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雨不见小,廊下瓢泼的尽是水渍,他撑开伞往殿宇外走去。 没几步折到一旁小路,径直慢步在宫道里,身形略显单薄。 清晨黎至正诵经,听到院中白衡吩咐人将陛下送来的补品温在小厨房。 白衡:“娘娘将才睡下,今儿恐是要晚起。” 另一名婢子没问缘由,应声‘是’便提着食篮去了小厨房。 黎至打开门叫住白衡:“娘娘可是身子不适,怎么将才睡下?”他略微蹙眉。 白衡摇头,如实说:“昨儿顾贵人与娘娘单独叙了会儿话,便一直心绪不宁,脸色都白了也不让叫御医。” 她没注意黎至神色转变,只自顾自忧心:“我一会儿还是请趟御医给娘娘瞧瞧。”白衡满是不放心。 黎至目光掀远,越过上辰宫墙看到那头一支修竹,闷声:“那我一会儿去请,你贴心照顾娘娘便是。”说着他转身回了小佛堂。 他伏在案前细细寻思了番,铺陈笔墨写了几张关于当下正热议的先皇余留民间皇子重修纂牒上谱之事的浅解。 写罢他检核两遍折好收入袖中,去太医院路上,特将这送给顾元菱宫人手上。 午时四刻许襄君睡醒,睁眼就看见夏明勤在她床前看书。 “... ...”她一阵胸间梗塞,心忖:晦气! 夏明勤感知床上有动静,余光从书页边沿斜飞出去,瞧见许襄君睨眼正看他。 夏明勤搁下书哼笑,往近坐一步,手挑顺她鬓角乱发:“醒了?方才你宫中人去请御医,说你从昨日神色便不对,朕忙完政务就来看看。” 夏明勤手慢慢抚上她小腹,轻轻缱绻地揉了揉:“襄君可是昨日在立政殿惊着了?朕已训斥了皇后,襄君莫要难受好不好?” 布料下她一阵惊悸,许襄君暗咬牙龈。 “... ...”许襄君:“清者自清,这点公正陛下会给妾身的,臣妾只是出门疲累罢了。” 神色下嵌满委屈,许襄君咬唇欲说还休。 夏明勤见着她这般模样,心口一软。 书轻轻磕她额角,宠溺道:“襄君直言便是,朕都依你,何必委屈自己。你若觉着皇后让你受了委屈,朕罚她一月月奉如何?” 许襄君凝眉。 这事与皇后有何干系?她不过是纵着某人戏局罢了。 是因为皇后迟迟处理不干净,夏明勤要借她的手处置皇后? 她神色骤然清冷下来,胸口一阵恶心。 夏明勤是典型的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 上次一碗雪耳,夏明勤随手拖人顶罪,就知道压制流言是他最不喜处理的事件,他不愿、也不肯追求真正的公道。 故而知晓那两名宫女身着皇后殿新裁服饰时,就知道这件事告诉夏明勤无用,反而弊大于利。 她要向夏明勤申告有人戕害她腹中皇子,这件事便要从皇后开始查,此事无疑动摇前朝后宫,且这事稍不注意便是满天风雨流言。 况且戕害皇嗣这件事有损皇族颜面,也会对大皇子声誉造成一定影响。 这是夏明勤膝下唯一长成的皇子,疼爱偏护之心可知。 最终她求不到应有的公正,还会被夏明勤从某层面上厌弃。 她要真向夏明勤求了明察,日后平珠真诞下皇子,一柄谋算太子之位的无形剑便会悬在头顶,只看夏明勤想让它几时掉落... ... 所以这事根本指望不住夏明勤给公明,他没有公道,只有明面上所谓的公正。 无声吞下的委屈他只会多补偿,以此善后安抚人心罢了。 就如此刻一般。 许襄君捏住他衣角,乖乖将下颚枕在夏明勤膝头:“皇后娘娘给了臣妾公正,陛下为何要罚娘娘?” “明明都是那名胡诌浑插的宫婢污言秽语,陛下怎能因一个下人迁怒娘娘那般好的人?” 她跟着夏明勤思路糊弄眼下,装作懵懂无知,还要搀扶着夏明勤下台阶。 也挺让人膈应。 夏明勤闻言手轻抚在许襄君头顶,宽慰欣喜:“朕没白疼你,还是你最懂事。明明你年纪最小,怎么能这么懂朕心?” “... ...”你看我想懂吗! 许襄君拧眉,压声轻语:“因为襄君心悦陛下啊,陛下竟不知吗?那陛下可伤了妾身的心。” 她俏媚着娇声,换成仰躺动作盯着夏明勤,烟波匀动分外勾人。 余光却瞧见门前竹帘旁站在一个人,素蓝衣袍身形挺立。 黎至垂射而来的眸光与她交错,许襄君惊了一身汗,嗓子瞬间被堵住。 他几时进来的。 夏明勤笑着俯身,在许襄君怔愣时轻轻吻在她眉心,朗笑说:“恩,是朕说错了话,襄君最是心悦朕了,那这么乖的襄君想要怎样的赏赐?” 末了夏明勤伸颈,想印在她唇上。 许襄君忙地惊侧起身,他的唇角还是蹭擦到她脸颊,湿漉漉的让人头皮发麻。 许襄君神色青白,抬手便是想擦,却在夏明勤目光下止住动作。 掩头一派娇羞,嘤然有声:“陛下有人。” “臣... ...臣妾什么也不要。”声音不住轻颤,手被情景压迫,缓缓钩上夏明勤衣袖。 许襄君余光慌忙看向门前,黎至垂颈并未抬头,从他略微犯僵的双肩,许襄君绝望地倒吸口凉气。 夏明勤臂膀一揽将许襄君摁在怀中,唇角垂她耳边:“听闻襄君爱听经,朕今日便同你一块听如何,你可喜欢?” 我不喜欢!你赶紧滚!就地驾崩也行。 许襄君咬牙揪紧被褥,真想一掌打昏夏明勤,颤抖的掌心一忍再忍,最终将自己噎得胸闷气短。 夏明勤朝门前招手:“黎至来,如往日那般给朕与婕妤诵段经。” “是。” 步声渐进,每一步跟鼓槌一样狠擂在她心口,惶惶然让人发慌。 “... ...”许襄君在夏明勤怀里隐怒上头,挣脱不得让她愈发愤闷。 侧垂头实在不知如何,嗓子呜咽尽数吞下,也不敢抬头看近在咫尺的黎至。 油然一股钻心让人神智难清。 夏明勤将头枕在她肩上,笑着问黎至:“襄君平时最爱听哪段?今日便听这卷。” 黎至回眸佝颈,缓缓伏地跪在床榻不远处,清冷声字字清晰:“娘娘喜听《十善业道经》” 许襄君脊背犯麻,欲哭无泪,唇舌咬了再咬。 谁有十善了,她现在想有十恶。 夏明勤复述遍,用力将许襄君揽紧:“十善业... ...难怪襄君如此懂事,竟是因此,遇见襄君倒是朕的福缘。” 他朝下睥睨看向黎至清瘦的脊梁,吩咐道:“就诵这。” 黎至伏地叩头:“是。” 听这细声,许襄君本能别开眸,隐隐咬牙,吐不尽此刻胸间苦闷。 黎至缓缓出声:“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娑竭罗龙宫,与八千大比丘众、三万二千菩萨摩诃萨俱。尔时,世尊告龙王言。一切众生,心想异故,造业亦异,由是故有诸趣轮转... ...” 她试图挣脱时,夏明勤臂膀收紧将她拢紧怀里,两人贴的严丝合缝。 耳边是黎至清晰的咬字,每一个字都如同把刀扎她心口,疼痛难忍,终等到一篇经文诵完,许襄君求饶般央告夏明勤要休息。 软声极力求讨:“妾身又困了,陛下可容臣妾再小憩会儿?”指尖绕着他衣角,生怕夏明勤不应。 夏明勤目光坠她小腹上,怕她不适,上下仔细瞧她神色,见她一切都好,抬手将薄被替她掖好。 沉声:“那朕今日在这儿陪你,你且歇息。” 许襄君心口无数柄刀恨不得迸他脸上,浅笑着拢紧被子滚到床里侧装睡。 满脑子反复:夏明勤什么时候滚? 这让她怎么面对黎至... ...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第32章 连昬接晨 ◎娘娘昨日说心悦谁?还请婕妤娘娘再与奴才说一声?◎ 晚间刚用完膳, 夏明勤便被秦贵妃遣来的人带走。 恭送圣驾瞬间,许襄君嘴角列到耳后,欣喜程度可比肩逢年过节赏赐阖宫上下。 她扶额歪斜, 孱弱模样让人心疼。 “白衡,本宫乏了, 莫来惊扰, 你们也早早歇息。”说完许襄君犹如一阵风,带着平珠卷锁了殿门。 白衡伸手还没扶住人, 张口哑言,话没来得及说便又重新回到腹中, 院中只剩娘娘袅娜离去的背影。 回到房, 许襄君手忙脚乱地轻推平珠到自己床榻上,急语:“你好好休息, 有什么不适跟我说。” 转身匆匆便要走, 衣角被平珠捏住。 受到阻力, 许襄君顺而回望。 平珠一脸复杂:“黎先生让我同娘娘说声他出门了, 可能要后半夜回来。” 声音在许襄君神色变化下越来越小, 到末了平珠都不太敢出声。 许襄君站定, 想到夏明勤来了这么久,他心里许是不痛快。 长吁口气:“恩, 知道了。你先好好休息, 我去等他。” 走了两步回头, “辛苦你了。”转眼许襄君翻窗跳出去。 平珠神色茫白,撑着下颚看向虚合的窗框沉默。 是何种情愫能让她们在深宫中不顾生死、如此离经叛道的彼此相依?她掏空脑子里二十年来所有见闻也没想明白。 许襄君一掌推开窗, 屋内洁净整齐, 佛龛前线香刚过半, 看来离开也不是许久。 她驾轻就熟地进屋, 桌面显眼地摆放了支艳红色长春花,许襄君走近轻轻捻在指尖,挑眉笑了声脆的。 黎至回来时动作特意放轻,怕许襄君在里面休息。 拨开窗没想到看见许襄君伏在他常用的小案前,昏黄灯下她正端腕提笔,手旁是那支他特意给她摘的长春花。 微闪跳簇的烛光下她面容娴静恬适,仿若那时在她宅邸瞧见她窗前读书那幕,也如这般清雅绝尘。 黎至顿目往心底狠刻留念了一番,抿唇缓提着衣袍进去。 许襄君闻声未曾搁笔,只是匀了些速,字迹变得更为锋利快决。 屋内因黎至这丝声音开始升温,没了方才那般静凉。 黎至随手取条帕子拭手,隐了手背几缕血迹,沾血帕子塞进衣袖深处。 杏步走近,从她背后俯身:“这么晚了怎么不休息,床榻走前我都给你铺好了。” 头发沿着佝颈动作垂下,与许襄君青丝绞.缠在一块儿。 许襄君在他默过的经文上重新书写,如同一笔一划的临摹。 “睡不着。”她仰着头,头顶发丝擦过黎至下颌,随后眸光对上。 黎至笼着橘光的温煦得让她心头一暖。 许襄君手没停,盲在他写过的经文上继续书写。两人笔迹叠合,她娟秀的笔锋全藏在他之下。 见她神色倦怠,黎至倾身跪坐在她之后,右手握住她的手:“还有几句我带你写罢,然后陪你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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