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日,昼长夜短。 自徐仰川离开堰都,徐知意的病就断断续续没见好。 好不容易熬过湿寒的冬春,到了温暖宜人夏初,徐知意又因夜里饮酒受了风寒,才堪堪养好几日的身子骨,转眼又是一病不起。 镇北王府内,丫鬟仆人屏声静气,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候在门外。 闺房里,浸着极浓的苦涩药味,槛窗开了一丝缝隙,画帘低垂有几缕暖阳从树梢垂入屋中。 徐知意捂着心口咳得厉害,眼里泛着细碎水色:“时漪姐姐来了?” “我再不来,你死在家中我都不知。” “前些日不是说大好了么?怎么这会子又病成这般模样?”慕时漪坐在徐知意身旁,瞧着她瘦得脱了形的模样,眼底闪过丝丝不忍。 细白指尖轻轻从徐知意滚烫额心上抚过,语调透着淡淡无奈:“你若真舍不下他,那就去苍西找他,有我和慕家的几位哥哥们在,你有什么怕的。” “你这般病死在堰都,还不如与他在苍西没名没分算了。”慕时漪语调难得透着一丝严厉。 徐知意靠在榻上,眸色颤了一瞬,却垂了眼帘偏头不再看她。 沉默许久后,慕时漪缓缓叹了声:“你若不愿,就好好把身体养好,漂漂亮亮的,等过些日子我把堰都城中最顶顶优秀的少年郎做成册子,送到府中任你选择,你觉得如何?” 徐知意闻言,心口猛瑟缩一下,她其实是不愿的,但想到祖母生前的叮嘱,勉强勾着唇角笑道:“我都听姐姐的,日后不想他了。” “你明白就好。”慕时漪笑着揉了揉徐知意的脑袋。 时间过得快,转眼间到了盛夏时节。 堰都天气,燥热难耐。 大明宫寝殿内,中风病重多年帝王,身体状况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忽在某日清醒过来,睁着昏黄眼睛看着站在一旁的小太监书竹,嘶哑干涩声音问:“朕病了多久?” 书竹眸色快速闪过一丝讶异,及快速反应过来:“回陛下,已两年有余。” 帝王浑浊眼中红血丝遍布,他狠狠喘了口气:“那让太子来见我,朕要见太子!” 书竹不敢耽搁,赶紧派人去通报。 他眸色悄悄落在帝王身上,这个曾经万人之上的君主,自从中风以后,他每每醒来第一个寻的人都是早就逝去的皇后娘娘。 但瞧他今日状态,像是大好了一般,有几分回光返照的模样,书竹心下一动,赶忙悄悄派人,去太医院把御医请来。 “殿下。”不多久,花鹤玉从外头进来。 沉黑眸色,透过重叠屏风暗影,落在男人身上。 他往前走的步伐,微顿了一瞬,继而面色如常往踏入殿中,苦涩药味混着一种人老时垂暮的腐味,帝王僵着身体躺在华贵龙榻上,身上干瘦,面色蜡黄,早已寻不出半点年轻时的俊逸高大。 “父皇。”花鹤玉距离帝王还有小半步距离的时候骤然停下来,他眸色平静瞧不出丝毫波澜。 “你来了?”帝王嘶哑笑了声,努力抬眼看着花鹤玉。 “许久不见,你倒是出乎朕的预料,方才听宫人说,大皇子死了?老三彻底投奔你?” 花鹤玉闻言慢慢垂下眼,如潭水般沉黑厚重的视线落在帝王,语调淡淡:“儿臣听御医和伺候的宫人说,父皇如今回光返照快要死了,所以儿臣今日是来送父皇最后一程的。” 帝王闻言,似乎想放声大笑,奈何身体已经灯尽油枯,他似乎想抬手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突兀往外的眼珠子,死死瞪着花鹤玉:“朕听说你终究还是娶了慕家嫡女为妻?” “她还给你生了一对龙凤胎?” “慕家嫡女倒是好命,也不知暗地里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迷得你连江山权利都不要了。” “那慕重云呢?他没以兵权相胁迫?还有徐家,徐家那个镇北小王爷徐仰川。徐家那崽子,真以为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谁的孩子?” 花鹤玉站在一旁听着,他并无多少耐心,嗤笑了声:“父皇究竟想说什么?” “若没什么要交代的,儿臣就吩咐下去,让宫中准备您的丧事。” 对于嫡子的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男人也许早就料到,所以花鹤玉这般说,并没有激起他的任何火气。 只是用尽全力看向花鹤道:“听说你嫡出的双生子很是可爱,让太子妃抱来给朕看看,朕要死了,朕的孙儿总该给朕瞧上一眼。” 花鹤玉闻言缓缓笑了。 他逆光站在临窗的屏风旁,错落光影落在他矜贵眉眼上,透着一丝丝冷色。 “孩子们还小,就不抱给父皇看了。” 花鹤玉说完,没有再看苍老病态帝王脸上的错愕,离去时步伐更是没有一丝犹豫。 这一刻,作为儿子与父亲间,也作为臣子与君王间的仇怨,无论过往是什么,也总该到了了结的时候。 至少往后的数十年,他想要的每一天,应该是幸福安顺的模样。 贞庆三年,盛夏,蛙鼓蝉鸣。 大燕帝王病逝于大明宫寝殿,举国哀悼。 三月后,同年冬天。 在龙凤双生子满周岁这天,太子登基为帝,太子妃为皇后,后宫除了新后一人外,就再无别的嫔妃。 但其中最令朝臣忧心的是,登基后新帝并没有封嫡长子为太子的打算,反而是让皇子和公主一同教养,并无男女身份不同待遇之别。 就在朝臣激烈反对时,新皇也只是淡淡丢下了一句:“孤日后与皇后不会再有新的孩子,宫中也不会再纳妃,孤这一生一世只娶皇后一人足矣,至于为什么要公主和皇子一同教养!” “至于原因,很简单。” “就是若将来公主优秀,朕认为公主同样有机会成为一国君主,朕希望能在子女间做到绝对的公平。” 这消息传到慕时漪耳中时,她也只是弯着唇角淡淡笑着,眉目温婉如画,倾国容貌,不见有任何改变。 她不禁想到逃离堰都那年,在凉州时花鹤玉曾说过,他要让天下之大,她身为女子也能肆无忌惮不用被规矩与性别束缚。 当年他同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有在做到。 深夜,寒冬白雪如画。 慕时漪靠在花鹤玉怀中,方才一场□□,此刻她双颊通红,饱满唇瓣微喘,眼底透着润润湿意。 两人虽已成为帝后,但依旧如初时那般吃睡都在一同,住的依旧是太子东宫。 对于慕时漪而言,东宫才是她喜欢的地方。 这里有她种下的一草一木,也有他亲手搭建的秋千架子,湖里的鱼也是她喜欢的红锦鲤,宫中布置都是按照她喜欢的模样布置的,角落花坛里有去年夏天时吐落的西瓜子,今天夏初时发了呀,结了两个硕大的红醸西瓜。 她和他的儿女,也是在东宫长大,东宫的各个角落有他们一家人的回忆。 慕时漪眼中笑意浅浅,“若是有来生,夫君会第一时间寻到我吗?” 花鹤玉眸色瞬间柔和下来,他搂着她纤腰的指尖发紧:“若有来生,孤要与你当邻居,从你出生起,就一刻不离你身旁。” “这样我们按长命百岁的话,能在一起一百年了。” 慕时漪笑了,柔软的玉指穿过男人劲瘦腰身,滚烫唇瓣一下又一下吻上他的薄唇,眼中含着颤颤水色。 “嫁给你,是我最肆意妄为的决定。” “长命百岁。” “岁岁平安。” 作者有话说: 花鹤玉:“年年有你。”
第137章 贞庆三年, 年末。 隆冬,沉甸甸积雪把玉兰枝头压得弯弯低垂,堰都皇宫碧瓦飞甍, 雕梁画栋,屋檐上又白又松的雪沫子被凛冽冬风一刮, 就簌簌的往地上掉,四周空气中霎时弥漫着一股,冬日雪夜里特有的清冷甜香。 现今距离太子花鹤玉登基为帝已过去两月有余,在这期间, 花三皇子花正礼被封为端王,端王府就设在宫外与长乐侯府仅一街之隔的东街巷中。 花正礼封王后没多久, 宫里再次下了一道赐婚圣旨。 长乐侯上官家唯一嫡女, 上官云锦被许配给花正礼为妃,婚期就定在来年开春后的某一个吉日。 花正礼封为端王前,在堰都皇城的臭屁名声是有目共睹的, 而长乐侯府嫡出姑娘上官云锦在堰都种种传言中,也有着泼辣厉害的名声。 上官家与宫中婚事这么一定,堰都城中无论的侯府勋贵还是寻常百姓, 茶余饭后难免津津乐道,这两日日后也不知是结的亲,还是结仇。 不过这上官家嫡女也不见得能吃半点亏, 毕竟谁让她是皇后年少时极为亲密的闺阁姐妹,更有传言端王这婚事, 可是在帝后二人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求来的。 在长乐侯府,也是得了长乐侯夫妇二人点头应允后, 宫中才正是下旨赐婚。 正值年末, 各家各府的喜事自然是一庄连着一庄。 端王婚事定下没多久, 皇后兄长慕行秋与长乐郡主苏长乐的婚事,也令堰都城热闹的好几日。 柳絮般纷纷扬扬的白雪,衬得永安侯府慕家上上下下的红绸越发的明艳喜庆。 慕行秋对外虽说是宣威将军养子,不继承长乐侯府爵位,但他镇守的苍梧边疆,日后是要封王封将军的,他娶妻的规格,自然是按照慕家长子的规格来。 前院热闹,堰都皇城中但凡能与永安侯府攀上一星半点关系的人,就算没收到请柬,也都让家中管事亲自登门送了礼。 苏长乐出嫁,她本以为该是府中喜婆把她背出门去,却不想此刻弯膝蹲在她身前的人竟然是端王花正礼。 “三哥~”苏长乐鼻尖酸涩,站在原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花正礼轻笑了声:“还不快些上来?” “难不成你看不上三哥哥我高贵的背脊,非要太子哥哥来背你才作数?” 苏长乐霎时破涕为笑:“谢谢三哥。” 长乐郡主出嫁,端王撑腰,红妆十里,新郎官更是生得玉树临风,堰都街头巷尾,有些小娘子都看直了眼去。 ..... 新房中,慕行秋挑开大红喜字并蒂莲花盖头,两人喝了交杯酒,慕行秋去前院敬酒,至始至终他清浅深邃的眸色,就没从苏长乐身上移开过半分。 慕时漪和花鹤玉也来了,两人低调打扮,十指相扣,就像寻常夫妻一般,携手走进去永安侯府。 慕行秋在前头敬酒,得知妹妹回家的消息,他眼中笑意更盛,寻到慕时漪的身影后,便问:“路上可会累着?” “让丫鬟带你去出嫁前的闺房休息?屋里日日都打扫过的。” 慕时漪浅笑着摇了摇头:“哥哥大婚,我作为妹妹,哪有累的道理。” “祝哥哥和嫂嫂,白头偕老,幸福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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