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大柱:…… 史大柱手忙脚乱又是去找布。 等找来布,冰块敷了没一会儿,石大夫处理好了小丫头一只脚,摸了摸小丫头额头和脉象,就皱着眉把冰块扔了。 然后又吼史大柱去烧热水拿烈酒熬汤药。 史大柱恨不得把自个儿掰成八瓣儿使。 一通折腾。 终于,石大夫把两只脚处理好,裹上厚厚一层药膏,史大柱也把汤药熬好,给小丫头强灌下去,然后把热布巾敷到小丫头额头上,再用烈酒擦拭她手脚等所有露出来的身体部位。 “一直擦,热敷也不能停!”石大夫坐一旁,喘着粗气吩咐道。 史大柱自然不敢不听,却在换布巾时不小心触到那滚烫的额头后,不由问石大夫:“这丫头……没事儿吧?” 石大夫虽然平时脾气也不好,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但一般小伤也不会让他如此暴躁严厉,而是只有……病患情况危急时,才会如此。 石大夫皱着眉摇头。 “总之腿脚废不了,但旁的……且等明日再看吧,明儿烧应该能退,烧退了,就能活。” 明日似乎是转眼就到。 史大柱不知道自己换了多少次布巾,只知道那布巾湿了干,干了湿,拿来给小丫头擦身的一坛子烈酒也几乎用尽,临近天明,石大夫还又赶他熬了一锅药。 这碗药灌到一半,便已经灌不下去了。 小丫头牙关紧闭,浑身颤颤,原本雪白的脸透出青灰色。 史大柱使劲儿捏着她的下巴,把她下巴捏出两道红指印儿,也没把她的嘴捏开。 再摸摸额头。 依旧如同昨夜一般烫得吓人。 明明腿脚处的伤口都处理好了,还消肿了许多,却偏偏,是那看着不起眼的高热,始终退不下去。 “不行……” 石大夫脸色难看,向来笔直的身板晃了晃。 “我不行了,这是内虚之症,小老儿我擅长的是跌打损伤,这个我治不了了,得另请高明。” 史大柱差点没把药碗摔石大夫脸上。 ——治不了你早说啊! 此时已是天色微明。 等史大柱跑到府外,将京城据说最好的医馆颐春堂坐堂大夫从早饭桌上绑来,再回到荷风苑时,已经是天光大亮。 颐春堂大夫本来还牛气冲冲的,一路上扬言要报官告史大柱,待看到被绑来的地方是殿前都指挥使府,告官的话便立刻咽进了肚子里,待再看到卫弯弯,脸色便更多了份凄惶。 史大柱也不是傻的,看这大夫脸色,便黑脸一沉:“不能治?” 那语气,好似大夫一说不能治,便要他有去无回般。 大夫忙点头。 “能治能治!” 然后又是一通忙活。 重新熬了药,卫弯弯依旧牙关紧闭水米不进,新大夫倒的确有点本事,拿针在卫弯弯身上扎几下,卫弯弯就痛呼出声,紧闭的牙关松开,史大柱便赶紧趁机把药灌进去。 “然后怎么办?” 史大柱黑着脸问。 “然后,就、就等啊……” 颐春堂大夫苦着脸小心翼翼回道。 然而,这一等,就等到日上中天,距离石大夫说的“明儿烧退就能活”,只剩半日。 可卫弯弯,依旧没一点要醒来的意思。 史大柱终于知道,这已经不是他能处理的了。 他飞奔出去,找到宣明,报告了此事。 报告给宣明,便等于报告给了陈起。
第7章 垂危 宣明在校场上找到了陈起。 魏王府原本也有校场,不过魏王并非习武之人,校场不过是个小打小闹的花架子,待魏王府成了都指挥使府,如云的奴婢仆从没了,倒多了一堆行伍出身的大头兵,于是原本的小校场便远远不够用了,陈起便命人接连扒倒好几座雕梁画栋的院子,连同原来的小校场一起,新建成一个宽阔无比可跑马的大校场。 宣明看到陈起时,他就在新建的大校场上射箭。 “腿不疼了?”宣明啧啧称奇,凑上前盯着这人腿脚看,却只见两条长腿笔直站着,一点儿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眼前的人却好似压根没听到他的话,搭弓射箭,迅羽如奔,一声急促哨响后,箭矢便牢牢钉在百米外的靶子上。 以宣明的眼力,都几乎看不到靶子了,但他知道,这一箭必然也是正中靶心的。 不过此时,他倒是没心情为陈起的好箭法鼓掌。 “给你说个事儿。” 男人仿若未闻,眼神都未波动一下,只伸手从箭筒里又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拉满,眼看又要稳稳射出,再次正中百米之外的靶心—— “卫家送来的那小丫头,要死了。” 拉满的弓弦上,箭矢如期射出,没有中途坠落,没有偏离方向,仍旧射中了箭靶。 宣明这下不得不啧啧称赞了,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 陈起却朝那远处的靶子看了一眼。 宣明看不到,但他看到了。 这一箭,没有射中靶心。 “怎么回事?” - 宣明嘴皮子嘚吧嘚吧: “昨晚吩咐魏大柱去看那小丫头,也吩咐了要带个大夫,可魏大柱带的大夫是史老头,史老头军营里待了二十年,治跌打损伤正骨那是一绝,蛇虫鼠蚁咬伤也不是不行,可偏偏那小丫头昨晚回去就发起了高烧,史老头折腾一夜也没让烧退下去,待天明了才从外面医馆请了大夫,可那大夫也没辙,只说请他请晚了,如今风邪已入肺腑,成了不治之症,不出今日,最多明日,那丫头就要见阎王啦。” “气得魏大柱要宰了那大夫,好在被我拦下了,早跟这帮大老粗说过,能动口就不要动手,能客客气气就别喊打喊杀,还嫌咱名声不够差是吧,害得小爷我出去喝花酒都不受姑娘待见,你说说这叫个什么事儿,杀人的是你们这帮屠夫又不是我,对了说起来你不觉得咱这府上少了点儿啥吗?你看人家高门大户的,不不不,甭说高门大户了,但凡有点家底的,不都得买几个丫头小厮?哦小厮可以不必配,可这丫鬟咱不能省啊,我可是读书人,红袖添香你懂不懂?” “那就算不为我,就比如昨儿——想找个人照看那小丫头,可阖府上下愣是找不出一个会说话的母的,只能去门上薅个大老爷们儿,你说说这像话吗?啊像话吗?就史大柱那样的,还不如我会照顾人呢,你说,要不然我去照顾她?昨儿净顾着收拾那姓孙的孙子,倒忘了细看,但打眼一瞅似乎是个小美人,你说要是我在她病床前照看个几天,她不得感激地以身相许?不行不行,这个福气有点没法消受,她可是卫枢的闺女啊,啧啧——欸?你干嘛去?荷风苑不是往那儿走!” 宣明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旁边儿没人了。 转半圈才发现,原本搁他身前走着的人,正转身往回走。 这是听说那丫头要死了,便看也不去看了? 好歹是卫枢闺女啊! 宣明觉得,还是得做做门面功夫的。 却只听那远去的高大背影留下一句话。 “进宫,请太医。” - 两刻钟后,太医院院判便被“请”到了殿前都指挥使府。 荷风苑小小的居室里,此时挤满了人。 魏大柱,史大夫,颐春堂大夫,以及又涌进来的太医、宣明,当然,还有陈起。 一群人看着那张小小的床上的小小的人。 小姑娘身上盖着厚厚的、冬天的被褥,只手脚和头露出来,腿脚处受伤的位置已经基本消肿,又裹上了白布,看上去便没那么吓人,但露出的脸,却一看便是病入膏肓之相。 形容憔悴,没一点血色,还泛着青黑。 太医给少女把了脉,看了舌苔。 起身,神情便有些凝重: “陈大人,实话实说,下官……并没有治好此女的把握。” 宣明急吼吼问:“你直说有几成把握就是了!” 这些太医说话的道道儿他可最清楚不过了,哪怕心里其实有十成把握,也绝不会把话说满,而是非要减去个起码两三成,好给自己留个退路——看,不是我医术不精,而是本就希望渺茫,救回来了是我医术精湛,救不回来,那自然就是她命里该绝。 太医斟酌了再斟酌:“……三,不、两、两成!” 那就是四五成把握了。 果然凶险。 宣明叹道,就听到他家沉默如金的大人又开了口。 “救她。” 没有什么两三成,四五成,活下来,或者死,只有两个可能。 而她不能死。 陈起看着病床上的少女,被面甲完全遮住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 一群人一直等到入夜。 太医早早就把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史大柱打下手干粗活,忙活许久,直到日落月升,可见又是一个月朗星稀的晴夜,再到月亮爬到中天,太医才一脸疲惫却又放松地打开门。 对着等在屋外的众人道:“有七八成能活了。” 那就是十成十救回来了! 众人进了屋。 屋子里满是药味儿。 简易的木板床上,小姑娘安安静静地躺着,满头黑发披散着,早已被汗水和浸润的布巾打湿了一次又一次,如今成缕状披散在枕头四周,像一只黑色的巨大的网。 于是网中的那张脸,那个人,也就显得愈发地小。 又小,又弱,不过一场高烧,却差点就要了她的命。 “今夜兴许能醒。”太医如此说道。 宣明啧啧两声,心里还在感叹着这姑娘的弱鸡,面上却已经似模似样地跟太医道谢,跟太医客套完,他又奇怪地瞅了眼陈起。 从说罢那句“救她”,陈起便没有再说一个字,但是,他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离开,甚至现在,那戴着面甲以致看不清表情的脸,始终对着那小丫头脸的方向。 哪怕是卫枢的女儿,叫来太医,让太医为她诊治不就得了,为什么还要亲自守着? 别说卫枢女儿了,就连他宣明,他这个跟陈起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也没过这待遇啊! 宣明不理解。 除了不理解陈起的举动外,宣明还有一点不理解。 他问太医: “对了何太医,这丫头的身子怎么这么弱,不是说只是受了风寒?就算加上蚁毒,也不至于如此厉害,怎么就差点丧命了呢?” 这一点宣明是真不理解。 虽然知道世家贵女大都弱质芊芊,风吹就倒,但也不至于一阵风寒就差点要了命啊? 难不成这卫家小姑娘就是个快死的病秧子,卫枢故意甩给他们,碰瓷用的? 宣明不自觉地便阴谋论了。 闻言,太医似有所思般瞄宣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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