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仰川的手艺好,徐知意在苍西军营中也习惯了,苍西的这几日,她倒是比堰都自在不少,来了兴致时,就去结了冰的湖面上凿一个洞,有时还能钓上一尾大鱼。 等到春末夏初时,两人从苍西出发,路上走走停停,先去了郁林小住半月,又去了明州一趟,等二人到达堰都皇城时,已到了最为炎热的盛夏时节。 这年,庆贞五年。 炎炎夏日,夕阳余晖垂落满地,慕时漪手里摇着白玉折扇,慵懒靠在东宫葡萄藤架下的摇椅上。 小皇子和小公主刚从学堂里下学,正小胳膊小腿的跑得飞快,给慕时漪请安。 慕时漪见得双颊红扑扑的一对儿女,连忙吩咐山栀早早准备好的冷帕,给两个孩子擦干净沾满墨汁的手后,又端过一旁的冰镇西瓜汁递给二人。 朝女儿眨了眨眼:“趁着父皇不在,我们悄悄喝些。” 母子三人一人一个藤椅靠在葡萄藤下,说不出的惬意。 这时候有齐嬷嬷从外头小步走进来,行礼禀报:“皇后娘娘,徐家大姑娘回堰都了,这会子,这进了宫中,要给娘娘您请安。” 慕时漪端着西瓜汁的指尖微微颤了一瞬,眼底有湿意也有欢喜:“那快些准备起来,他们爱吃的糖渍梅子,酸梅汤,还有点心也多准备些。” “母后是怎么了?”小皇子和小公主同时看向慕时漪。 慕时漪笑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你们知意姨母和仰川舅舅回来了,母后心里高兴。”
第140章 对于知意姨母, 双生子心里是有印象的。 但是仰川舅舅,虽父皇和母后口中时常提起外,兄妹二人倒是不曾有过印象。 约莫半盏茶功夫后, 外头传来一阵浅浅步伐声,慕时漪连忙站起身来, 来不及多想,提着裙摆匆匆往外跑去。 “呀~”跑得太快,慕时漪直接撞在一个宽薄的怀中。 男人声音温和清润:“跑慢些。” “等会子摔了,又是往我心肺里生戳的痛。” “夫君怎么来了?”慕时漪双颊红润, 檀口微张着,带着些许喘息。 花鹤玉无奈叹了声, 手臂稍稍用力, 就把慕时漪给打横抱了起来:“听西风说徐仰川和徐知意回堰都了,我想着你定是等不急的,就过来看看。” 帝后二人从新婚起, 就是日日这般的亲密,东宫近身伺候的宫人,多多少少练就了几分面不改色退下的本事, 只要帝后独处小主子们不在时,他们总归是这般亲密。 在寝殿外头的回廊上被花鹤玉抱在怀中,慕时漪多少还是有些害羞, 她在男人怀中微挣扎少许,发现没挣开, 也就软了身体靠在花鹤玉怀中,软着语调问:“等会子仰川哥哥和知意妹妹就要来了, 难道殿下不放我下来么?” 花鹤玉薄唇轻碰慕时漪红润唇瓣:“人早就在偏殿的花厅里等着了, 我怕你着急, 路上走快了摔跤,就亲自来接你。” * 二人携手往花厅走去,果然如花鹤玉所言徐知意与徐仰川二人已经在花厅等着了,而慕时漪之前吩咐丫鬟婆子准备的夏日解暑饮品、点心也由齐嬷嬷带着宫婢早早的备在花厅里了。 “知意。”慕时漪红着眼眶,上上下下打量了徐知意许久。 脸颊透着健康的粉润,乌发雪肌,纤瘦高挑,乌眸亮晶晶的,一看这半年多时间就是被徐仰川捧在心尖上,小心翼翼娇养出来的。 她笑着拍了拍徐知意的手背:“你健康就好,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日后你和仰川哥哥,一定要好好的。” 徐知意眨了眨纤长眼睫,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徐仰川就站在徐知意身后半步的位置,他清浅的眸色落在慕时漪身上,开口时声音有些哑,眼底含笑:“时漪妹妹,许久不见。” 两人两年多不曾见过,当初苍西传来徐仰川死讯时,慕时漪虽然知道那是假的,但也依旧在花鹤玉怀中哭了许久。 如今再见着哥哥,她心里有庆幸也有感伤,自从成为母亲后,她总比以往总是脆弱不少。 这会子眼看就要落下泪时,花鹤玉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走到徐仰川和徐知意身前。 指着徐仰川和徐知意道:“这是舅舅和姨母。” 小皇子和小公主格外乖巧,说话时声音甜甜的,还不忘恭敬给二人行了晚辈礼,举手投足间透着孩童特有的天真活泼。 徐知意看着慕时漪的一双儿女,眼中划过淡淡羡慕,她与徐仰川这般,日后有孩子的可能性应该不大。虽然徐仰川说改名换姓放弃所有入赘徐家,徐知意却是打心底不愿的。 她心底泛起一阵涩意,面上却是笑容浅浅,同慕时漪道:“我与仰川哥哥会在堰都小住一段时日,在隆冬大雪封山前,在一起回到苍西。” 慕时漪略有愣神,握着花鹤玉掌心的手,有一瞬发紧,她勉强压着情绪问:“如今天下太平,你们又何必那般匆忙,再怎么说,也等到新岁后再回苍西?” 徐知意摇头,弯腰把小公主抱在怀中亲了亲:“不了,堰都人多眼杂,认识仰川的人不少,若是传了风声,就算我们不在意外头名声,但也不能连累你和陛下。” 徐知意这话不假,但慕时漪想着两人好不容易回堰都小住,要是日日呆在镇北王府里也是无趣。 没过多久,她倒是想了个绝好的主意,既然宫外日日有闲杂人等盯着,那就不如把人都给召进宫中小聚,反正如今堰都皇宫里四处宫殿空置大半,内侍宫婢有西风、书竹还有山栀和齐嬷嬷等人盯着,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悄悄往宫外传递消息。 东宫热闹,慕时漪也许久没这般肆无忌惮开怀笑过。 苏长乐嫁给慕行秋后半年,有了身孕,如今在堰都养胎,慕行秋也跟着一同回来,上官云锦和三皇子打打闹闹,慕窈窕带着女儿和夫君上官景煜也在宫中。 男人们在书房里讨论朝政,女人们责说些堰都各勋贵府间的私下秘闻,以及流行的衣服首饰,或是讨论一下凉州等地的粮食种植和收成情况。 慕时漪把慕窈窕的女儿上官甜甜抱在怀中,小姑娘糯米团子般娇娇可爱,粉嫩巴掌中抓着一块桂花糕,此时小口小口咬着,不哭不闹十分乖巧。 等小皇子和小公主下学后,慕时漪就让嬷嬷带着三个孩子一起下去玩七巧板。 几人在一起说说笑笑,时日过得极快,等苏长乐快临盆时,已经到了庆贞五年深冬,距离腊八还有不到十日。 徐知意和徐仰川在大雪封山前回了苍西,上官云锦此次未见动静的肚子也传出了喜事,在腊八这日,苏长乐平安诞下长子,新年热闹再次把寒冬雪夜填得暖融融的。 庆贞六年,大年初一。 慕时漪懒洋洋从锦被中睁眼,这几年,因为先帝病逝,以及各种各样的原因宫中一直没有举办新年宫宴,今年是不可能再推脱了。 所以外头天色才蒙蒙亮时,慕时漪心里头记挂着事,她早早就醒了。 蜷缩在花鹤玉怀中,纤细玉臂缓缓穿过他劲瘦腰身,滚烫脸颊贴在男人震动有力的心口旁:“今日不上朝,夫君怎么也醒了?” 花鹤玉嗓音还透着一丝刚醒神时的黯哑:“宫宴琐事繁多,我同你一起看着,左右我这些日也无需上朝,就当陪你了。” 所以等午膳过后,慕时漪端坐在殿中处理宫宴大小事务时,但凡进殿中汇报的宫人,都是小心翼翼进来,然后再胆战心惊出去。 原因无它,谁让皇后娘娘在处理事务时,一旁书案上站着的是亲自挽袖给皇后磨墨的帝王呢。 帝王生着一张寻常凡人男子不能与之相比的谪仙容貌,看似闲适站在皇后身旁,但他清冷眸色但凡落在哪个宫人身上时,那种看似随意,实则犹如实质般的眸色,就能压得人当场双膝发软,恨不得跪地求饶。 宫宴是帝后登基以来,第一次大型宴会,其中各种规矩细节繁多,倒是进宫赴宴的勋贵人家更是杂乱众多。 最后宫宴定在,元月十五,也就是上元佳节这日。 堰都皇城里,但凡能叫上名号的勋贵都收到了宫中送到府中的请柬,一为帝后恩泽,二也是一种变相打压,毕竟新帝眼中容不得沙子,如今大燕朝中,但凡得势的要么是真正为民的好官,要么就是新帝还在潜邸,就有功劳的重臣。 慕家是其一,镇北王府徐仰川虽死了,但他唯一幼妹,却得了天恩,被奉为苍西也是大燕国唯一的女大将军,只要徐知意日后成婚招婿,徐家门楣照样无碍。 还有太傅陈羹年,陈家一脉就此复起,以及如今明州重新被血洗重整过后的卢家,还有大燕新贵关戾州以及陆青城等人。 上元宫宴这日,按照朝中权利,还有与帝后亲疏,各家各府的座位都是早早安排好的。 帝王左手边坐的何人的端王花正礼,右手边则是宣威大将军慕行秋,往下是陈羹年、关戾州等人,还有就是长乐侯府上官家。 至于那个在堰都虽明里暗里被除名的辅国公府方家,则被远远的安排在宴会最远处。 若不仔细瞧,恐怕都瞧不出有方晏儒这么一个人。 自从方家老国公去世之后,方家便自此消沉下去。 新帝虽没对辅国公府下手,但方家但凡在朝中为官子弟多多少少都收到同僚排挤,上峰避嫌。 这几年里,方家太夫人也病逝了,方晏儒最初为了和家族赌气,硬生生要把外室扶为正室的柳夫人,也在两年人被方晏儒一封休书远远的打发出去。 在去年夏初,方家实在没有女主人管家上下乱成一团,方晏儒无奈之下,取了一小门小户出生,相貌寻常,性格本分的小官之女为妻,好在新婚妻子识字会料理家务事,对于他府中姨娘通房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新婚时方晏儒是有些满足的,觉得长相寻常些也好,只要能料理家中就行,后来开始觉得无趣,不够娇媚,太过木讷,新婚不到两月他就彻底失去兴趣,搬到书房居住,夜里他会偷偷想起那个让他贪念,可如今他再也不配的女人。 今日,上元宫宴。 方晏儒收到请柬时,早早就起身打扮,衣裳换了几十套都不见满意,丫鬟仆妇里里外外忙活,终于卡着点进宫了。 可赴宴的人实在太多,得按着品阶和帝后喜好一次入场。 等轮到辅国公府方晏儒一家子时,前头宫宴已经开始了。 方晏儒垂眼,带着一家老小给帝后行礼,他跪在白玉阶前,眼角余光看到金殿最上方,头戴皇后凤冠,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 帝王也不知悄悄同她耳语什么,她娇柔笑着,扑在帝王怀中,用手轻捶男人肩膀,那般亲密动作,笑起时脸颊上还带着若隐若现的酒窝。 方晏儒藏在袖中手,因隐忍而用力过度,骨节突兀发白,紧抿的唇毫无血色,他心中愤怒嫉妒,更多的是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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