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衡撑伞扶着她往前走。 白衡这人纯思相处下来倒松快,此刻白衡满心满眼是她,便忘了斥责黎至予主不敬。 刚到宫门,一道紫蒲色宫装出现在她们伞下,许襄君‘不好’上头,吊眉抬指撑起白衡握住的伞柄。 果然顾元菱颦眉站在眼前。 她面相深重,两眼红红像是哭过。 顾元菱吞吞吐吐咬唇:“我有话跟你说。”细听下还有一丝哀求。 这抹声音让许襄君攒眉,她与顾元菱关系能说什么。 白衡半步将她护住,许襄君定睛她紊乱神色:“进门说。” 两人穿过庭院进门。 “没时间招待你自己坐。”许襄君将人扔在正厅自己换衣裳去了。 待她一身便衣出来,顾元菱不带婢子的独身坐在桌前,捧盏茶若有所思。 而白衡则从头至尾都警惕极高地瞧着她,一身防备。 许襄君边走近,吩咐白衡:“去沏壶茶。” 顾元菱听到动静回头,见她用巾子正擦拭着散发,如此素姿下许襄君玉面淡拂光润玉颜,当句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不为过。 许襄君就是她最不喜的那种姿色上乘、家世好傲视万物的人。 无数席面她独坐一隅也满是人围绕,从不与人过多接触却事事从容,未曾逾矩出过错,端方秉礼,上京城中谁家儿郎未踏过她家门槛。 入宫后许襄君比以往尖戾刻薄了,更让她不喜欢。 白衡目光在两位娘娘周身流转,瞧出她们有秘语,便一步三回头地踟蹰出门。 此下屋内无人,许襄君走近:“你不带人来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同我说,以我们交情你不会要谋害我吧。” 勾唇瞧着顾元菱。 顾元菱紧张得指腹捏紧盏壁,缄口结舌半响,在许襄君瞩目下她开口直禀来意:“我要黎至。” “... ...”许襄君手顿在半空:“你要谁?” 刚才好像耳鸣没听清。 顾元菱抿紧唇,神色晃动得厉害:“我要黎至。”这声比上一声更为笃定,颇有几分势在必得。 “我拿东西跟你换。” 许襄君重新擦拭发丝,含笑:“我凭什么跟你换,他挺好用的,给你了我怎么办。” “他是人不是物件,你打算怎么换?你有什么是我没有的。”许襄君嗤笑一声,眼中冷光寒射。 话像触到顾元菱逆鳞,她将盏子‘砰’地扔桌面上。 吊眉狞色:“他乃状元之才,就屈在你这处诵经默经,囚在一处偏僻的佛堂?许襄君,糟蹋人不是你这样糟蹋法儿!” 顾元菱气息急促的胸口起伏难平。 许襄君手不停,敛眉,眼下阴影让人看不清神色。 声音压低,寒声问:“我将他给你了你能怎样待他?送他出宫?让他入仕?还是留在身边伺候你?” “他现在是什么境遇你当真清楚么?” 顾元菱垂下手,步子往后跌了半步,脸色煞白。 黎至当下境遇确实不堪,敢沾染他的人并不多。 许襄君:“他现在就是陛下宽容待下的一个活例子,这辈子只能好好活在宫里让世人看、百官看、史书看。看咱们陛下如何对臣民容情宽宥,如何慈悲为怀。” “或者某一日陛下在某个朝典时想起黎家,他正巧被某方权柄挑起,便是赐死收局。一个开皇恩苟活的罪臣之后,怕不怕他日后给你顾家添笔牵累罪名?” 许襄君这话让顾元菱神魂震荡,一口难化解浊气膨胀至全身,难受得她无言以述,直觉浑身都疼,心口尤为甚。 她退怯了。 黎至是烫手山芋,呆在哪处都不对。 为了顾家,顾元菱不能与他有结识,这就像黎家当初被判满门抄斩时,她只字不敢与人提这个名字。 许襄君声音有些颤抖,却死死压在嗓子里:“你妃嫔之身如何与他相处?将他摆在什么位置上?黎至让与你,你能为他如何。” 能让他比现在更好吗?能的话她愿意,不会做任何强留。 除了陛下,无人能赦他的罪。 可黎至的罪又是什么呢? 许襄君看向顾元菱,满目悲戚。 这话某个层面上,也是许襄君一直想问自己说的话。 她该如何对待这样的黎至... ...好像怎么对待都不对。 对黎至好,怎么这么难。 许襄君歪颈擦拭发尾,闷着散腔:“你真敢将他放在身边?” 顾元菱要敢,她敬顾元菱这份情意。 顾元菱顷刻间想明白,颤颤巍巍裂开惨白嘴角。 屈身朝许襄君行了个叩拜大礼:“今日是我唐突做了不该做的事。”她张口哑然,红着眼抬眸看许襄君。 “你性子愈发不管不顾是要出事的,日后落难了请将黎至送我手上安顿,酬谢的话,我愿勉力为你留一线。” “... ...”许襄君捏紧巾子,随后掀眼,音腔怪道:“再看吧,没准我能活到做太妃也未可知。” 她心口压抑,倏尔开口揶揄顾元菱:“你多操心自己,看咱们年纪相仿的缘分,要不我给你副生子秘药,好教你赶上我步伐?” 看见顾元菱黑脸,许襄君没心没肺地笑出声,脆得环响在屋内。 顾元菱咧牙速速起身,这一跪真是抬举了许襄君。 方才心涧那些苍白此刻被许襄君笑声填充,气得她牙痒痒。 “许襄君你不知好歹!早晚被人记恨死。你要想在宫内安分,就跟这般一样别出上辰宫。” 她扭身就走,出门时停下步子回望,许襄君站在灯下,人清冷得恍若出画不属这世间。 顾元菱咬唇郑重说:“你真的少出上辰宫,善言。” 以防许襄君阴阳怪气,她紧接一声:“爱听不听!你要爱出门,黎至早晚送到我手上。” 手掀开竹帘,人迅速消失。 她一走,许襄君周身卸力,手撑在一旁楠木月洞门框上,神色凄婉。 缓缓吐了几口气,她走到桌前坐下,倒了杯茶就往嘴里送,白衡进门正瞧见这幕,忙阔几步拦下她的手。 “娘娘身子重,虽入夏了但也不能饮凉茶的。”白衡说着给她重新倒了杯新冲泡的清茶。 见许襄君脸色不佳,白衡拎心问:“可是顾贵人冲撞了您?若是身子真不爽利奴婢这就传御医。” 许襄君连忙抬手:“跟顾元菱叙旧累了没旁的,梳洗吧。”她答应黎至今晚好好休息。 她要好好休息。 当许襄君抱着被子在床上时,总能想起顾元菱找她求要黎至。 辗转反侧直到天明,才就着辰起沉沉睡去。 梦中意识并未全然消散,惊了许襄君一身冷汗、满脸泪。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还有一章晚点,也或许再晚点... ...别等。
第31章 如是我闻 ◎饶命?为何饶你?◎ 薄暮冥冥, 压沉的天让人心绪翻滚难燥。 他收伞踏上长廊,抬手将衣裳沾染的氤氲水汽抖散。 黎至掀眼扬眸,推手入了一间屋子。 屋内昏暗处响起声, 沙哑中有一丝清质:“说了不要来人,我的病会传染, 非要每日来看我死没死吗!” 喝骂末了紧接一阵撕心裂肺咳嗽, 静谧屋子惊震不矣。 黎至将伞靠在桌边,寻声徐徐走近:“梅画姑娘是在上辰宫前那片荷花池染上的病?” “那这病许是难好。” 听到陌生阴冷的低沉声, 加之内容,梅画警惕危惧的从床上惊坐, 脊背末了打个寒战, 手局促地攥紧泛潮的被子。 “是谁!” 跼蹐不安从字节里直白流露,十分恐慑地看前方, 两眼一抹黑的让人惶悚。 黑暗中缓缓透出个高大人形逼近, 莫名兜头的压迫感使梅画瞬间呼吸困难, 胸腔停跳。 她张张口, 哑然无声, 身体自救本能让她往墙边贴靠, 慌促神色达到顶点。 黎至走近、站到她床前,垂眸泰然自若道:“哦, 我不是坏人, 梅画姑娘不必害怕, 在下就是想来问梅画姑娘一个问题。” 声音轻却浑厚,徐徐蛊惑意味下渗着厉色。 音调陡然一变:“梅画姑娘惧死吗?” 梅画眼前黑影又往前一步, 缓慢塌肩佝颈弯下身, 一张素瓷冷峻面容挣破黑暗落在她眼前。 五官隽秀浸满书生气, 人看着清瘦孱弱得紧, 净白肌肤显得眸底深邃冷漠得吓人。 梅画一时间扼住呼吸,揪紧被褥瞪大眼睛。 她抖着嗓子询问:“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这话什么意思... ...”强摁镇定有几分慌张破碎,恐惧骤然漫头,梅画当即湿了鬓角脊背。 她抠紧心口布料,攥得指尖发白。 往下看他一身蓝色长衫,一身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内侍常服,可这人给的压迫感怎么看也不合这身份。 黎至弯腰从靴子旁边摸出一柄匕首:“梅画姑娘还没回答在下问题。”凝眸瞥向她眼睛,“你惧死吗?” 寒冷语气带着凌冽的风裹挟得她牙齿打颤,他神色凶狠、沾血带戾气得让梅画胸肺一噎,想跑却浑身无力、或者说被他周身气势钉在原处,她好像被束缚的动弹不得。 梅画张张口,倏然吐出声:“饶命。” 惶惶然启唇,嗓子里也就只有这个能拖出来。 黎至挑眉,拔出匕首,刀鞘仔细收好。 刀锋浸染月光后,寒光反射剐蹭到她脸上:“饶命?为何饶你?你既怕死,为何敢伤人性命。” 想到这双推许襄君脊梁的手,那幕划过心头,黎至又惊得喘息重起来,胸腔鼓满惶遽。 他声音低沉地压在梅画心口上,每个字足有千斤,梅画实在难喘上气,唇色煞白,眼泪顷刻间湿了脸。 “求... ...” “你为了五十两谋害襄君性命时,想过自己会有此刻吗?因果报应天理昭然怎能饶你。” 废话不多说,黎至左手抓紧絮被冷静得朝前倾,捂住她口鼻狠狠按下去。 单手将人抵按在墙上。 梅画此刻才回神当下是自己的生死关,开始拼命挣扎,喘着气伸出两手推搡,他却犹如铜墙铁壁,挪不动分毫。 气息被堵死在胸间时她绝望张口摇头,‘呜呜’声被棉絮吃了大半。 两下手起刀落,黎至精准挑断她手筋。 梅画巨疼下掌腕卸力,推搡动作顿在空中,胸前絮瞬间染尽血红,昏暗下这抹艳丽也格外惹眼。 她两眼血丝暴涨翻白,瞬刻气息便断在黎至掌下。 少顷黎至目测判断她确实没气了,松开手人就顺着墙倒下,他捏过絮被一角将梅画整个覆住。 被角被血浸红后顺着床沿开始在地面泅晕。 黎至垂眸,冷静轻慢地收刀入鞘,一步不滞转身离开,路过小桌钩起伞。 房门合上,屋内静谧得仿若未曾发生过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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