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鹤玉紧握着慕时漪的那只手,掌心干燥有力,带着薄茧的指尖,无意识从她娇嫩掌心上划过, 带着酥酥的麻痒。 走出沉闷的宫殿, 外头凉的风迎面拂来夜来香盛放的花香,两人同时抬首,相视而笑。 花鹤玉今夜对帝王的那一番话, 就像卸了肩上背负多年的重担子,他璞玉般的气度未变, 整个人却从里到外看上去松泛不少。 天穹上月如皎洁银盘,高悬而挂, 盛夏里虫鸣不断, 气温比起白日的毒辣是凉爽不少。 如纱般的月辉落在花鹤玉的侧脸上, 从眉眼鼻骨到凉薄唇瓣, 一寸寸的肌肤,显露出都是骨相衬出的皮相的绝色。 清隽矜贵,琳琅珠玉,这张脸恐怕是世间最俊逸男子的长相了吧,骨相无可挑剔,皮相更是绝美如玉。 若是她和他日后有了孩子,无论男孩女孩,应该都会长得绝无仅有的好看吧,不知怎么的,慕时漪看着花鹤玉的脸,忽然就想到了孩子。 她心下一热,双颊泛起娇红,避着花鹤玉探究的目光轻咳一声,主动握紧他的手,两人就像宫外寻常人家的夫妻那般,沿着朱红宫墙,狭窄静谧宫道,慢悠悠往东宫方向走去。 慕时漪走累了,撒着娇往花鹤玉怀中靠,声音甜滋滋道:“夫君,背我回去可好?” “累了?”花鹤玉问 慕时漪诚实点了点头。 男人闷笑一声,继而向前走了半步,在慕时漪身前蹲下,宠溺着说:“上来。” 在距东宫还有百步距离时,幽暗中忽然走出一个如鬼魅般的人。 “啧……” “太子殿下真是好雅兴,这大半夜的还带着新婚娇妻在宫中晃荡,倒是可怜了小赵公子我,就像无处可归的孤魂野鬼。” 赵夜清一身白衣,加上雪一般的银发托至脚踝,那张阴柔绝美的脸上,煞白一片,眼底泛着猩红的血丝。 他神色不复往日肆无忌惮灵动,那位他在心里从幼年起便恨之入骨的柳妃,终于死了,赵夜清反倒是没有任何的欣喜。 心下空洞洞的,本该塞满仇恨的胸腔忽然就被人剖开掏了一块出去。 从年少起,就是仇恨支撑着他与狗争食,与人算计,一步步咬牙吞下所有屈辱往前走,而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赵夜清反而像被抽了灵魂,只剩躯壳的木头,就连每一刻的呼吸都透着要活生生凌迟他的痛苦。 “慕家小千金。”赵夜清怅然一笑,极浅的瞳眸滚了滚,落在慕时漪身上。 他丝毫不在乎花鹤玉眼底压着的冷厉,缓缓往前走了几步:“小千金真是薄情哪……与太子殿下大婚也不知要送我一张喜帖,让公子我去你们永安侯府上喝上一杯喜酒。” “不过也是,小赵公子我这般名声狼藉的东西,的确不应该出现在永安侯府,免得脏了那干净地界。”赵夜清自嘲一声。 视线落在慕时漪微微卷起的宽大袖摆上,慕时漪衣袖下方,本该白皙玉嫩的手腕,当初被他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后来是留了疤痕的。 花鹤玉因着这事,在阿古达木草原那次,差点一剑捅死他。 赵夜清离慕时漪还有两三步距离时,停下脚步,他身量极高又瘦得像张薄纸,这时候赵夜清微俯身,从衣袖中掏出一卷书册递给慕时漪:“小赵公子我虽富可敌国,但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的。” “既然小千金成婚了,那就把这册子送给小千金当新婚贺礼吧。” 很普通是书册,封页上微微卷边,看着就像是时常翻阅的东西。 慕时漪在见到赵夜清时,就已经从花鹤玉背上下来,对于赵夜清递给她的东西,她也只是冷眼瞧着,并没有要接受的打算。 赵夜清忽然就不笑了,他面上往日无时无刻都带着的笑,此刻像一层层枯萎的花瓣,终于消耗殆尽。 他的声音非常平静,带着一丝了然:“原来这东西小千金不喜欢呀?” “那就算了吧。” 那只白得发青,没有一丝血色的手,忽然就松了,书册从他指尖掉落,摔在地上“啪”的一声,就像是某一根紧绷几十年的玄,就这么断了。 “再见了。” “小千金。” 赵夜清朝慕时漪摆手告别,一步步缓缓往后退去,在重新退回阴暗中后,他的身影便忽然消失了。 这时候慕时漪才把视线落在地上的书册上,书册摔在地上已经翻开数页,细看之下里头还夹着一封薄薄书信,这时候有风吹来。 卷着地上老旧的书册哗哗哗的响着,慕时漪透过冷白月色看清了书册上的内容。 这是一份名单,她和花鹤玉还有徐仰川在苍西苍梧还有塞北找了许久的名册。 就是当年柳姨手上握着的东西,那些从北歧开始就一直被暗中培养从孩子变成刺客的名单。 这些年,数十年间一直隐藏在大燕国四处,可能是青楼里的花魁,也可能是勋贵府上的婢女或是宫中的宫婢,我一群如幽灵般无孔不入的存在。 从当初慕时漪逃离堰都时,在郁林碰到了牙婆山匪开始,虽然暗中一直没有停止查找,但这三年来,收集的线索一直少得可怜。 本以为柳妃死了,那一份就连赵夜清也没有得到的名单,会随着柳姨的死石沉大海没了踪迹,不想他还是把东西找出来了。 慕时漪抿了抿微干涩的唇,忽然出声问:“殿下,你说柳姨死了,赵夜清会死吗?” 花鹤玉俯身把那册子捡起,放到慕时漪手中,语调平淡:“或许会吧。” 赵夜清这人,最开始时真是让人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后来不知哪日开始慕时漪竟然觉得他有些许可怜。 就像他的出生那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亡国煞星的恶名。 慕时漪指尖用力,捏着那厚厚书册,用力甩了甩脑袋:“我还是希望也活着吧。” “至少,这后半生,再也不用被柳姨控制,活得肆无忌惮些,不要作恶便好。” 元康十四年,盛夏六月末。 赵夜清从堰都皇宫失踪后,在这世间再也没了踪迹。 有人说他因为惦记太子妃美貌,早就被太子秘密杀害。 也有人说其实不然,杀害赵夜清的就是太子妃慕氏本人,因为这位小赵老板曾经狠狠得罪过太子妃,还伤了她的手腕留了疤痕的那种。 后来,有人在阿古达木草原深处和牧民交换货皮时,见过那位满头银发的前朝太子,也有人在堰都城中一处不起眼的小酒坊里见过他。 反正众说纷纭,这位前朝带着厄运出生,生来就受尽人间苦楚的亡国太子,彻底消失在慕时漪和花鹤玉的生活中。 就真的如同死了那般,了无生息。 * 二人回到东宫时,窗外的天色已泛起了灰蒙蒙的亮色。 慕时漪晚上没用膳,这会子和花鹤玉一同沐浴后,两人坐在桌前吃着同一碗阳春面。 面条很细,是小厨房白日就备下的,夜里慕时漪亲自下厨煮了一大碗。 用浓浓鸡汤煨出来的面条,透着一股金灿灿的色泽,上头铺了一层御厨准备好的酱牛肉,然后侧边放着翠绿青菜,在撒了青葱,陪着细碎的酱萝卜粒粒以及点了几滴葱头油。 喷香扑鼻,看着简单却是令人食指大动。 慕时漪吃得少,花鹤玉吃的时候,不时喂她几口,她便饱了,点着脑袋昏昏欲睡的模样,说不出的娇俏动人。 那一大碗面,花鹤玉吃完后,又亲自打了水伺候慕时漪从新洗漱,等把人横抱着放进床榻时,怀里睡得正香的小姑娘顺势往他怀中挤了挤。 玉润的胳膊本能搂过他侧颈,巴掌大的小脸在他肩头蹭了蹭,轻哼一声又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花鹤玉眼底溺着深深爱意,把娇软的人儿往怀中搂了搂:“睡吧。” 寝殿里头依旧有些闷热,花鹤玉又不许慕时漪用冰,偏偏两人睡觉时都喜欢挨在一处,所以这时候就把外头的槛窗给开了一半,画帘低低垂落而下。 云层翻涌,有天光从天际深处落了出来。 这一夜,花鹤玉并没有睡,他只是搂着慕时漪娇软的身体,滚烫眸光一寸寸从她精致无暇的面容上划过。 结婚整整三日,花鹤玉虽然表现平淡,但他内心已经翻着一丝不真实的错觉,从元康十一年的季夏六月归元禅寺还不确定她身份的偶遇,到如今她名正言顺成为他的妻子。 这其中过于了整整三年,每一步的算计试探,他从最开始偏执低微惶惶不安,到如今终于同自己和解,和过去昏暗无光被他摒弃的十年和解。 花鹤玉长长叹了口气,天色大亮时他在慕时漪光洁额头上落下一吻,起身穿衣洗漱,他要练武,要处理朝政,还要关系她每日的吃穿用度。 从儿时开始,花鹤玉便每日勤修不辍从未怠慢半日,哪怕如今婚后,别无其他,因为他朝她许诺过大燕江山就是他给出的聘礼。 他作为日后的帝王,花鹤玉要给慕时漪的自然是最好的繁荣盛世。 作者有话说: 花鹤鹤:“别问,问就是在给老婆打工。” “论古代‘总裁’是如何讨娇妻欢心。” * 赵夜清=照夜清=萤火虫【这名字一开始就代表了他的结局哦】 今日随机红包掉落。
第113章 元康十四年, 七月初十,立秋刚过。 帝王重病,太子监国, 逐改年号为“贞庆”。 贞庆元年深秋,由大皇子党为首的一派保守文官跪在太和殿前, 指责太子不顾帝王病体, 谄害手足, 更是任由二嫁妇人慕氏霍乱后宫, 一人独大。 明堂高殿, 太子身着浅金色朝服,冷白肤色, 墨发紧束。从殿外漏进来的交错光影,在他矜贵干净的侧脸轮廓镀上一层浅浅的琉璃色。 花鹤玉微偏着头,乌眸轻阖,眼尾微微往上挑起一丝疏离的弧度。 “是么?”他唇角压着冷厉的弧度,低声一笑。 微屈的食指指节抵着下颌, 偏头时半张脸都隐在五光十色的琉璃光中, 那不急不缓的模样,让朝堂下头跪着的大臣,一时间弄不清这位如同谪仙般的太子殿下, 究竟是恼怒还是愉悦。 那股子自他身上散出来的寒意,更是压得殿中气氛微凝, 众人连呼吸都下意识小心翼翼。 “慕氏祸患后宫?”花鹤玉忽然缓缓坐直了身子。 撩开眼皮,眼底下泛出来的那抹戾气, 在这瞬间诱人一柄锋利的刀, 直直朝那地上跪着的翰林院修撰杜常清看去。 “向来忠言逆耳, 殿下!老臣说的都是实话。” 杜常清跪在地上, 深秋不算寒凉,他却只觉殿中气氛凉得令人不由自主发颤,官袍的后衣领处,密密麻麻覆着一层冷汗。 长久的沉默中,杜常清心中泛惧意,但一想到远在明州的老师派人暗中递给他的密信,杜常清一咬牙,以额促地,声音悲戚道:“殿下!那慕氏于情于理都不配为太子妃人选,嫁人和离,还从堰都失踪了一整年,清白不论,单单名声上就有失天家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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