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当朝对峙 乾清宫。 大殿之上，文武左右两行，空气一片肃静，都将目光注视在中间跪着的女子身上。 她一身素服，头戴荆钗，低贱的衣裳穿在身上，却丝毫遮挡不住这芳华气度。 而她此刻，端端正正的跪着，目光低垂，不卑不亢。 上首的人看着，眼睛都快冒火了。 怎会不认识呢？ 彼时，他还是个大胡子士兵，总爱往小馆子里面跑。而她，则是被救起的小叫花子，后来在后厨里帮忙。 那罗延跟她并不熟悉，却也因为想要娶三娘的缘故，将她身边的每个人都摸了个遍。 连带着，对这个小姑娘也有了点印象。 他生气，是气这个小姑娘的自不量力。 本来嘛，李泾之带着两个儿子反了，按理说，他应该斩钉截铁的将李家给满门抄斩才对。 然而，因为内心的柔软，最终一遍遍的说服自己，抵抗着北狄贵族的压力，生生的扛了下来。 然而，现在她居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还出息的去敲了登闻鼓院！ 那罗延怒极反笑，缓缓开口了。 “下跪何人，有何冤情？” “回天子的话，臣妇乃李琰之妻，今日前来，乃是状告亲王哈克！” “哼。” 人群中发来不屑的冷哼，正是哈克。 那罗延睨了他一眼，有些不明白，却依旧冷着脸：“李琰？呵呵！” 这声冷笑让阮琼华心中一沉，却依旧装作不知情，怒道：“哈克昨日在妙峰山下，滥杀无辜。我家丁婢女，一共数十人，惨死他手。” 那罗延皱眉，望着哈克。 受舅舅和母亲的影响，他对官兵还是百姓，都格外体恤。如今听了阮琼华的话，不禁有些不悦，凝声：“哈克，夫人所言果真属实？” 哈克不屑的扬起下巴：“是我杀的，又如何？不过是些卑贱的东西，难道你在屠宰牛羊之前，还要问问他们的意见吗？” 那罗延怒极，却还要在朝堂上顾及北狄贵族的面子，只有忍住：“你不惜自己深受重责也要御前告状，为的便是这个吗？” “正是。” “很好。” 那罗延点头：“集市上的事，我已经听说了，那些下人有你这样的主子，九泉之下也会瞑目了。念你事出有因，流放可免……” “不必！” 阮琼华的话让那罗延吃了一惊：“臣妇今日来，便没有想着全须全尾的回去。只愿可以凭一己之力，求天子可以秉持公正，将缉拿归案，如此，才是告慰了那些冤死之人的亡灵。” 如此不识好歹，让那罗延的脸又黑了几分。 而哈克再也忍不住了。他向来是个炮筒子性子，一点就着，何况今天老王爷偶感微恙，并未上朝。便站出来，手持刀柄，冷笑：“笑话，老子不就是杀了几只两脚羊，你还胆敢叫我偿命？那我还摸了几把你家的妇人，怎么， 难道你还想要来砍我不成？” 如此一番话，成功的将朝堂之上一半的人脸色都黑了下来。 但凡南人，哪个愿意听到如此屈辱的称谓。当年北狄人在战场上杀人分尸而食的场面再一次浮现，众人的脸色都很是难看。 而那罗延再听到后面那句话时，也成功的被激怒。 “哈克，你给我滚过来！” 哈克不情不愿的上前后，那罗延深吸一口气，铁青着脸：“你跟我到后面来。” 阮琼华松了口气。 还好，幸好那罗延将他及时的叫到后面，否则，还不知道这个畜生要说出什么样的话呢。 那罗延一走，朝上顿时也热闹起来。 “地上凉，少夫人快些起来吧。” 说话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见到阮琼华老泪纵横，哽咽：“老朽曾经在阮将军麾下共事，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将军遗孤……” 在场南臣，都唏嘘不已。对阮琼华的面色更是既同情又悲悯。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一个个都湿了眼眶。 然而，不和谐的声音立马将他们打破。”呵，马大人可不要忘记了，自己如今是北狄臣子。却为一个吃了败仗的短命鬼痛哭流涕，是何居心？我看，你们在场的，不是哭这短命鬼，是哭自己吧。先是没了阮青，你们跟着李泾之一起投靠我们 北狄。如今，那李泾之居然不知死活的在洪都起事，你们是悲鸣自己，树倒猢狲散的命运吧。” “你！” “你什么你？还不是被我说中了？依我看，你们自觉一些，乖乖的去掉头上乌沙，滚回家里去拿针线吧。哈哈哈哈！” 一时之间，朝堂上闹闹哄哄，将人的声音都给掩盖了。 马大人连忙低语：“少夫人，洪都那边的确是出事了，虽然到底为什么老朽还不清楚。可是王的脸色很难看，最近也一直在议事，打算攻打洪都。” 尽管早就得到了些琐碎消息，然而在被证实的这一刻，阮琼华还是心不由的一沉。 当真，反了？马大人见她丝毫不变色，不由感叹不愧是阮青将军的后人，乃有大将之风。叮嘱：“这哈克是察哈尔老王爷的外甥，其实就跟亲儿子没什么两样。他们势力庞大，便是先皇也要忍让三分。不管有什么矛 盾，你千万不可与他硬碰，否则吃亏的只能是你。一会儿等王出来后，我等皆会为你求情。待归家之后，紧闭大门，谢客自省，找到合适时机，老朽会派人送你们出城。” 而后，突然扬起声音，怒斥：“我等乃是先皇礼贤下士，请来北狄的。尔等再次大放厥词，可是对先皇的做法有议？” 阮琼华看着一脸激动的马大人，心中五味杂陈。 她曾经小的时候，也跟着父亲入过宫。 然而女子不得入正殿，她只是远远的瞧着。今日，她终于站在了正殿之上，却已经远离了故国。 而如今，这些穿着官服心却系着家乡的人，有些是得了父亲的眷顾，有些，则是与父亲从未见过。然而却为了一个共同的信念，据理力争，为她出气。 这个信念，或许就是埋在他们骨子里面的血脉吧。或许他们也为自己的将来而彷徨，不知该何去何从，至少在现在这一刻，大家的团结，第一次在异国他乡得到了凝聚。
第324章 落井下石 “咚！” 重重的一拳狠狠的捶在了哈克的脸上，力道之大，使他的头歪在一旁。 “你个混账！” 那罗延喘着粗气，眼角赤红，仿佛要吃人一般，拎起他的胸口，强迫他与自己正视：“说，你对李家人做了什么？” 哈克只感觉眼冒金星，好半晌才缓过劲儿。他抬手摸了一下，才发现火辣辣的触感原来是嘴角破了。 “王紧张什么。” 哈克满不在意，阴狠一笑：“不就是个罪臣家的小媳妇，我睡也就睡了……” 话音未落，那罗延便又是重重一下。 将他打翻在地后，犹不解恨，骑在他身上，一下又一下，碗口大的拳头死命的往他命门招呼。一面打一面凶狠道：“你找死！”哈克原本便被老王爷宠大，在贵族之中也是极具身份的。哪里受的了这个欺侮？便使劲反抗，一面争辩：“他李泾之是谋逆的大罪，王迟迟不肯杀掉他的家人，反而还对我大打出手，这是哪里的道理？” “就凭你的罪行！” 那罗延怒极，转身拔出佩剑，指着哈克的脖颈，怒意迸发：“你凌辱妇女，简直是罪无可赦！” “呵！”那凉凉的寒光指着自己的脖颈，哈克却一点都不惧。他抬手轻轻推移了半寸，脑袋一歪，嗤笑：“我做过的事，不止这些呢。皮日坊间都传先皇是死于我手，太子也是我弄的。可丝毫没见王去彻查呀， 怎么这会儿，为了个罪臣的儿媳妇，反而跟我动真格了。王，你改不会是跟那个老寡妇，玩真的吧！” “你！” 那罗延盛怒，手中用力，只听见嗷的一声惨叫，哈克捂住了胳膊。 “哈克，我今日饶你一命，并非是畏惧什么。舅舅的死因，我一定会查清楚，至于你。” 他冷冷的睨着他，就好像是看一个死人似的：“早晚有一天，我要你知道。人总要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 “你疯了！” 哈克咬着牙，将剑柄从伤处拔出，扔在了地上。面色狂怒，捂着胳膊站起，鲜血从指缝见流过。 “那罗延，你居然为了个老寡妇，要动手杀我！” 那罗延冷笑：“你可以再叫一遍试试，看看这一回，你胳膊能不能保得住？” 哈克面色青一阵红一阵，最终在他面上辨认出，这绝对不是一个玩笑，恨恨丢下一句：“你会后悔的！” 便愤然离去。 他走之后，留下那罗延一人，站在殿内。 天知道，他方才是当真动了杀心。 然而，哈克之所有这么的有恃无恐，仗得就是背后的势力。新皇登基，位置不稳，又遇上西南大乱，他若是此时对哈克动手，只怕北狄的内耗就够喝一壶的。 然而，他却对不起那个孩子。 想起初次见面，那个怯生生的孩子，言语不多，却每次都在厨房准备了好酒好菜端上来。纵使是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也纵使最缺少存在感的。 他说过，会将她们视为家人，然而在发生了这种事之后，却连为她讨个绝对的公道都无法做到。 生平第一次，那罗延赶到了一种无力感。 朝中的事很快传到了魏三娘的耳中。 她急冲冲的冲到养心殿的时候，守门的太监伸手想要去拦，可哪里架得住她？横冲直撞，直接杀了进去。 “那罗延！” 小脚尚未站稳，便急赤白脸的骂道：“你放我出宫！我要回家！” 正殿内，熏香缭绕，那罗延俯首案间，并未抬头。 她怒极，顾不得许多，上前便要去撕拽，被一旁的小太监给拦住。 “罢了。”那罗延淡淡开口，却依旧在奋笔疾书：“你们都出去吧。” 小太监不敢违抗，只有出去。留下他们两人独自对峙。 “我问你！”魏三娘今儿听到这个消息后鼻子都快气歪了：“你是怎么说的？会好生的护着我家里人，可是我儿媳遭受这等奇耻大辱，家丁死了这么多，你呢？一言不发，还把罪魁祸首给放了，你说话怎么跟放屁似 的，一点都不作数？” “是。” 那罗延终于放下笔，抬头，揉了揉眉间的倦色：“这件事是我的不对，你放心，日后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呸！” 魏三娘简直是气疯了，也顾不得就直接啐他一脸：“我要什么交代？是我那可怜的儿媳，那罗延别的我也不说了，你放我出宫。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那个人叫什么，哈克是吧，老娘自己上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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