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方寻回了句——“我就算了,南姑娘还是自己去吧。” “我很快就回来!”南衣速速回了屋,三下五除二地换了个少年装束就自在地出了门。 南衣一离开,院里便只剩了方寻一人。 这个点,做工的阿婆还没来。 方寻本就是个静得下来的性子,安静地坐在那里,手下轻轻拨着弦,听着铮铮琴声,便觉足以。看不见,但他听得到,琴声能绘高山入云,小桥流水。 “咚咚咚——”敲门声。 方寻立时按停了琴弦,侧耳对向了门。 若是南衣回来,她不用敲门。若是姜宫主,他一向不从门走。至于做工的刘阿婆,现下时辰还没到。邻里的人,往往是人还未到,已经喊开了“方先生”。 ——那么,敲门的会是谁? “咚咚咚——”又是三下敲门,不急不缓,恰到好处。 方寻站起了身,踏着脚下特地铺就的卵石路走向门口,边走边问道,“谁?” “在下木山夏樟宫晏奚,特来拜访方先生。”门外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很是有礼有度。 夏樟宫晏奚?晏宫主? 方寻有些诧异——这才将将过去几日,应该远没到再去弹琴的日子。 “稍等。”带着疑惑,方寻打开了门,鼻尖嗅到一种特殊的香味。似带了冰片味道,清爽间又有些梅花的暗香。 “方先生。”晏奚视线大大方方放在了面前人身上——一样的眉目、身高、说话语气,今日衣着……也正是那日模样。 “晏宫主。”方寻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对着他的方向打了个招呼,侧过身,“请进。”既然都拜访上门了,万万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打扰了。”晏奚走了进去,几乎与他擦身而过。 方寻奇怪地皱了下眉,微觉怪异——大门挺宽,自己也特地站到了一边,怎么晏宫主几乎是贴着自己进的门? 侍卫也随着晏奚走了近来,并没有与方寻离得太近。 “方先生,我来关门吧。”侍卫很主动地从他手中扶过了门板。 方寻手中空了,便踏着脚下卵石路,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晏宫主,这边请。” 沿着路,他走得很是正常,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盲人,一路顺顺当当引着晏奚道了会客的厅里,还为他斟了茶水。 晏奚一直默默观察着方寻,不动声色接过茶杯,只潜抿了一口就放到了一边,“好茶。” 方寻也喝了口茶,“有些凉了,让晏宫主见笑了。” “不碍事。” 放下杯子,方寻对着晏奚方向温和地笑了笑,“不知晏宫主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堂堂夏樟宫宫主亲自上门,又不是接他去弹琴,方寻一时也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就来了。 晏奚视线从方寻的脸颊下移到颈部。 现下是冬日,穿的多,衣领高,易于伪装。 “在下是有几句话想问问方先生。” 晏奚看向他的眼睛,缓缓催动了三情蛊,却并没有见到方寻神色有变化。 “晏宫主请讲。”方寻毫无所觉。 并不受三情蛊所控,难道此人真是瞎的?如果是瞎的,那还有可能是……南衣吗? 晏奚拧了眉头,“方先生琴技如此高超,在下慕名已久,想听先生与我说说。” 说话间,晏奚站起了身,走到了方寻身边,“琴就在那边,我扶着先生过去说吧。” 话毕,他伸手执住了方寻的胳膊,将人扶了起来。 被莫名其妙拉起来的方寻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必麻烦。我能自己走过去。” “不麻烦。”晏奚继续执着他的胳膊,指尖悄悄探出了一丝红线,搭上了方寻手肘。 两步之后,原本还带着温和笑意的方寻忽而僵了身子,站定不动了。 晏奚这才转到了方寻正面,径直问道,“你可是南衣?” “不是。”方寻的声音有些发愣。 晏奚心中隐隐有些烦躁,“你可是女子?” “不是。” 晏奚直接上手探到了他脖颈——有喉结? 他犹豫了一下,又按了按方寻的胸前,确认并没有扎束什么奇怪的东西。 此人不是南衣。 晏奚收回了手,看着面前的方寻,心底被无力感一点一点填满了,压堵了。 要寻到南衣,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异于大海捞针。 只是因为看到一个许久未见的盲人琴师,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去猜测此人会不会由南衣所扮,还特地前来探查一番。 那之后呢? 天下之大,人数何其之多,难不成他要每一个都确认一番?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万一一直找不到…… 闭了下眼,晏奚努力平稳着自己心中情绪,微微动了下指尖,收回了红色蛊丝——此人不是南衣,他也没继续留在此处的必要了。 方寻忽然回神,只觉得头有些晕,不由伸手扶了下额。 “方先生,今日多谢招待,告辞了。” 嗯?方寻思绪还挺模糊,只听得晏奚与那侍卫的脚步声从身边走过,而后是院门打开复又关上的声音。 方寻揉了揉太阳穴,脑袋还是微微发晕——刚才好像是要讨论弹琴来着,怎么晏宫主突然就离开了?真是奇怪。 买好了栗子的南衣,一边走又一边忍不住吃了起来——这刚炒出来的真是不错啊。 走着走着,前头出现了方寻的院子,迎面过来了一辆马车。 南衣嚼的动作刹时一顿——驾车的人正是在木山上跟着晏奚的侍卫之一! 果断掉头回走,南衣满脸淡定地继续吃着栗子,再次混入了路边人群之中。 与此同时,坐在马车里的晏奚忽而又感觉到了之前在木山见到方寻时的那种……在意感。 他掀开了车帘,只看到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咋一看就不下几十人。 捏紧帘布,晏奚眼中闪过一抹暗色,默默下了决定。 当夜,晏奚求见了木山主陈丙秋。 “尊上,千面此人极善易容伪装之事。她本就是东方雨的徒弟。此人离开木山,遁入江湖,不得不防。” 原本漫不经心听着的木山主忽而睁了眼,面具下他的视线有些恍然“东方雨啊……” 一个隐匿了二十多年的人,突然冒了出来,又突然死了。东方雨的事情他早就听说了。 “正是。东方门的东方雨。” 木山主换了个姿势,躺倒了榻坐的另一边,复又问道,“既然千面如此能耐,你欲何为?” 晏奚果断道,“属下认为,可张贴悬赏榜单,广而告之。” “悬赏榜单?”木山主诧异道,“既然你说此人能够易容,这榜单贴出来又怎能抓到人?”随便换个模样不就逃了? 晏奚拱手道,“不需抓到人,只需让千面知道我们一直在寻她。她便不敢随意在暗处伤人。” 木山主挥了挥手,“也算有理。就随你吧。” 现在的陈丙秋,尤其是这两三年来,几乎已经不管事了。 一月后,悬赏通告贴遍了每一座城池。 悬赏 今悬赏捉拿木山千面,可伤不可死。 捕获者,赏二百金。
第64章 马蹄声声,车辙阵阵。 南衣与姜半夏对坐在马车中,气氛有些凝重。 初初听说悬赏通告的事情,南衣足足愣了好一会儿。尤其是姜半夏与她复述的通告内容,光秃秃两句话,无图无细节,鬼知道看了通告要怎么抓人。 但南衣还是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心中发虚——蛊美人向来蔫坏得很,直觉告诉她,这悬赏通告八成有诈。 反正木山主的秘密她已经看到了,再扮成方寻去弹琴也不会有什么别的收获,留在木山地界也没什么用了。为今之计,自然是等姜半夏给个说法。 南衣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那依姜宫主所见,我们现下要怎么办?” “木山此次所发悬赏通告,目的不明,在下觉得……南姑娘还是暂且先避一避为好。” 姜半夏说话的语气听着像是在与她商量,但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她暂且别管了。 她总不能说——老子不想避避,老子就要冲锋陷阵? 呵呵。 但这姜宫主瞒着自己的事情,实在有点多。 比如他后头的是什么人?再比如,那陈丙秋的长相究竟有什么不妥,怎么让堂堂姜宫主忽然变了脸色,话都不说就溜了?还比如,这大半个月,姜宫主去哪了呀?怎么一回来就拉着自己上马车? 这些事情,姜半夏通通都没打算与她说明,只提了悬赏的事。 “行吧。”南衣靠上身后垫子,无所谓地咧了下嘴,“就都听姜宫主安排了。” 马车行了足足十日,来到了一个前不挨村后不挨店的地儿。 姜半夏让她暂且避避的地方是一处民宅,地处偏远,寻常见不到什么人。 他还特特留了两个据说是“武功高强”的护卫与她,以防万一。 姜半夏临走前,南衣眨巴眨巴眼,很是诚恳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姜宫主,这缩骨功一直使着,长久以往,对骨头定然有损。你说,如果有人一直用在脸上,会不会有可能就变不回来了?” 姜半夏神情顿了一下,而后客气地拱了拱手,“南姑娘说笑了。天色已经不早了,在下就先告辞了。” “赶路要紧。姜宫主慢走。”南衣挥挥手,笑得很真诚。她的问题可不是在说笑。 见姜半夏上了马车,南衣又咧着嘴,冲他摆了摆手,心中越发肯定——姜半夏这张脸一定动过,还是大动特动。 可姜半夏要长成什么模样,才必须天天用缩骨功变脸呢? 她这段时间也试着练了练那缩骨功,而后发觉这门功夫最大的特点就是“疼”。 保持得越久,疼得就越厉害。 要知道,他姜半夏出现在人前的时候,从来都是这副长相,忍功当真不可小视。 ——真是个忍辱负重的人才啊。 默默感叹一番,南衣回过身,看着身后两个侍卫,挺客气地打了个招呼,“二位,不知该如何称呼?” “大林。”大高个,魁梧的汉子,皮肤有些黑。 “小林。”精瘦青年,皮肤也不白。 ——这称呼是不是太随意了点? 南衣干干笑了笑,“幸会幸会,在下南衣,以后还请多多关照了。” “南姑娘客气了。”二人异口同声,满脸忠诚,一看就很可靠。 自从避在了民宅,南衣从不出门,生怕又遇上事情。 这可是有前车之鉴的——从清夏阁去净慈寺就遇到了蛊美人,在乌陵镇出门瞎逛又遇到了蛊美人……反正从来都没好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8 首页 上一页 58 59 60 61 62 63 下一页 尾页
|