惴惴地将热茶放一旁,无心下咽。 笏,没找到? 许襄君脑子懵然、乍然哭笑不得。 若是这个罪因,必然是黎至觉着那日爹爹对她下手过重‘报复’,他动手是可控,并无大碍。 想到黎至,许襄君情不自禁牵唇,勉力克制笑意:“本宫刚产下晋王,陛下不会过多责难爹爹。训斥罢了,朝堂哪位大人没被陛下训斥过。宫内流言是故意乱我心神的,莫听。” 她一腔松散是不打算处理,眼中流彩过盛。 这话从某些层面也对,见许襄君没过大反应,嬷嬷凑近,眉心挤着难色:“今日太子册立,你日后该如何... ...” 视线游向隔间,穿透而视看向的是晋王。 犹记许襄君那日同她分析的局面,这死局许襄君方今该如何替自己争,她这些时日心里乱七八糟不能好想。?? 许襄君指尖拨了拨眼下未饮尽的茶碗:“襄君自有考量,嬷嬷这段时间多哄哄我、多陪陪辰安便好,那些自有命数。”仰面笑得可亲可爱。 轻巧到彷佛在说他人生死,全然未将此放心上。 嬷嬷闻声骤然握紧掌心,徒徒抓了把屋内热流,什么也握不住。 指尖惊慌地去探摸许襄君的手,本能死死捏住。 瞧出嬷嬷惊慌,许襄君眷念非常地依上她肩窝:“晋王满月您就离宫... ...我舍不得您。” 冰凉布料刺了下,还紧紧环靠在嬷嬷肩上恋恋难舍。 言下一语双关让席嬷嬷赫然掐紧她手:“我不走,老奴要在宫里陪小姐、陪殿下长大。” 颇有依老耍横模样。 许襄君感念存心,憾然张口,声音贴她耳道灌入:“襄君不能害您性命,嬷嬷若真还疼爱我,便好好出宫养老。黎至现下有职称,得了休沐会去瞧您,您让他多稍信给我便是。” “您照顾我娘近三十载,又教我伴我长大。我这是条死路,每日苟且,襄君不想让嬷嬷这般年纪还日日提心吊胆。我选的自我担着,嬷嬷不该陷此。” “襄君就求您一件事,记得我同黎至乃夫妻一场便好。” 世上能见证的只有她,嬷嬷活着,他们便在世间光明正大过。 席嬷嬷握紧她手满眼婆娑,哑哑嗓子刚启唇,音未落院中有响动。 许襄君翻手按住她动作,侧耳倾听。 白衡声音门前乍响,厚风下声音飘渺:“顾良人,我家娘娘身子未好要休息,今日怕是晚了,明日再来吧。” 顾良人? 门外懒洋洋莺啭一声:“让开。” 是她。 顾元菱字字夹杂寒风,几分漫不经心拢着慵懒,几个月不见,好像不一样了,闻声人好似更疏漠了。 大抵是掀开白衡吧,白衡发出趔趄慌乱音腔音。 “顾良人你大胆!娘娘与晋王殿下已然休憩,你胆敢这样硬闯,莫不是没将我家娘娘放在眼里!” “嗯,没放在眼里。” 棉帘被妆缎狐肷褶子大氅下伸出的细白腕子抬开,她微颔颈子进门。 立定站好略微抖抖氅上寒气。 眸一抬,顾元菱疏懒神色提正。 许襄君端斜靠在榻上,腕子轻盈一抬:“嬷嬷,您今日带辰安寝在隔壁。” 席嬷嬷谨慎瞧向顾元菱,她面上不露辞色晏然自若,却让人脊梁生寒。 嬷嬷嗓子凝噎低唤:“襄,娘娘。”言下忧心若现。 许襄君认真推动嬷嬷指尖,神安气定夷然道:“嬷嬷不出去反倒是不成,她今日与我有场戏要演。” 转而许襄君阖眼喃喃:“怎么偏是今日来,等了一日还是等到了... ...”胸间闷了闷。 “... ...” 席嬷嬷不懂她什么盘算,只认真端看两眼许襄君眉宇间正颜厉色。 “那好,你小心。” 上宸宫都是她的,需要小心什么。 这话单是嬷嬷予她的忧心,许襄君温煦笑笑:“就嬷嬷疼我将我看作小孩子,包紧孩子,一路过去别让他受风,天冷。” 嬷嬷紧紧她手松开:“廊下都扯了棉帘,燃了碳笼,几步罢了。” 屋内人尽退,顾元菱神色方翻出几缕厌烦,几缕不爽快被许襄君副素净孱弱压住。 涩涩开口:“你真被人下药伤了身子日后怀不了?” 这话无探听之意,反饱含拳拳慰问之心。 许襄君抬手指指屋中央小案,桌上滚水烧着,茶具一应俱全,请她自便。 她点撑下颚,徐徐声:“陛下对你明罚暗赏还不够清楚?这有什么好问。” 许襄君瞥眉,还是抱怨出声:“你怎么偏个今日来。” 小案不像自用,倒是为了迎什么人,看来许襄君也是在等她。 顾元菱眉梢高高吊起,淡笑:“今日来与我有利,你不明白么。”信手在案上取了盏漂亮的茶碗,走近递给她。 今日这场戏顾元菱应付的极其敷衍。 她明白。 今儿立太子,顾元菱不来便与皇后一党无关,那便是后宫其它人同她为谋。 偏今日她来了,也不知是皇后一党,还是遮掩身后人身份,又在今日将自己归于了皇后,她往日不是今日也是了。 今日来最是不好分判她身后人了,一下又是迷雾,顾元菱来得可真妙。 两人心照不宣这只茶碗什么作用。 只是许襄君攒眉蹙额:“这套我喜欢,你就不能换一盏?偏将这个给我碎一只不能成套,你怎得这么坏心。” 顾元菱眉心一簇,眼下生出絮烦,却扭身给她换了盏相对不名贵的。 懒懒伸手再次递她:“现在就砸,砸完我走。日后你我便在宫中‘不共戴天’,劳您使些小绊子,小苦头我就视若无睹咽了。” “我不想同人在宫中周旋争宠,你们都费我著书时间。” “著书?”许襄君接过她手中冰瓷茶盏,掌心一收握紧。 挑眸:“要不是困守上宸宫时你在御前给我招过御医瞧病,给我下毒这等好事还落不到你头上。现在我不孕,陛下、皇后他们因此都很喜欢你吧。便宜你了。” 上下瞧眼顾元菱周身装扮,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配上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头面,整个富贵逼人,一点也不合她当下身份。 “你虽从婕妤降成庶七品良人,但日后定能升得快,指不定小半年你就会跟我齐肩,毕竟你大功一件。” 顾元菱想到便觉得头疼,急急蹙额。 许襄君生产次日,她就被陛下降旨褫夺封号降了良人。 打听才知道许襄君被‘她’下了不孕凉汤... ...莫名其妙‘背锅’,明降暗升后所有人对她骤然另眼相加,泼天富贵从天而降,她也不知如何分辨自己。 无人希望许襄君有孕,可她深知生育之于女子是什么。 宫中自惯凉薄,切肤这样体会遭,顾元菱便闭门开始看书,连着三五日不曾出门。 若不是今日被时局逼着做戏,她断不会出门。 许襄君看出她不想做戏,朝门前狠狠举手。顾元菱恐她现下身子有损力道不足,夺了盏子狠力朝门前砸去。 许襄君怔愣瞬间,冲窗外赫然提声:“你给本宫滚。” 顾元菱闻她做戏得声气响亮俏丽,再上下打量:“如此见你身子倒也没亏耗厉害,好好休息吧,我走了——日后再见。” 许襄君娇俏钩住她衣袖,仰头看她:“你之前说的话还算不算... ...” 她发问语气衔带犹疑,顾元菱略微回想,认真询问:“我同你说得话不多,不知曾经许过你什么。” 转而想到黎至,她黑了脸,“只能勉力。” 噤声转瞬顾元菱反问:“你可知道现下黎至在宫内外是什么名号?我如今、或者说我顾家未必能护他,他入了死局... ...往日应你的未必能算,如今算我食言了。” 许襄君嘴角抿紧,脑袋掉垂在软枕上,细颈跟着弧度牵长:“‘活阎王’你都不收了,真让阴司揽他上职啊。” 这话骤然让两人一起静声,室内此刻落针可闻。 顾元菱面色重凝:“你关锁半年多不知情,他现在是宫内外口径一致头号‘奸佞’,你可知他都作了什么,杀了多少人吗?” “我仿佛都不识得他了。”连同当初钦慕的心也在彷徨,自己是否喜欢过这样一位重杀的人。 说到这许襄君歪过头,恹恹掀眸:“顾元菱,你说那些阻挠新政的人,是黎至所杀,还是陛下所杀?你说他手上的血是不是替陛... ...” 顾元菱身形往窗前一挡,厉色瞪她:“你疯了!政事是你我能论的!” 一眼肃戾让许襄君速速闭嘴。 许襄君龇牙,面容清散:“你我论的是他死活。” 她撑起身,指背掂着下颚,敛下的眸子虚虚半抬,万种风情自现,掩映生姿美得香艳夺目。 顾元菱心里赞了她声近妖。 目光擦过顾元菱大氅看向素窗,将大逆不道吞下。 “你身后是谁我查不到,你与李婕妤怎能藏这么深?我锁了大半年,你们居然都不私下联系,日常怎么传消息?” “到底是皇后、秦贵妃还是与我同阶的丽妃啊。” 她的叹息让顾元菱汗毛直立,嘴角抿紧。 许襄君关在上宸宫竟然能知道外面的事... ...她是怎么做到的。 后宫之事黎至远在御前,也不是时时能与许襄君通信的,那会是谁作了她后宫的眼睛? 许襄君温吞嘟囔:“你人缘还怪好,人家一入宫门深似海,你一入宫门倒跟回家似的,这么多人护着你。” 这嗔怪语气有些捻酸。 顾元菱半抬眼眸,阴阳怪气:“怎么,羡慕?” 不等许襄君开口,“得了,今日这出戏给人看完了。我走了,日后再见,你注意身子。” 说罢顾元菱离去,在门前她身形又顿了顿,清淡眸光穿越整间屋子:“你好好的,宫里同龄的也就你我。” 同龄的不止她们,不是还有新人么。 顾元菱是指黎至这道秘辛。 许襄君扫眼门前,恹恹色,这人怎么这么长情。 顾元菱前脚出门,身影仿若还在门前,席嬷嬷便慌张撞进来,将原本顾元菱站的位置替换上了。 许襄君眼中转换,冷清遮换上方才的若有所思。 “你们怎么拌嘴了、还砸了盏,方才说的做戏,做得什么戏。”嬷嬷边看地上碎瓷,脚下阔近。 “那碗不孕的药是我自己服下的,罪名让书禾按给顾元菱了,她从婕妤降成良人,今日立太子,可不要做场戏叫嚣一下。” “我们就闲散了几句闺阁之语。之前我锁殿病中之时,承蒙她在御前伺候提了两句我,不然陛下不会派遣御医给我瞧病。” “我们互相道谢来着。” 嬷嬷心下凝重歇下,狠狠吐口浊气:“顾家小姐当初在宫外看着便是知礼知节的人,宫里你还有朋友,也让老奴心里宽慰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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