子跳着担子走街串巷。街角的树荫底下,有抽着眼袋的老人眯着眼睛,也有衣衫褴褛的叫花子相互倒着,不时摸摸身上的虱子,指甲盖一掐,便会发出哔剥脆响。 很好。 她微微摇头,不让身后的人继续跟上来。 而后,莲步款款,一身素服,缓缓向繁华市井中走去。 阮琼华的举止,吸引了许多的人。 这也难怪,深宅大院里的贵人出门车,入门轿,可不多见。更何况她虽然一身素服,毫无配饰。然而那周身锐不可挡的贵气,却是一点都遮不住的。 逐渐的,妇人的脚步听了下来,花子坐直了身子,老大爷的眼袋冒着白烟,却已经从嘴上拿了下来。便是小贩的声音,也越来越低,逐渐的,鸦雀无声。 很快,这安静便被一种压低的交头接耳所取代。 “这是哪家的贵人,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不知道,这是孝服啊,估摸是家里死人了吧。” “这样的大家族,死个人不唱个七七四十九天的堂会怎肯罢休?奇怪了,近日都安静的很,没听到啊。哎,老米,你常年蹲这儿,你听到没?” 她目不斜视,继续前行。而所有的声音,都没有逃脱她的耳朵。
第322章 引发众怒 多少双目光注视着她,多少张嘴巴在窃窃私语,然而阮琼华却丝毫不怯,依旧挺胸抬头,独自一人脚步坚定,缓缓前行。 街上的人,都不约而同过的为她让出了道路。妇人们将胳膊上的篮子往里面紧了紧,小贩连忙将摊位往面前挪,都是怕不小心碰到了这位贵人的路。 渐渐的,阮琼华身后的人越来越多。 显然,贫民百姓匮乏的生活中,一辈子都难得见到这样的热闹。于是,大家都离她有一些距离,却又死死的跟着,想一探究竟。 十里长街,渐渐的,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景象。 身穿素服的女子在前面走着,而身后不远,跟着一群乌央乌央的百姓。她们或是面带疑虑,或是双眼冒光。总之,都对这件事充满了好奇。 阮琼华在走了两炷香之后,终于停了下来。面前的建筑宏伟而古朴,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最为现言的是一个巨大的狴犴,驮着高高的石碑。而石碑上面的四个大字,跟牌匾上的朱红大字一模一样。都透着岁月的侵染的气息,给人一种庄重的 威严。 人群中有识字的,顿时惊呼:“登闻鼓院!” 也有贫民不懂这是什么地方,那人便解释:“登闻鼓院,是有什么冤屈可以直接击鼓,上报天子。看来,这位贵人身上的故事,不小呐!” 都是平头百姓,见个当官的斗得腿抖,何况天子?乍听之下,人群马上沸腾,更是不愿离去了。 没错,登闻鼓院。 阮琼华看着面前的狴犴,微微转身,那一面巨大的鼓便显现在了眼前。 她走上前,抽出了鼓棒,而后,踮起脚尖,奋力的往鼓面捶去。 咚,咚,咚。 巨大的声音顿时激起涟漪,一圈一圈,让人群安静下来。 鸦雀无声。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她敲的是如此用力,脸色的不甘和怨怼,在这一刻淋漓尽致。 在鼓声响了十二下之后,登闻鼓院的门开了。 一个身着红色官服的山羊胡男子快速小跑出来,大胆二字尚未脱口,却在瞧见眼前人时顿时呆住。 阮琼华放下鼓捶,随着胳膊落下,宽大的衣袖重新滑落,盖住了泛红的掌心。 她上前,身子一矮:“臣妇阮琼华,有冤屈,要上告天子。求天子为我主持公道!” 山羊胡一听她报了名字,更是确定,连忙上前小声道:“大少夫人,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李将军提拔起来的,曾经去过府上。” 阮琼华从他眼中看出了善意,微微松了口气,软声道:“原来是大人,多有冒犯,还请莫要怪罪。” “夫人莫要客气。”山羊胡急切道:“夫人,如今局势紧张,你应该在府里莫要出来才是。还请夫人速速离去,这里,我想个法子圆过去。” 岂料,阮琼华却摇头:“多谢大人美意,只是我今日既然前来,便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还请大人如实上报天子,为我做主。” “夫人,你怎么……” 为等山羊胡焦急的说完整句话,便听到有马蹄阵阵,由远而近。很快,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男子跨着马便出现在了面前。 “我王问,是何人在此击鼓?” 山羊胡连忙上前,挡住了阮琼华的身影,尚未开口,便听身后有清丽声音回答: “正是臣妇。” “大胆!”那男子用马鞭指着她,满面严肃:“你可知来敲此鼓,需要付出何等代价?” “御前杖责三十大板,之后发配充军。” 见阮琼华不卑不亢,气度非凡,那人也好奇:“知道还敢来敲,莫非是不要命了?”“与臣妇家中遭受冤屈所比,又算的了什么。”阮琼华抬手,递上诉状,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的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臣妇家中家丁婢女数十名,昨日在妙峰山下惨遭杀戮。臣妇要状告这双手沾满无 辜鲜血的刽子手,请天子降罚于他。好让那些枉死之人能泉下有知,才能瞑目。” “呵!” 马上的人十分不屑:“区区十名下贱之人,也值得夫人冒险?” 这话顿时引起周围人的怒意。 人群中,有北狄人,也有南人,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皆为贫民。身为贫贱,却并非他们所愿。这里面也有兄弟去给人看家护院的,也有姐妹去大户人家做个浆洗衣裳,伺候人的针线活。说穿了不都为了糊口,谁不希望遇到个通情理的主人家,日子多少也能过的舒 坦些。 然而这人的趾高气昂的话,却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怒火。 也有冷静的人用期盼的眼神望着阮琼华,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让人暖心的话。 果真,阮琼华开口了。 “于大人看来,或许他们烂命一条,死了也不过是一卷破席,再打发几十两银子。然而,于我看来,他们都是忠义之士,。如此仁义之人,我便是拼上性命,也要为他们讨一个说法!” “好!” 不知人群中是谁先爆发出一声喝彩,紧跟着,大家都跟着举起拳头,不断的呐喊:“让贵人面见天子,让贵人面见天子!” 人群中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那人急了,挥出马鞭便往临近的人身上抽去:“都给我闭嘴!还轮不到你们这群贱民说话!” 妇孺抵挡不过,被抽的四下乱蹿,发出哀嚎。很快,他便感觉手上一紧,再也臭不回来。 “你骂我们是贱民?可先皇答应过什么?要爱民如子,减免赋税。可你们呢?圈地养奴,霸占良田,欺上瞒下,如今,当街还想要打死人不成?” 一个铁塔般的壮汉死死的拽着他的鞭子,狠戾的瞪着他,那面容几乎要吃人一般。吓的他直哆嗦:“你,你想要干嘛?” “让夫人去见天子。”壮汉怒道:“好容易肯有贵人愿意为我们穷人伸张正义,我就算是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要用这双拳头把夫人面前的拦路虎一个个全部打光!” 他看着壮汉碗口一样大的拳头,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回头再看阮琼华,则没有了原先的嚣张态度,而是一脸哀求的眼神。阮琼华摇头,沉静道:“臣妇要见天子,乞求天子为我府上家丁婢女伸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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