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的人都自觉的排成了一队,李二郎顺着长龙,缓缓向前移动着。 日头逐渐升上来,他们站的地方没一处阴凉,不一会儿,每个人的身上都跟冒了层油似的。还有一股股异味随之挥发,熏的人眼睛疼。 好容易,终于到他了。 掌事年约四十上下,稀疏的山羊胡,细长眉,不苟言笑的斜了眼李二郎,提笔问道: “姓名。” “李二郎。” “年龄。” “属猴的,该吃十五的饭了。” 掌事抬眼,声音冷淡:“瞧着可不像啊。” 李二郎顿时警铃大作,忙陪着笑脸道:“您老不知道,我瘦是瘦,可干活起来毫不含糊。再说,我家里也是开馆子的,端茶递水这些我都熟。” 掌事停下笔:”哦?这么说,你从前干过?” “岂止是干过。”李二郎见这是有戏,一挺胸脯:“家里那会儿上上下下都是我一个人来操持,这么跟您老说吧。前厅后厨,我都能帮上忙,哦,采买也没问题。” 掌事这才仔细的打量眼前的小伙。 虽说瘦弱了些,可皮肤白净,模样生的也不错。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手指缝里也不跟前面那些似的全是黑泥。 大笔一挥。 “去里头领身衣裳吧。” 李二郎不敢置信:“这,这是录用我了?” “先别高兴太早,若是发现不合适,随时得走人。能不能留下,全靠你自己的本事了。” 说罢,掌事添饱了笔,扬声道:“下一个。” 进来之后,李二郎才知道掌柜的所言不假。 他们这一批拢共收了十个人,可最后只留四个下来。是好是孬,三天便见分晓。 天香楼上下一共三层,想要跑堂少不得要卖力气。端着二十来斤的重物上上下下几十趟,还不能洒了歪了。一天下来,李二郎已经是手都抬不起来了。 好容易熬到晚上睡觉,却也不能安生。 跑堂的睡的都是大通铺,一个铺上十来个壮汉,大多都不洗澡,三伏天里这臭汗和脚酸味混在一处,在这个憋闷的小屋子里,发酵出让人恶心的味道。 李二郎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突然听到旁边人大声道:“这天贼他娘的热,大家既是都睡不着,不如一人来说个笑话如何?” 起先还算正常,可到第三个人开始,不知怎的,就偏向了带色的一面,等到他身边人时,更是不堪入耳。 “我从前收粪时,寻常人家一担给两个铜板,可若是在山寺外,便要给四个铜板,你道为何?” 众人说什么的都有,一时间讨论纷纷。连李二郎都被提起了好奇,竖着耳朵偷听。 那人倒是先笑了起来,旋即道:“因为和尚的夯实!” 说话,爆出了雷鸣般的笑声,一直到护院过来警告,众人才安歇下来。 等着都安静了,李二郎忍不住小声偷问:“缘何这和尚的就夯实呢?” 那人摸着脑袋,嘿嘿一笑:“我看你这位小哥,家中定是娶了娘子吧。” 这跟娶娘子有什么干系,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他深深的望了李二郎一眼,意味深长:“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 不知是他想多了还是怎的,总觉得,借着月光,发现他的目光不大对劲儿。 睡到半夜,李二郎忽然坐了起来。 明明是三伏天,可他却浑身冒着冷汗,伸手摸了摸后面,发现并无异样。这才重新躺下,并且将背贴着墙。 几乎每一天都会有离开的,包括那个让他半夜做了噩梦的,到最后三天下来,只剩下四个人了。 掌事很满意,给他们分配了工作,李二郎没当上跑堂,被分配到后院去做杂役。 天香楼给的价格算是公道了,管吃管住,每个月二钱银子。虽说跟从前家里天壤之别,不过李二郎听说等干到掌事除了每个月十两银子之外还有额外分红,顿时更有干劲儿了。 只是他当杂役的头一天,便碰上事了。 前来天香楼吃饭的各个都身份不凡,骑马的,抬轿的,马车的,杂役就是要负责给马儿喂草料,看好客人的财物。 李二郎将马儿牵进去喂了些草料之后,想起今儿格外的闷热,便倒了杯茶,给外面赶马车的车夫递了一杯。 那车夫受宠若惊,连声道谢的接了过去,没想到,茶还未到嘴边,便身子重重的被踹的歪到一边,手中的茶洒了一地。 “臭老头,你知不知道,好狗不挡道啊?” 熟悉的声音让李二郎顿时一惊,下意识便想要掩藏自己的身形,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便被来人一把给拽住了。 “哟,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二郎嘛,怎么滴,被家里撵出来了?跟哥哥说啊,别的不敢说,剩菜剩饭还是能管饱的。怎么也不能让你在这儿干伺候人的活啊。” 李二郎别过头想要走,却感觉脖子一紧,下一刻,便被由大勇狠狠的攥着领子拎了起来。 他龇牙咧嘴,露出一口黄牙,一开口,腥臭味喷到李二郎的脸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踏破铁鞋无觅处,老子正要找你算账呢,你小子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说!什么时候还银子!”
第123章 咱们不熟 正值晚上,来往天香楼的人数繁多,门庭若市。加上位置坐落在闹市区,一时间,看热闹的人群将李二郎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起来。 他打娘胎里还没臊成这样,硬着头皮站起身:“银子我不是都已经还了,我现在已经不欠你的了。” “嘿嘿。” 由大勇松了手,围着他转了一圈,挑眉道:“李二郎,我才知道,原来那银子是李大郎卖皮子赚来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好意思说还了。” 李二郎压根不知道皮子的事,不过这会儿为了赶紧撵由大勇走,磕磕巴巴道:“管他是谁的,都是我们老李家的,我跟你说,你赶紧走,不然!” “不然怎的?”由大勇摩拳擦掌:“告诉你,若是站在我面前的是李大郎,没准我还掂量掂量。可就你……” 他伸手,连着推了李二郎几把,推的他连连后退,一直推到墙根。 “就你?” 由大勇嘿嘿一笑:“弱的跟只小鸡子似的,老子一只手就能收拾了你,信不信?” 瞧着他狰狞的笑容,还有身后那几个彪形大汉。李二郎咽了口口水:“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很简单,把银子给老子还来。” “什么银子,银子不都给你了吗?”“还在这儿给我装呢。”由大勇一把薅住他的领子,凶神恶煞:“告诉你,李大郎卖皮子的时候,还没跟我妹妹和离呢。那银子也有我妹妹的份儿,凭什么叫你们家给独吞了。告诉你,那个就当补偿给我 妹妹了,你得重新还钱!” 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拉着他的手便要往上按。 李二郎再蠢,也知道这手印按不得,使出吃奶的劲儿一面挪动,一面拼命呼叫。 由大勇怕他将人给喊出来,直接捂了他的嘴。而后恶狠狠道:“李二郎,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你,今儿老子就算是弄死你,也就是碾死只蚂蚁一样,你信吗?” 说罢,拔出腰间的刀,寒光闪闪,在他脸上比划着。 “哦?” 身后陡然出现一个冷峻的声音,犹如寒冰,冻彻人心。 “大王向来爱民如子,若是知道陈大人的家眷竟然如此鱼肉百姓,不知,会作何想呢?” 由大勇刚想回头骂呢,看看是谁这么多管闲事。一扭头,却顿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老,老爷。” 站在那男人身侧的矮胖老头,不是县太爷还能有谁。 县太爷这会儿脸上臊的跟猪腰子似的,连连对身侧的男人道:“将军大人,这,这全是个误会。此人就是街头一无赖,老夫当真不认识啊。” “如此说来,便是有人打着县太爷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了?” “是,对对对,就是这样。” 县太爷恍然大悟,随手指着由大勇,对身后衙役威严道:“还不快将这宵小之徒给我拿下,打入打牢!” 由大勇顿时慌了:“老爷,老爷,我是丽娘的哥哥啊,我是大勇啊。您忘了,我还帮你收印子钱,前天给您送去的五百两,就是从李家给……” 县太爷再也听不下去了,浑身冒着冷汗:“你们都是死人不成,给我把他的嘴捂上。听他在这儿满嘴喷粪,污了将军的耳朵!” 可怜由大勇,被衙役用不知哪儿捡来的脏布塞到口中,双手被反剪到身后,压根动弹不得。呜呜咽咽的拖着下去了。 热闹没了,周围的人也跟着一哄而散。 县太爷忙不迭的擦着鬓角的汗,舔着脸赔笑:“将军,这是污蔑,是对本官的污蔑。您可千万不能当真啊!” 李泾之笑而不语,大步上前,蹲下身,扶起了坐在地上的李二郎。 “你没事吧。” 李二郎死里逃生,现在心脏还在嗓子眼里没回去呢。连连摆手:“没事,多谢了。” “大胆!” 县太爷指着他:“见到南安将军,还不快快跪下!” 将军? 李二郎回过头,这才看见方才救了自己人的真面目。 一扭脸,便撞入了那双含着浓浓担忧的眸子,里面,似乎还掺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 的确是,男人握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或许因为激动而用力,不得不说,已经捏的他疼的快要……叫出来了。 事实上,李二郎也真的叫了。 “疼疼疼疼疼。” 李泾之这才醒过神,连忙松开手,十分抱歉:“放心,他方才的刀子并没有伤着你,无碍的。” 之后,又心潮澎湃,千言万语在心间,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李二郎委屈急了,刀子是没伤着自己,可这男人的手劲真不小,再捏下去,这胳膊可就真废了。 然而毕竟人家救了自己一命,听上去还是个大官。 就是不知道这个什么将军跟救小妹的将军哪个官更大。 规规矩矩的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对李泾之行了个礼,李二郎客客气气道:“今晚的事,真是谢谢大人了。” 到过谢后便想要进去,突然听李泾之问道: “你一向畏寒,便是夏季也该多注意一些。一会儿回去泡个热水澡,再把身上的湿衣服给换了。” 他指的是方才那杯茶,尽数泼在了李二郎身上。 可李二郎听了,却跟见了鬼一样的望着他。 “这位大人,咱们,从前见过?” 不对啊,他从搬来大同就跟着娘一起住在乡下,见过最厉害的就是里正了,哪儿认识别的。 可听他的口气,好像跟自己很熟稔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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