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菱颤颤巍巍起身,夏明勤张口断掉她动作。 “跪呈上来。” 方抬起的膝放回地面,身子往前轻轻一挪,嵌在膝头的瓷片滚进肉里,刺疼差点破了她声,顾元菱咬紧牙关才吞了嗓。 她举着供词跪行上了阶梯,刚至夏明勤眼下,满额尽是冷汗。 他垂眸下睨晕了好大片血色的裙角,抬瞧了眼她掌中供词。 冷哂:“顾贵嫔因何来御前?为何将那般珍贵之物披赐给个奴才,悖逆皇命?” 殿外刑杖一下、一下更为沉闷,也击在她心口样,疼痛清晰。 夏明勤伸手钳住她下颚,顾元菱被捏得疼,眉尖若蹙:“未入宫前臣妾读过黎常侍文章,倾仰过... ...” “倾仰?”夏明勤狠狠一掐,顾元菱面颊疼得住了口。 冷眸剜她:“朕怎么不知自己后宫竟然有爱慕他人的妃嫔,你简直淫.贱.无.耻。” 落音同时一把掌扇过去,将顾元菱直直扬翻在地上。力道汹涌,牙齿磕破舌尖,一缕细红溢于唇角,面上登时呈彩。 顾元菱起身跪好,将供词捧呈:“臣妾身为宫妃,不曾爱慕过他人。” 心底凉怆小声:我爱慕过多年。 夏明勤瞧她云鬓娥娥,神色清寒尔雅,左颊浮红与嘴角碎血到显得她骨子桀骜凄清。身上萦着一股寒香,兰熏桂馥衬着藕荷色衣裙绰约逸态。 他钩指,将顾元菱头上一支金钗拨下,头发滚瀑般落了半身。 金钗从而鬓至下颌滑过,直停在她细嗓位置:“方你用此作器胁迫朕的侍卫退下,御前掌器视作谋逆,爱妃知不知。” 顾元菱敛眸,跟着金钗动作扬起颈子,轻轻看向他,夏明勤锋锐五官此刻戾煞颇浓。 她几分惊然:“臣妾,知道。” 金钗朝下,划开顾元菱衣襟,她惊颤下咬住唇,指腹抠紧了供词。 “知道?”夏明勤冷哼笑声,视线从她脸上往下偏侧了些:“关门。” 这声切实意思惊到顾元菱,不待她做出任何反应,夏明勤提臂将人按上案桌。 案角博山炉落地,里头香灰洒了一地,萦绕香气盘桓一阵,匀散在他们身上。 她整个人伏在案上,看着下头宫人躬身敛眸合上殿门。 内殿一丝丝光被挤出门外。 因门上镂空纹理,她能看见黎至受刑。 黎至全副脊梁血迹斑斑,好在那片素绸盖了他半身,便是受杖,也不会全然没有体面。 只是这样远,看不到他脸上神情。 顾元菱这才怔目瞧了一阵他,光明正大地瞧。 夏明勤从背后捞过她下颚拧往一侧,凑她耳边说:“如何,还能看见心上人?” 顾元菱宫内生存本能摇头:“臣妾未曾爱慕过。” 心底又苦涩道:爱慕过,一直爱慕。 这话第二次出嗓,却惊了喉咙,略微呜咽已然咬不下,不自觉悲鸣出喉。 她捏着供词,清清嗓:“陛下不该让宫内有冤情,晋王,尚小。” 夏明勤握住她裙头狠力一扯,‘斯拉’一声断了她腔。 她咬咬牙,掺了害怕的音腔闷闷嗡震:“臣妾这些年抚养宣邑,心知她无母难过心涩,还请看在晋王尚小... ...” 顾元菱因身后动作往案前一顶,自此身子簸荡不止,话再也不成调,手上供词随着颤栗落到地上。 她咬紧牙满眼氤氲,最后看眼黎至,便合目不敢再看向他。 夏明勤这次不如往日疼惜人,她身上疼得无助,几次尖呼都差点冲破嗓子,拼尽所有力气才吞回。 怕出声的她死死捏住小案边角,硌得掌心青紫一片。 行完杖,黎至周身热辣尖痛,除却绞痛再无其它知觉。残破衣裳就着血汗湿淋淋绷贴在他皮肤上,外露出的皮层青筋四显。 他吞口浊气,肺里反噎出来的全是腥气。试图用尽余力撑起身,双臂发软无力又重重摔了下,登时两眼发黑,脑子搅乱。 退下的侍卫途经眼前,他费力张口道谢,声音模糊出喉,那人甚至都未听清话。 黎至省的,今日这杖已经很轻了。 顾元菱进殿前陛下着人过来吩咐,不必完全去衣不留体面,将杖数改为二十。 朝前这几日混杂,夏明勤用他用的急,真伤得不能动弹反倒误事。且真将黎至颜面全然不顾,他如何压得住人。 再说许襄君若真是冤屈,宫内外一旦传开,这天家颜面还顾不顾。 晋王他日知晓,还不知如何付之度外的怨恨。 二十杖难免伤筋动骨,整个后背几近无一块好皮。 见黎至怵白张脸,一旁康灯支使人捡起他外袍披上去。同僚这许多年,头遭见黎至狼狈万状体面扫地。 黎至看他眼,康灯轻蔑抽身站开一旁冷着脸。 恍然抬头,遥看远处是他派到宫外的人回来了。 康灯忙前走几步,等着那人走近呈递宫外证据,墀下殿庭太广,走过来许要半炷香。 殿内一直无声,黎至涸嗓出腔:“陛下,奴才受完刑,可否呈报宸妃娘娘冤屈。” 每个字都扯得他身上疼痛连绵不止。 夏明勤掌下婀娜细腰,又倾身拢她背后:“他还活着,是个命贱的奴才。” 顾元菱嗓子烧疼,咬碎了牙不敢张口,肩胛依然快慢不一地撞在案面,一侧肩头撞得一片生红。 他钩了把覆在她背上头发,滑腻似酥的约素腰肢机.理.显见,指腹从后颈直至抚到腰窝。 舒畅拧笑朝下喝:“殿外述案。” 黎至登时亮了眸子,让人扶着跪趴在地上。 因动作牵动再度撕裂了背后斑驳,血又细细密密覆了层,腰侧略向胸前的衣襟几乎染了个红透。 鬓角生出的冷汗又覆了层,汗珠直刷刷往脖子里渗。 御前审案当正衣冠,他抖抖瑟瑟勉强系好衣襟。 吞咽口反嗓出来的血沫,腥甜润喉,他艰难地述起案情始末,着人带来的证人也一一在殿外隔门述呈。 人证、物证全呈了供。 案子讲完,夏明勤捏着供词出门。 黎至忍疼五体拜伏,罪请天子面安,背上再度裂开,疼得他两眼一花,支臂狠狠撑住地面。 正要继续讲述,夏明勤将供词挥他眼前:“案子作的缕析条分、严密周谨,不成想你日日这般忙碌,还能有时间将襄君案子清述得如此清楚。” 语下冷戾显然,话躁却多了丝不易查的愉悦舒快。 黎至磕头:“奴才应当为陛下分忧。” 此话诚服谦卑。 夏明勤将供词一把甩黎至脸上:“刊成册分递给伏阙的大臣、张宰辅、中邑侯他们,挑杀储君与毒害皇室,将那罪妇处置在天下人前,你... ...” 他冷看黎至一身血色,跪述久了,一些衣裳嵌入干涸的血肉中,方才行礼再度撕伤,背后血迹印着血迹,新旧血色斑驳得吓人。 夏明勤漠然挑眸:“现在去办。” 夏明勤方才那句将晋王名讳隐了。 出宫集证的宫人终于上了殿墀,康灯往前几步,还未接到宫外人汇报线索。含元殿那方向一内侍先一步拉住他,附耳说了句。 康灯脸色惊变,忙拎着袍子跪到陛下身前,磕头惊呼:“陛下,皇后娘娘在含元殿前仰药自证太子殿下清白。” 夏明勤裂眦嚼齿,速步朝含元殿去:“一帮奴才,没人拦着?一个个都在干什么,怎么能让皇后仰药,御医呢,快宣,全都宣过去!” 话锋急躁躁,显然乱了神。 康灯屈身跟在后头速步:“说是丽妃娘娘去规劝了娘娘一番,她走后没多久,皇后娘娘便从袖中掏出瓶药,高喝‘太子受屈,请陛下明断‘便要以死明鉴... ...” 夏明勤脚步不敢停,生怕误了去含元殿时辰。 康灯:“叫了御医,可娘娘用的是提炼过的冶葛,当场便不行了,现下怕是最后一面了。” 这话落地才两步,宫内响起独属皇后丧钟,悠长厚重之声撞耳,夏明勤身子一下歪趄,康灯扶得手忙脚乱:“陛下。” 他撑紧殿柱,气喘吁吁:“无事,快去,去含元殿。” 黎至闻钟声一怔,偏头看向皇上急速离去的背影。 皇后昨夜还跪在政殿外与宫门前的大臣对抗,怎么此刻便薨了? 眼前殿门大空,黎至抬眸便看见殿上案桌旁的顾元菱。 她背身而站一身散乱,衣裙几处均有大片撕裂,散逸乌发披侧一旁,她正抬臂用金钗给自己挽发。 他骤然抿口,晦眸,支使就近的宫婢:“合上殿门,进去替贵嫔梳妆。” 嗓子又叠出腥气。 那宫婢屈身应是,他指脚旁用各型书法写满的素绸:“一并带进去还给顾贵嫔。” 那宫婢将染了几缕血的素绸捡起。 黎至这时才看清上头字体,有一搨直下、或篆籀绞转;有笔法险劲,猛锐长驱;亦有笔法飘纵,无滞无碍,超逸神俊。 此篇光是看字已是悦目赏心堪藏的典品,更何况这是当今显贵仕子们对她著书的赞誉。 她竟然将这样东西拿出来护他颜面。 黎至撑体一动,人又不受控往一旁栽,一旁内侍看见忙近来搀扶。 他整个脊梁以致呼吸都是疼的,此刻无人,咬了几声疼来,哼了两声却觉着更疼了。 关节也都受不住力,人搀扶不起,那内侍便喊抬了医架。 黎至被人架上去,忍着胸腔内烧疼:“等... ...”又是一阵疼痛促使下的猛烈喘息。 殿门被打开,顾元菱鬓发微散,只盘了个简便的髻正了仪容, 身上披着染了他血的素绸,将难堪的裙子遮掩住。 顾元菱一眼也没落他身上:“等本宫言谢大可不必,你谢不着本宫。” 她原本清脆莺声变得寒凛凛的。 “有空谢那人吧,她昨夜膝行到本宫面前求我用此物护你一护。” 黎至闻此心口骤停,赫然提不上气,不比被受了杖刑更让人疼。 他咬牙,钝钝跄跄:“还是谢你。” 顾元菱轻蔑笑笑,怕他们记挂今日她的所作所为。 深吸口气:“倒是多谢你们今日让本宫承了次宠,虽有些不光彩,但也是帝恩。” 随手无所容心地拂袖离去。 黎至心下泯然,知晓她的意思。 缓缓阖目,嗓子反呕腥气。 少顷:“去丽妃娘娘的却非殿。” “常侍不去寻医上药?里衣有些布料已经打进你皮肉中,再不及时医治,您怕是要吃大苦头。” 他深吸口气,蹙眉:“陛下说现在立即去办,我便是死也得死在尊旨的路上。” 内侍一下不说话了,面面相觑后将人往却非殿抬。 许襄君在殿内骤然听到丧钟,登时扶门而站,看着远处灰蓝天,几分忧心破土生出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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