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深教导王峙至酉时才结束。 之后,王峙便回去了。 房间内仍旧亮着灯,裴爱一如既往在等他。 王峙一喜,看来娘子气消了。 他快步向前,径直推门入内。 灯苗跃动,帐系两边,房内整洁有序。 裴爱知道他之前在与庾深叙旧,便问:“庾郎要在府里住一段时间么?” “是,五、六天吧。不过他只是夜里寄宿,白天府里照常,不必顾忌他。” 裴爱没了声音。 王峙这才发现,自打他进门,裴爱一直坐在榻上,至始至终未起身。方才与她对完话,很快别过头去。 娘子原来没消气。 王峙走近裴爱,绕个面,与她面对面。 裴爱微微侧身,王峙再绕,再次与她面对。 这回裴爱不避了。 王峙想起庾深的教导,中邪!临场用起来居然紧张。 他自腹内深吸一口气,颤声道:“娘子,我错了。” 裴爱一听,却是另一种滋味。 她见王峙回来,有意哄她,本想心里已经好了许多,正打开主动把心结说开……哪知道王峙突然来一句“我错了”。 裴爱想多:原先觉得他仅仅是夜会亭主,没有触碰逾越,这会他主动认错,难道……他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一想多就容易想多,裴爱心底不可控地涌上难过,忍不住低头说了句:“我多希望你不会开口说这句话。” 王峙:这路子不对啊! 就知道庾深那混蛋教错了! 王峙黑脸心急,顿时将庾深所授所说全抛到九霄云外,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才对,急来急去,忽然想到上回裴爱说亲一口便是赔礼,于是腰一弯身子一躬,狠狠映上裴爱嘴唇。 裴爱本能地后仰挣脱,王峙却扣住她的后脑勺,蛮横用力。 管那么多呢,亲亲便是的。 他对嘴一口,还转脑袋,而后放开。 而裴爱已是天旋地转。整个人懵懵的,但脸上表情明显柔和了许多。 但很快,她重新敛起笑意。 灯一直亮着,里头的灯苗就没有不跳的时候,碰来摇去,令王峙焦躁不安,又似这灯苗火上烧。 怎么亲一口也不管用了?那该怎么办呢?忽然,他脑中灵光闪现,想起冲天常用来逃罚的办法,捂住胸口道:“唉哟!” 裴爱霎时从榻上站起:“怎么了?” 王峙暗想,好,这个法子有用,继续演下去。 王峙回忆从前冲天是怎么扮的,蹙眉,沉脸,道:“没事,就是旧伤有些痛。” “什么时候受伤的?”裴爱的心彻底揪起来,她怎么不知道? 王峙抿唇,摆手:“不碍事。” 嘴上说着不碍事,眉头却蹙得更紧,显出不能自控的痛苦之色。 裴爱抬手,指尖刚触到王峙方才捂的胸口,他就大叫“哇呀”一声。 裴爱连忙收回手,声音都颤抖了:“给我看看。” 王峙不紧不慢褪了外袍,将胸口扒开,真有一个伤口,细细紧紧缠着白布条。 裴爱道:“这是新伤啊!”包扎还未拆去。 她心里眼里全是心痛担忧,哪还记得闹别扭:“到底是什么时候伤的?” 王峙风淡云轻:“没事,没事。”说完,又“不可控”喊疼。 裴爱担心是伤口处理出了问题,连命门外护卫去找大夫。 王峙道:“唉,不必!大夫已经看过了,就是晚上迟了换药,便疼起来。” 裴爱一听,自然亲自给他解开包扎,问道:“药在哪?” “柜子由上往下数第二个抽屉。” 裴爱去拿药,口中忍不住问道:“之前都是冲天在给你换?” “是。” 裴爱端药回来,同时命人去喊冲天,一会儿冲天小跑过来,见着夫人在给府君上药,开口就道:“唉,还是瞒不住了!” 裴爱目光全落在王峙胸口的伤上,小心翼翼,问冲天时头也不回:“这药是不是这么上?” “是。” 裴爱又问:“府君的伤是怎么来的?” 王峙旋即出口:“冲天,别说。” 冲天闻言,立马噤声。 王峙躲着裴爱目光,又朝冲天眨眼。 冲天心想,府君这半张脸抽搐,是给疼的么?按理说伤口快好了啊……啊!明白了! 冲天恍然大悟,旋即道:“夫人,府君拦我,我也得说了!那日来广陵路上,他拦截刺客,被那歹人当胸戳了一剑!”其实是竹子,但也算剑了。冲天想着,愈发将场面描绘得血淋漓。 裴爱是不会舞刀弄剑的,也没见过几次,听得心惊肉跳。 冲天道:“府君怕夫人担心,便命奴们守口,一直瞒着夫人。有时候到了换药时候,因为夫人在场,府君就一直拖,一直拖,大夫说了,再这样耽误换药,只怕不但伤口好不了,还会溃腐延绵全身……” 王峙再次朝冲天眨眼,演得有点过了,太过夸张。 冲天却以为是要再可怜些,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夫人!” 喊声带着哭腔,极为响亮,甚至传到梁上成为回声。 裴爱吓得耸肩落泪,王峙也被吓到。 冲天是看着裴爱的背,哪知道这些,声泪俱下:“府君一直不让奴说,伤越来越重,他越不让。奴日日为府君上药,都是人后落泪,今天府君还阻止奴,但奴必须要说了!夫人,且请你照顾好府君!” 裴爱听得有些怪,怎么跟交待后事似的?但她心里担忧,并未深想,信了冲天,一时对王峙是既可怜又愧疚。 可怜他伤得这么重,愧疚自己没有尽到做妻子的责任,照顾好自己的夫君。 裴爱上药的动作愈发柔和了些,接着又给王峙用布包扎,王峙其实伤快好了,并不疼痛,得裴爱呵护,仿若被棉花包裹,舒服极了。 他将手绕到裴爱身后,偷偷给冲天摆手。 冲天哭哭啼啼退出去,关上门。 王峙顺势拦住裴爱,声音温柔:“我同那云阳亭主并无什么……”遂将云阳亭主的为人,及她那日如何作妖,全讲给裴爱听。 裴爱闻言,愈发愧疚,反倒向王峙赔礼:“是我使性子,错怪你了。” 王峙怀搂佳人,洋洋得意,心想庾深那是什么烂对策,还是自己的招数最管用。 他望着裴爱,笑道:“要想赔礼,亲我一口。”
第30章 裴爱红着脸凑上去,对着唇,粘了一下。 王峙高兴,顺手要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裴爱却强硬挣脱。王峙愣了下,裴爱望着他道:“夫君的伤还未好。” 王峙这才想起来,“重伤”碰不得呐! 更碰不得的还在后头,裴爱说他身上有伤,万万不可再睡地上,让他睡床。 王峙道:“那你也不能睡地上。”哪有女郎睡地上委屈的?不行就是不行。 于是两人再次一起睡到床上。 但是裴爱全身都缩在一边,生怕碰到王峙,引他伤口疼痛。 往日睡地上,隔得远,尚能守君子之风,现在近在咫尺,王峙极是难受。他的手放在床上,缓缓向右挪,试图靠近裴爱,还没触碰她,裴爱已经转身过来,瞪着双眼。 王峙做贼心虚,心中慌跳。 裴爱问道:“怎么了?又疼了?” 王峙能说什么?继续演,眉头拧得紧紧的:“有一点。” 裴爱把他的手放回去,呵护道:“忍一忍,伤口要好,都得养一段时间。再养几日,许会好些。”她担心自己影响王峙,竟命外头守着的婢女再抱来一床被子,与王峙分被而眠。 王峙心里苦得很。 熬了一夜未睡,早上起来两个眼窝凹陷。 裴爱以为他的伤口愈发恶化了。 急忙找冲天,冲天过来,又是一顿添油加醋,凄凉得似夫人明天就要守寡。裴爱不懂医,心慌乱跳,手按在胸口都不管用。 王峙忍不住了,出声道:“别听冲天的,他懂什么!”他瞪冲天,“去请大夫!”心想着大夫来了,说明情况,裴爱不会如此担心。 “喏。”冲天旋即去请。哪知道他路上交待大夫,要把病往重了说,还说这是府君的交待。 大夫进门,他平时是个怕老婆的,一瞧情况便明白了,府君不就想在夫人面前装可怜么? 拿手! 大夫望闻问切,得出结论与冲天泣述不差——情况不好,伤延愈了。 王峙都傻眼了。 裴爱问大夫:“大夫,可有什么妙手回春的法子?” 王峙心想:得,都要妙手回春了!我这是没救了啊。 夫妻情趣,不涉生死,这个分寸大夫还是知道的,回道:“禀夫人,府君是伤是延愈了,但还是会好。只不过养伤的这段时间,府君受折磨了。” “那边好,便好。”裴爱方才也是六神无主了,想起来又问:“那得多久能好?怎么样养最好?” 大夫斟酌,而后道:“一个来月吧,府君最好是能躺别坐,能坐别走。对了!”大夫叮嘱裴爱,“千万不可以有大动作,这伤口易裂,还请夫人小心呵护。” 王峙犹如晴天霹雳,可惜大夫没注意到他。 从此之后……没到一个月,才五日,他已苦不堪言。 王峙是个急性子,走路步伐快,风风火火,如今被裴爱督促,不许他走快,碎步慢行,王峙被磨得毛躁难耐。 他往常心里憋闷起来,最喜欢踢凳子,现在不能踢,这属于大动作。 欲上骏马不让乘,宝剑眼前不能撑。卧床望帐空流泪,仿佛人生耽一程。 最难熬的是夜里,裴爱真听了大夫的嘱咐,小心呵护,担心同床碰伤,竟光明正大在房内另支了一张床。 但凡听见王峙翻身,她都会起来看看,也不责备王峙,只是柔声劝他再忍一忍,辗转伤口易裂。 王峙道:“娘子嘱咐的是,娘子辛苦了。” 其实在黑暗中想哭。 可怜王峙空有一身武力和活力,却被桎梏住,而裴爱整日照顾他,不能兑现给裴怜的许诺——陪她逛广陵。 裴怜倒是开明,嘱咐裴爱:“你好好照拂姐夫!” 她自己逛去了。 裴怜每日逛到很晚才回来,与裴爱说说见闻风物,还给她带特产美食回来。 裴怜道:“姐姐,你尝尝,我全都先试吃过,符合你的口味。” 裴爱贪吃,可不知怎地,竟一点胃口都没有。 裴怜说,这是因为姐夫比吃的重要。看来是“秀色可餐,哀色让人不餐”,古人诚不欺我。 裴爱斥她:“歪理邪说。”又斥道,“后半句哪里听的!” 如此一日又一日,按着裴怜的话,自己已经差不多把广陵逛个遍,以后裴爱想出去玩,她乐为向导。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2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