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红豆叹了口气,哽咽道:“若是哪日阿姐不在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呀,晚上要穿着肚兜睡觉,莫要着凉了。你放心,阿姐不会离开,会一直守护你,谁要是敢动你一根指头,我就宰了他。” 正在此时,只听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随着寒风一起进来的,是个十八九岁的高挑胡人姑娘,她穿着银红色厚比甲,绣花棉鞋,鞋边有好些泥,臂弯挎着个青布包袱,两条大辫子垂在胸前,脸儿被冻得通红。 “外头真是能冻死人。” 月牙儿将门关上,搓着手烤了下火。 随后赶紧抓了把皂豆,在盆里反复洗干净了手,这才提着包袱快步走向红豆。她拿起青木梳子和发带,像往常那样,帮着姑娘将头发拢好,省得睡觉时压在身下。 “今儿出去一整天,我都把那个渊献和尚打听清楚了。” “低声说。” 红豆歪在四方扶手椅上,闭目养神。 “我听你的话,出去将金璎珞拆散了卖掉,买了身男人直裰换上。先去了月华初上这等热闹地儿,再又去了街上三教九楼混杂的茶肆酒楼,最后又雇了辆马车,去城外的崇光寺瞧了眼那和尚。” 月牙儿给自己搬了张小杌子,坐在红豆跟前,低声笑道:“去年咱们燕国王城外的崇光寺挖出十几个洞窟,里头不仅有佛像,还有罕见的唐朝佛经写本,什么《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妙法莲华经》和《金光明最胜王经》,其中最珍贵的就是北周时一度盛行的三阶教佛经,具体我也说不上个名堂。咱们大燕国从老祖宗那会儿就崇信戎神,历代王上都喜欢修佛寺、铸佛像,这下可好,许多禅宗的和尚纷纷来王城整理抄录洞窟佛经,其中就有那渊献。 渊献年岁不大,也就二十出头,天资高、有慧根,样貌更是出类拔萃的好,似乎拳脚功夫也不赖,也难怪琳琅公主倾心于他,若早几年见着,那就没曹驸马什么事儿了。” “竟这般好?”~ 红豆撇了撇嘴,十分的不屑。 她随意地翻着月牙儿带回来的包裹,瞧见里头有一身男人直裰、剩下的碎银子还有些熏肉、糖渍山楂等零嘴吃食,心里一暖,脸却板了下来,食指用力戳了下月牙儿的脑门,斥道: “谁让你把男人衣裳带回来的,为何不扔在外头,若是班烨老贼和胡媚娘看见了,岂不会怀疑?做事情不干不净,给自己留下这麻烦的尾巴,真是个呆瓜。” “我,我,” 月牙儿不禁委屈,可不知为何,阿姐虽冷着脸骂她,但心里暖暖的,感觉和阿姐关系更好了,其实这冷美人还是蛮关心她的。 “你真是没良心,今儿一整天给你跑动跑西,连口水都没喝呢,我还不是心疼咱们的银钱,舍不得丢掉嘛。” “哈哈,胆子越发大了,敢跟阿姐顶嘴了呢,不过我喜欢。” 红豆笑着起身,给月牙儿倒了杯热茶,随后从包袱里拿出男人直裰,照着镜子比对,拧身催着让月牙儿起身,俩人站在一块儿,照着镜子比个头,女孩撒娇道:“我长高了没?”~ “没看出来。” 月牙儿抿着嘴偷笑。 多好,姑娘这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天真无邪,还会说说笑笑。 平日里姑娘总是不开心,很少笑,冷硬的像男人,狡猾的像狐狸,只有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时,才会有那么几分温柔,仿佛透过镜子在看什么人。 虽说她的心思智计远远要强过卫蛟和曹文瑞这等小人,并玩弄这些男人于股掌之中,可这样的姑娘更让人心疼。 想到此,月牙儿轻叹了口气,偷偷抹了下眼角的泪,从怀里掏出本手抄佛经,笑道:“今儿去瞧渊献,顺道偷了本他手抄的《妙法莲华经》回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呦,这可是个好东西!” 红豆一把将佛经抢过来,坐在梳妆台前,就着微弱油灯一页一页翻看。 字体俊秀挺拔,侧锋刚猛有力,几乎透纸而过,都说字如其人,看来这个渊献还真是个文武兼备的奇…和尚了。 红豆收起嘲讽,叫月牙儿去准备笔墨纸砚来,仔细揣摩渊献和尚字的写法,练了几遍,瞧着学的有七八分像了,这才拿出桃花笺,以渊献的口气,给琳琅写了封信。 “阿姐,你这是?”~ 月牙儿不禁目瞪口呆,不仅仅是因为红豆在顷刻间就能模仿渊献的字体,更因为,这封信的内容实在太让人惊愕害怕了。 “我自有我的道理。” 红豆皱眉,一笔一划地写信,冷不丁冒出句:“你是不是特别想杀了卫蛟。” 月牙儿咬牙恨道:“自然,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 “如果我帮你杀他,可是也要你付出性命,你愿不愿意。” 月牙儿一愣,付出性命……代价太大了。 可每每想起姊姊被卫蛟抹了脖子,李家被卫氏父子害得满门俱损,她就算拼了命也得报仇。 “我愿意。”月牙儿掷地有声。 “那就好。” 红豆波澜不惊地将最后一笔写好,她扭头,看着站在身边的女孩,顽皮地眨眨眼,甜甜一笑: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真的死。你只要记住,听我的话才能复仇。” 正在此时,廊子外头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和拐杖点地咚咚声,来人似乎是个瘸子。 人还未到,声音先至。 “好妹妹,哎呦呦,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不多时,曹文瑞欢天喜地地推门而入。谁知太过激动,拐杖没有拄好,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这男人穿着玄色狐皮大氅,厚底红绸皂靴,手里提着个大食盒,满面春风,高兴的嘴角都快要咧到太阳穴了,一瘸一拐地疾步行至红豆跟前,放下食盒,一把将红豆搂抱起来转了几个圈,想要好好亲一下女孩,忽然发现屋子里还站着个婢女,干咳了两声,板着脸,挥手让月牙儿下去。 待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时,曹文瑞坐到椅子上,随后将红豆抱在他大腿上坐好。男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女孩,微喘着,狠狠地亲了下去。 “小妖女,你怎么就那么厉害呢。”曹文瑞一连亲了十几口,这才停下。 “王上夸公子了?”~ 红豆头枕在曹文瑞的胸口,笑着问。 “非但夸了,还赏了我一块蟠纹玉璧呢。” 曹文瑞得意洋洋,从怀里将玉璧掏出来给红豆看,笑道:“今儿进宫请安,王上本不愿见我,我依着妹妹教的话儿,让内侍官去告诉他,我是来回禀琳琅的病情,他这才肯见我。 说了几句闲话后,我就趁机把妹妹说的那两条禀告给王上,他当时就愣住了,黑着脸问我:‘你断不会说出这样厉害的话,说,是谁教你的。’” “那公子怎么回王上的。”红豆笑吟吟地问。 其实不用问也能猜到,曹文瑞为人量小贪功,哪里肯让别人抢走功劳去;再者琳琅小产的那晚,老东西让卫蛟来赐死她,若曹文瑞说红豆还活着,他的狗鞭估计得再受一刀。 “我怕把妹妹牵扯进来,便对王上说:‘儿臣这些年在秘书监校勘坟籍,读了不少史书,尤其喜读《贞观政要》这样的君臣论道之书,晓得养民保民是第一重要的事。’王上听我说了这话,登时展颜,说我有了长进。好妹妹,这么多年,他可是头一次对我笑啊。” “那后来呢?”~ 红豆不禁鄙夷,可说话声音却温柔。 “后来王上还留我用了晚膳,说不会收回我的封地,不光如此,还又赏了我百顷良田呢。” 曹文瑞欢喜的都结巴了,他连连抚着红豆的背,叹道:“妹妹真真是个女中巾帼,见识如此非凡。你知道么,班大人今儿也对我刮目相看,还奏请王上,举荐我为户部侍郎,那可是个掌国家财政的正三品大官哪,我、我、我做梦都不敢想。” “那公子高兴么?”~红豆挑眉一笑。 “自然是高兴。” 曹文瑞紧紧搂抱住红豆,眼神迷离,幻想着自己今后加官进爵的风光。 “从此以后,妹妹就扮作书童跟在我身边,有你给我出主意,还怕日后当不了宰相?”~ “琳琅公主怕是不会允许公子太风光的,您若高升了,会压她一头。”红豆笑着,慢慢给曹文瑞下套。 “她敢?”~ 曹文瑞登时大怒,可很快就萎了,重重地叹了口气,恨道:“她是女皇帝,母夜叉,哪里会允许男人强过她,我,我真想扫除这块拦路石头。” “这个也不难办。” 红豆从怀里掏出方才写的桃花笺,πDay、整、理π指尖轻轻地摩挲着纸沿儿,笑道:“正好妾身也想报了当日羞辱掌嘴之仇,与公子两个长长久久的好下去。” “说说你的主意。” 曹文瑞收起笑,端坐起来。 从前心里恨琳琅,也只敢通过宝珠丫头暗地里做些小手脚。可经过今日之事,他对红豆佩服的五体投地,相信有红豆这么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在,没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 小丫头说的没错,眼前最重要的,就是除了琳琅这个绊脚石。 “公子中午走后,妾身就让侍女月牙儿出去打听公主的那位相好和尚渊献的底细,顺手偷了本他的手抄佛经回来。” 红豆将桃花笺递给曹文瑞,笑道:“妾身听公子说,琳琅身边丫头、婆子和侍卫不少,不好接近。那这个好办,咱们便以渊献的口吻和笔迹写一封私邀秘信,约公主单独在崇光寺相见,到时候再下手。” 曹文瑞眯着眼,仔细端详桃花笺上的内容,上面寥寥数语:‘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盼与卿寺里秘见,一解相思之苦,渊献字’ 看到此,曹文瑞心里越发佩服红豆智计无双。这外头人只知公主入幕之宾无数,曾将渊献这个俊俏和尚养在府里数日,是个风流的主儿。 他们不知的是,自打琳琅见过秃驴后,便再没有招过男宠,还想着休了驸马,让秃驴还俗娶她。 只可惜秃驴一心向佛,断然拒绝。而今秃驴相邀,琳琅怕是要高兴坏了。 “这封信我会买通崇光寺的和尚去送给琳琅,把她弄出去后,接下来怎么做?”~ 曹文瑞这会儿心里只有功名利禄和羞辱之仇,根本想不到其他的了。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红豆搂住曹文瑞的脖子,歪着头,笑得人畜无害:“咱们俩动手害琳琅,要把这事嫁祸给那个给你戴了绿帽子的渊献和尚,你觉得行不?”~ 一听见绿帽子二字,曹文瑞更恨了。 “终究是你想的周到。” 曹文瑞咬牙,狞笑道:“一石二鸟,还能把自己摘干净,最好不过了。” “但是,咱们还得有个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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