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我想知道生父母是谁,还得提供他们其他情报?” 左渊喝得不畅快,将面具取下,一口闷才觉爽利,笑道:“没错,至于这情报有没有价值还得他们来衡量。” 楚引歌从椅上腾地站起:“可我除了知晓画法,略懂剑法,哪还知江湖大小事?" “你不是知道谢首辅的事?”左渊半卧在榻,不疾不徐地说道,“这天语阁虽不过问朝中事,但有一人除外就是谢昌。阁主似是对谢首辅很感兴趣,凡是提供谢昌的信息,皆可交换。” 楚引歌这才坐下:“可我也只是一知半解......" "这一知半解已比大多数人了解颇多了,阁主应当不会不买账。" 左渊又将酒杯往她面前递了递:“尝尝,这酒不醉人。” 楚引歌这才宽了心,手执酒盏,凑近拂闻,香甜却不腻,浅尝,似是掺了茉莉,满口馨香。 她也总算明白为何这里会有三不的界定,人间仙境,何人不想长待于此地?梦幻颓唐,耳根清净,远离俗世,无人干扰。 片刻,小厮扣门轻启:“贵主跟奴来。” 楚引歌随之。 回头看左渊却未挪半分,冲她摆了摆手,让她自个去,自己在那啜酒赏景,好不自得。 这和尚果然是来喝花酒的....... 沿着玉梯,满墙高悬挂画,有水墨写意,笔韵高简,也有宫廷恢宏,章法稠密,一看就是大家所作。 楚引歌是以画画为营生的,自是大感兴趣,驻步想看看落款,是哪位高人所绘,却听到小厮促请:“贵主。” 她不得不跟着往上走,行至三楼,走至长廊的尽头,小厮摇了摇铃铛:“阁主,井宿到了。” 推门而至。 楚引歌缓行步入,烛火幽然,暗香涌动。 房内的三面皆是通顶的紫檀书架,架上是数不清的小抽屉,有些抽屉的把手前绑着红绳,有些没有。 另一面挂着一幅画帙,从笔触来看,应和楼道内的那些画同属一人。 虽说是人物画,但却是两人背影,一曼妙女子身着素衣,手牵一蹦跳小女孩往山上走,稚儿手中握着莲蓬,水滴蓬勃欲出。 淡墨微染,怡情悦性。 但楚引歌却浮起一丝莫名的情愫,抑哀抑悲,许是这里的氛围都太过迷魅了罢,连她都沾染了几分乱离。 不过这画放在这里颇有些诡谲怪诞,实在不甚相符,可想这阁主虽对建筑颇有心得,但对画上的造诣不深。 楚引歌再往前走了几步。 一人坐于长案前,脊梁挺直,玄衣锦袍,面上是个无表情的黑灰面具,扼袖添茶,淡说道:“坐。” 迫人的气场,扑面而来。 这应该就是那面具卖她九百九十两的黑心阁主罢。 不过巧得是,这人虽威势赫奕,但声色却和她一样,都是嘶哑的,想必他脸上的面具也是自己做的。 这倒是极大地消除了楚引歌的惶惶,她甚至还有心思观察起了旁的事物。 比如阁主的手。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一个男人的手,毕竟脸上都蒙了面具,唯手指方可琢磨。 风骨,修长,白皙如玉,肌骨匀亭,指节处微微泛着粉意,执杯洗盏,有道骨仙风之气。 确实好看。 就这双手捧颗葱都能被说成仙草了罢。 楚引歌不自主地舔了舔唇,看着那骨节分明的修指将杯茗置于她的面前,袖下的皓腕露了一小截,白得晃眼。 “贵主所问何事?” 楚引歌从他的手指上挪开了眼,装模作样地握盏呷了口,茶香四溢。 因对方实在太过肃然危坐,她也不由自主地端整腰板,温言道:“阁主,我所来是想求问父母是谁,自己是谁。” 想是来此地的人,除了问事就是寻人,男人听闻后依然从容不迫地洗盏,坦然自若。 声色淡淡:“用何交换?” “谢昌的生平可否?” 阁主微顿,缓缓放下杯盏:“哪段?" 这还有好几段?楚引歌压下心中疑惑,她从宋誉那里也只了解到谢昌贬谪前的那部分,如实告知。 阁主轻咳了几声,判这咳声,许是有沉疴顽症在身。 为了赚钱,这黑心阁主也还挺辛苦的,连命都不要了,也挺可怜。 静默几息,他酌了口清茶缓了缓:“这段,不新鲜了。” 也就是说,这情报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楚引歌喉间一哽,马上收回了刚刚的同情。 不过也是,连左渊都知道这位阁主的癖好,旁人自也知道,那这么多年下来,自然早打听得明明白白,不过刚刚这人问得是“哪段”,那就意味着谢昌贬谪后必定没死,这消息对宋誉和宋沂来说,肯定得他们欢喜。 但此时楚引歌没法分心,她努力回想还有没有旁的新鲜事,可任她如何绞尽脑汁,也没有其他的好相报。 两人相坐无言。 对坐的男人似是也看穿了她的空想,丝毫不顾情面地晃动了下手中的铃铛:“下一位。" 这是在逐客了。 门外已有动静。 楚引歌心有不甘,费了这么大的一番周折才到这里,还没问清楚就要被驱逐,也太憋屈了。 这阁主既然这么喜欢画,她的脑袋闪现一法,忙说道:“等等。” 男人抬眸。 眸色平静,仿若深海,望向你时,如落满室清霜,寒意涔涔。 屋外的铃铛已响。 楚引歌与他对视:“我能拿到谢昌的《赏莲图》。” 这人既喜欢谢昌,又喜欢画,她何不将两者结合,这阁主没有拒绝的道理,何况宋誉说过《赏莲图》早已没了真迹,宋沂也赞过她的笔法与谢昌几分相似,她若临摹一幅,凭这位阁主鉴画水准,应当也不会被发现罢。 果然在门动之时,男人冲屋外发了话:“等等。” 他看向楚引歌,相看几息,眸色闪过几丝讶然,尔后松了口:“何时送来?” 果不其然他对谢昌的画有兴趣。 楚引歌放松地啜了口茶,缓说道:“两个月。” 她又反客为主,笑道:“不过阁主,我可以将《赏莲图》送来,但我怎知你能不能帮到我?” 笑眼浮浅,黑蝶欲出,一剪长夜的温缱,于室内更添魅惑。 男人盯了她片刻,似是头回听到这样的挑衅,低笑了声。 浅浅的笑意太轻,那气音连面具都未识别出来,原身声线从面具底下溢出,竟是好听的少年低音,敲冰击玉,泉水叮咛。 楚引歌觉得自己魔怔了,竟觉得这低笑像极了世子爷。 她抬眼,不可能,两人虽眼型类似,但眸色太过迥然不同,一人风流多情,而眼前人虽笑着,眸底却未达笑意,静穆幽邃,如同深渊。 更何况白世子被打了三十重杖,估摸都下不了榻了。 笑声浮在空中,还未滚落,就被轻轻揭过。 他又恢复了之前的寡淡,开口即哑声:“天语阁做得就是替天说话的事,老天爷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言下之意就是,天语阁若帮不上忙,那天下之大就没人能帮得了她了。 许是他的言辞太过自信,也或许是他的王者气场过于强大,让人不得不去信服,楚引歌没再多问,也无从选择,只能信他。 楚引歌眸色闪动,一饮而尽:“好,两月后我会再来。” 推门而出。 他在她后头漫说道:“也希望贵主不要打诳语。” 语气寒意津津,带着不言而喻的警告,刮肤刺骨,楚引歌心下一颤,明白若是骗了这阁主,凭他的本事,恐是不会让她好过。 她的头皮一阵发麻,未回身,佯装镇定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 而屋内的男人此时也缓缓起了身,他目前的身体不适合久坐。垂眸间,见刚刚女子落座之下似是有黑色一物。 修指拾起,丝柔轻薄,竟是黑蝶面纱,本是冷涔涔的眸底如掷了石子般泛过涟漪。 在门开之际,他悄然地将面纱拢于袖中…… 而另一边掉了面纱的楚引歌还浑然未觉,下楼梯时,依然有小厮领路,但却没再催促,她驻步细看了看,如雷劈在地。 那些挂着的画署名皆是——谢昌。 她惨了。 难怪那阁主要在她临走前甩下警告。 她早该想到的,这人对谢昌这么狂热,必会收集他的画,只是她当时想起的是宋誉说的那些流言,画早被宣康帝全部烧到地下了。 她便没往这块想,现下看来,是到地下了,都被这阁主收纳了。 楚引歌眼眸一转,心下惊呼不妙,这黑心阁主不会在欲擒故纵,贼还捉贼吧? 那《赏莲图》莫不是也是在他手上? 楚引歌轻敲着自己的脑袋,回想他漫不经心的最后一句话,这分明就是淋漓尽致的警示。 心下更慌。 看这阁主的暗卫内力,想必要杀一个诳言乱语的人很是轻易。 两个月后莫非就是她的死期?! 待走出平房的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时,夜色已微微露白,不再如墨那般深沉。 可楚引歌的脑袋却愈发昏聩。 暗觉此事还得去找宋沂,毕竟师父是谢昌的密友,对谢师的笔法很是了解,纵使那幅《赏莲图》真迹真在阁主手中,她临摹一幅,佯装不知是假图送上,卖惨抵赖自己也是受骗者,这样阁主也不会拿她怎么着罢。 无非就是不帮她做事,加入天语阁黑名册罢了。 正思及,水影从檐下闪出。 将银票递过来,看向楚引歌,声色盈盈:“阁主有言,面具有魂,是它主动选择了贵主,这钱不该收。” 楚引歌诧异:“你是说阁主将这个价值千两的蝴蝶面具赠予我了?” 水影微微颔首。 左渊接过银票,正好九百九十两,更是忿忿:“你们这阁主是不是吃错药了,放着九百多两不赚,赚我这一两?” 水影浅笑:“阁主说与姑娘所谈甚欢,很是投缘,愿姑娘常来。” 楚引歌一脸狐疑,心下更是讶然,盘想了两人刚刚的交谈分明是话不投机,疑信参半,哪来的甚欢和投缘? 正欲开口,却见左渊转向她,眼神中填满了不争气,痛心疾首道: ——“逆徒,你.....你是不是用美人计了?” 作者有话说: 棠棠: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敢。 这一章大肥章,嘿嘿,给阁主排面。 下一章要算进榜单字数,所以明晚九点不更新,在周四零点更新,大家不要等哈,乖乖睡觉~周四白天看就可以啦。
第10章 冤家窄 这一问声如洪钟。 那些藏匿在各个角落的暗卫定是听得一清二楚,不然楚引歌怎能感到周围气波的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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